新歷一九九四年·四月六日·12:30am·中雨

杜別被巫女找上的時候，他正在酒館中吃第七碗面，華庭特有的拉面，而且還是大碗的。

對方出現時杜別就注意到了，因為略顯嘈雜的酒館在短時間內就安靜了下來，片刻后他就聽見了眾人對來者熱情的問候，直到那腳步聲在他背后清晰可聞。

杜別才反應過來，對方是來找他的。

等杜別回頭的時候就看見那個穿著白衣的少女在他旁邊，用很是溫柔的語氣說了一堆話。

只是對方說的華庭語，杜別沒怎么聽懂，就聽懂開頭的那個詞：孩子。

所以，杜別當場就愣住了。

就連已經夾起還沒來得及塞進嘴的面條從筷間滑落都沒注意到，碗中被濺起的湯汁還未碰到衣服就在空中蒸發為淡淡的白汽。

酒館也因為少女的這句話慢慢沸騰了起來，似乎大家都為此感到高興與興奮。

杜別愣住的原因是當然不是因為對方說的話，因為他沒聽懂。看上去十六七歲的少女，管他這個成年已經十年有余的的中年男人叫孩子，杜別有種難以言說的羞恥感。

【她問你是不是巫女候補。】

哈？有一點羞恥的杜別被旁白的翻譯搞得有些奇怪。說他是魔法少女，杜別還能承認，但是巫女和他有什么關系嗎？

還沒等理清思緒，對方又是自說自話的說了一通話，即使這次杜別聚精會神的去聽了，也只是聽懂了幾個詞匯。

不是杜別不學無術，他能聽懂一部分已經是突擊學習的成果了，畢竟他就沒上幾節華庭語的課程。

【這女人說她叫海野千花，是什么人巫女的一員。她說她的神社離這里不遠，問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當然我建議杜別你先去和你的同事會合吧。】

幸好有一個隨身翻譯在幫助他，不然杜別連與對方正常交流都做不到。

“哦哦，好的，”杜別用華庭語這樣向海野千花的少女回復著。

倒不是杜別一身反骨，想和旁白對著干，而是單純因為會的華庭語不多，在有些緊張的情況下說錯了，杜別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海野千花見到杜別同意了很是開心，雖然她不知道對方為什么要邊同意邊搖頭，姑且就當“她”同意了吧，她向杜別走近了一點以表示親近。

杜別不理解為什么自己拒絕了（并沒有），對方還一副很開心的樣子靠過來，然后又很熱情的說了些什么。

句子很短，他也依稀聽懂了幾個詞匯，大致理解了其中的含義。你、名字、是....似乎是在詢問他的姓名。

但杜別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用華庭語該怎么說，這節課他還沒上過呢，大陷落就先開始了。

【她問你叫什么？】

我知道啊，這還用你說，杜別腹誹了一句。

“她”的沉默在海野千花看來是有些害羞的表現，身邊堆放著六個吃空的海碗，連湯都喝干凈了，這樣的表現讓外人看見了還要報出自己的姓名確實有點難為情。

海野千花對此表示理解，靈力缺失所導致的饑餓感對于還沒有開始修行的巫女來說是無法擺脫的困擾。

杜別的饑餓其實和這個毫無關系，他只是單純餓了。

【算了，你跟著我念。】

似乎是注意到了杜別的為難，旁白及時為他解了圍，它慢慢的念出一句華庭語，也加上了一點它的小私心，可能算是為了報復他答應巫女前往神社的請求？

杜別很老實的跟著旁白念出了自己的名字，他還有些奇怪，自己的名字用華庭語念出來有這么長嗎？

“千代醬，啊，不介意我這么叫你吧？”

.........雖然好像聽見了自己剛剛念出的名字，但是對方加了奇奇怪怪的后綴，導致杜別有些不敢回應。

因此杜別只是沉默的放下筷子，然后靜靜看著海野千花在他對方拉開椅子坐下。

“千代？”海野千花看著沉默沒有回應的杜別，所以嘗試把稱呼換了一下。

只是看著始終沒有回應的杜別，她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過于自來熟了，是不是對方太過害羞，無法接受這么親密的稱呼，要不是還是叫姓吧。

【？】

旁白發出了疑惑的聲音，但杜別不理解它的意思。

【她在叫你呢，你怎么不回答啊。】

我知道啊，杜別想著，我要看看她到底想說什么。

“呃，那叫你杜別吧，可以嗎？”

面對著始終沒有表情也沒有回應的杜別，海野千花有些尷尬的繼續叫著“她”，心里還在想奇怪的姓氏真的好多啊，然后生硬的轉移開話題。

“那個，杜別你知道自己是巫女候補嗎？”

旁白原話原說的將海野千花說的話翻譯給了杜別。

杜別腦中的第一想法是旁白給他做同聲傳譯，他需要付工資嗎，聽說這職位的工資相當高，他該怎么把錢給旁白。

第二個想法是旁白是不是翻譯錯了啊，說起來它是怎么聽得懂對方說話的啊，這個叫海野千花的巫女說的話前后矛盾了吧，這句叫他杜別可以嗎是什么意思，那之前的稱呼到底是什么啊。

（杜別并不知道旁白教他的名字有千代兩個字，他只是照著念出來的）

可他沒有機會向旁白詢問，隨后就被旁白后續的傳達給疑惑住了。

巫女候補？杜別從剛才被這位巫女逮住時就對這個詞感到奇怪。

安臨的魔法少女可沒有候補這個說法，她們都是被momo看中，賜予心之結晶就成為魔法少女了。

在杜別的記憶里，不管是從塔西婭那邊還是公司培訓所學習到的知識，都沒有提及到這一點，所以他很是疑惑。

似乎是注意到了杜別的迷茫，旁白開始解釋了起來。

【華庭的人巫女有三種誕生方式：第一種是人巫女數量不足時，華庭人類對于任職巫女的選舉，再由上神賜予力量開始修行，注意這種巫女的力量最為孱弱。第二種是現任巫女聯名推薦，由她們自主聯合對其進行開靈，然后修行到一定程度后，上神會賜予力量。這種方法，即使推薦人并沒有任職巫女也通用。第三種則是上神直接選出，她們的初始力量會很強大，潛力也是最大的一種。】

“啊，嗯。”杜別思考自己屬于哪一種，然后點點頭，算是回應了旁白和海野千花，心里卻是對華庭的人巫女感到分外的奇怪，這誕生方式和安臨真是相去甚遠。

看見杜別點頭承認，海野千花一副放下心來的樣子，看上去明顯是松了一口氣，“你知道啊，那就好辦了，我還擔心你被那些臭魚騙走呢。”

雖然聽不懂對方說的什么，但是杜別看見周圍酒客的反應，好像對于這位人巫女說的話很是認同，并且似乎對此抱有....憤怒？

聽著旁白所轉述的話語，杜別已經懶得思考了，他對于華庭了解不多，短時間大量的信息轟炸讓他有些疲勞了。

臭魚是指的那些人魚和魚人嗎，不久之前他還聽見一幫魚人鬧哄哄的從門口大吵大鬧敲鑼打鼓的竄過去，不過這位人巫女的身上好像也有點魚味在，她是烤魚了嗎？

杜別腦中對獲取到的信息本能的過了一遍，然后看著海野千花，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想也只能微笑著點頭。

“那我們先離開吧，打擾你就餐真是不好意思，為了表達歉意，這頓飯我來請你吧。”

海野千花站起身對著他笑道，然后轉身對著柜臺后的老板喊了聲。

可能是覺得杜別迷茫的看著酒館老板和巫女交談的模樣有些過于無助了，旁白便為他轉述了雙方的對話。

大概內容就是老板看見巫女來付錢，很是熱情的對海野千花說什么巫女大人平時庇護他們太辛苦了，來這里吃飯是他的榮幸，不需要付錢之類的。

但海野千花卻解釋那是職責所在、強硬的堅持要付款。但在她取下褡褳準備掏錢的時候，聽到實際金額后又尷尬的站在那的大致場景。

旁白就這么一說，杜別就這么一聽。反正他也聽不懂，旁白說什么就是什么。就算不是真的，至少旁白所說的和他們的動作都對上了，也算敷衍到位了。

【她看見了你那么能吃，但沒有想到你點的那么貴的東西，還是不重樣的。】

看著僵住的海野千花，杜別不禁回憶起之前點餐時拿的菜單。

雖然與安臨的物價差異很大，但都在他的接受范圍里啊。所以他不自覺的聯想到巫女是不是很窮，魔法少女們雖然用不到錢，但她們的收入都是非常可觀的。

想到這里，杜別對自己同樣感到陌生了。明明以前靠速食凝膠就能解決三餐，但現在凝膠對他甚至無法果腹，反而莫名其妙的開始對于各種美食起了欲望，這么七碗拉面下去才將他蘇醒至今的饑餓勉強壓下。

在海野千花準備咬咬牙付錢的時候，杜別已經來到柜臺旁，給老板遞上了一沓大炎幣把錢付了。

在找零時老板還瞄了一眼巫女，特意用雙手把抽屜中間的硬幣向兩邊劃開，企圖把它們藏起來，老板在抽屜的角落翻找了好一會才找到足夠找零的大炎幣。

杜別看見了不少暗紅色的硬幣，那些都不是他認識的大炎幣。

老板方才似乎習慣性的想用那些來找零，只是意識到海野千花在這里所以沒有用。

大炎幣是兩千年前流傳下來的法定貨幣，哪怕各城市私底下可能有里自己的貨幣。

只是大炎幣從不被廢棄，當然有城市嘗試過自立貨幣，只是那幾座城市沒過多久就毀滅在莫名的機械洪流下了，沒人知道是因為獸災還是懷古派出的機械部隊。

海野千花有些尷尬，對著杜別很是不好意思的扯起一個笑容，“真是抱歉，出門有些著急沒有帶夠錢。”

雖然聽不懂對方的話，但是看著海野千花尷尬的神情杜別也大致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錯誤的，她現在就沒多少錢。】

聽到旁白的吐槽，巫女原來真的這么窮嗎，杜別忍不住這么想到。反應過來他還沒有回答，杜別對著海野千花搖頭表示不要緊的。

“那個，我先帶你去神社吧，然后和你介紹一下關于巫女的事，然后我帶你去見上神大人，”

海野千花將褡褳系回腰間藏在白衣下，心里想著該怎么和神社里的巫女們介紹這位未來的人巫女，那些正式巫女想來會很不服氣吧，明明會從她們之中會選出下一位人巫女的。

海野千花突然慶幸自己的神社中任職的正式巫女只有寥寥幾位，大部分都是處于見習工作的巫女，更何況還有自己這位人巫女在，所以她們可能會對千代有敵意，但肯定不會表現出來。

回過頭看了眼畢恭畢敬跟在身后又一言不發的杜別，海野千花覺得千代她有些過于靦腆了，希望大家能好好相處吧。

到時候得叮囑禰宜多照顧一下。不對，既然是未來的人巫女，那應該叫宮司來照顧“她”才對。

在海野千花內心戲一大堆的時候，杜別正聽著旁白和他臨時講解一些事宜，也是現在杜別才從旁白那里得知，海野千花將他誤認為華庭本地人了，還將他當做了上神直選的巫女。

雖然很想與她解釋一聲自己并不是巫女，只是杜別仔細一想，魔法少女與巫女某種意義上屬于同族。因此他好像也不能對此進行反駁。

當然不是杜別不知道怎么解釋，和他不會多少華庭語沒有半點關系，沒有。

跟著海野千花出了酒館時，絳紫色的大雨正在落下，杜別嗅到的風中夾雜著干燥的味道，沒有濕潤的感覺。

雨勢很大，卻沒有絲毫聲響，雨水直接沒入了地面，沒有濺起一絲水花。

杜別本能的抬頭望去，明明是正午的天空卻因為濃厚的烏云而暗的嚇人，讓他想起了以前的安臨。

不同的是，這邊還下著大雨。

正當杜別還想感慨些什么的時候聽見海野千花喚了他一聲，他回頭就看見對方從酒館門口拖起兩具被泥水染的面目全非的魚人尸體，她一臉平靜的叫他跟上。

“呃.....”

杜別自己是不是踏上賊船了，現在跑路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