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六日·周三·4:35am

安臨市殘存的市民們還未從片刻前的風暴與毀滅中回過神來，他們就突然被某種不知名的東西吸引了心神。

隨后便是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呼喚著誰的名字，大地在劇烈的震顫中開始龜裂，巨大的裂痕在頃刻間遍布了市間，卻無一人因此落下深淵。

這天崩地裂的末日景象并沒有讓安臨的人們陷入恐慌，相反的，帶給他們一種荒謬的安心。

伴隨著大地的震顫，他們看見赤紅的熔巖、橙紅的巖漿在大地的裂痕中迸發而出，沒有四散而開，而是從城市各處的地裂匯流到安臨的上空，形成無比宏偉的炎柱穿過了那無數治安員點亮的火焰，朝著天空升去。

炙熱的空氣仿佛可以灼燒一切，可安臨的人們卻從中只感覺到了溫暖，天穹破碎后肆虐的寒冷至此被徹底驅散。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娜塔莉”，大家才紛紛注意到在那炎柱的頂端，那巖漿橙紅至近乎透明的地方，隱隱約約有著一個身影。

雖然沒人看得清，但安臨人的市民都知道那是誰。

“去吧！”

“娜塔莉！”

“要加油啊！娜塔莉姐姐！”

他們并不知曉娜塔莉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之前的毀滅是發生了什么事。可他們能知道的事，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了。

魔法少女是安臨人一直憧憬的存在，因為她們總會出現在最危險的獸災現場，然后毫發無損的輕松解決人類難以處理的危機。

先不論這些看法實際上到底有多少真的，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確認的，在魔法少女之中，娜塔莉無疑是最奇怪的那一位。

因為絕大多數的安臨人都聽說過她的故事，雖然那個時候她還不叫娜塔莉，甚至她都不是魔法少女，而是有著各種各樣的奇怪稱呼，赤發魔女、紅色流星亦或是血色幽靈等等等等的奇怪稱呼。

畢竟這么多年來沒有任何人見過她的模樣，同樣沒有人聽見她的聲音，至多是治安署抵達虛空時、見到那個擊潰獸窟后徑直離去的身影。

兩千年來她只會出現在無人生還的獸災現場，或者說她抵達的時候就不會有人生還，因為那都是非常可怕的獸災。

然而在今年的六月，娜塔莉第一次出現在安臨人的面前。

光從外貌上來說，她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樣強大，會給人一種優雅而纖細的感覺，那極淡的黑眼圈總讓人感覺有種莫名的慵懶感，她似乎對于任何事物都不會上心。可就是這樣的她好像無法對于人類置之不理，雖然總是口出惡言，但又一直對人類出手相助。

看上去是那樣的美麗與脆弱，就像是天才雕琢出的藝術品，但就是這樣的娜塔莉在黑夜中點燃了火光，在巨大的炎柱中飛向了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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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巖漿從大地的裂痕中來到空中，向著天空逆流而上，熔巖塑造的炎柱于大地的轟鳴聲中降臨安臨市。

杜別在熔巖匯聚的中心，他在巖漿中瞬間溶解化為了虛無。

他被毀滅，杜別已將此身獻于烈焰；她被再造，烈焰是娜塔莉被世所知的標志。

娜塔莉在炎柱里朝著黑色的天空一路行去，隨著高度的上升，看見被炎柱、烈焰照亮的大地，她還是第一次感受這個世界是如此寬闊，沒有了天穹的阻礙，整個世界對她而言都仿佛是無垠的。

【他們在呼喊你的名字呢.】

“我知道。”娜塔莉隨著炎柱繼續向著空中升去，她只是平靜的回復了旁白一句。

雖然她并沒有聽見市民們的聲音，但她在飛越治安員們留下的烈火時，她就已經感受到來自城市中人們的情緒，以及那些殘存在烈火中的情感，都是那樣的熾烈，那樣的猛烈。

不知道是受到變身前自己的影響，抑或是感知到的那些情感太過猛烈，娜塔莉無波的心態起了一點波瀾，就像無火的炭泛起的紅光。

隨著高度的上升，那數萬平方公里的安臨市在她眼中終于也化為了光點，娜塔莉從沒有移動過這么遠的距離，但只能大致猜測自己已經飛行了幾百公里了，白色的天空的此刻已經籠罩了她的目光所及。

大黑天厭惡人類的光，所以治安員們點燃了漫天的火焰吸引了祂的注意力，以此庇護了在破碎天穹下的安臨人。那此刻貫穿天地、擊破夜幕的炎柱，是否也被祂所討厭呢？

娜塔莉渾身赤裸的從耀眼的炎柱中踏出，只是還未等她為自己構筑衣裙，稍顯透明的淡黑色彎曲指甲就從她的腹部刺出，就像是從中長出的一樣，徑直而擅自的將她整個人貫穿了。

【娜塔莉！！！】

流淌的炎柱似乎凝滯了一瞬間，隨后就開始了急劇上升，瞬間就狠狠的沖擊了白色的天空。

“別喊了，我沒事。”

隨著那略帶嫌棄的女聲響起，娜塔莉只是平靜的低頭看了一眼貫穿了自己腹部的東西，指甲在轉瞬間就化作了飛灰，而她被貫穿的腹部此刻卻只有赤紅色的火焰，不見皮膚與血肉。

娜塔莉的手在燃火的腹部輕輕掠過，火焰消散，而在之下的依舊是白皙無暇的肉體。

炎柱在沖擊天空后失去了動力，化作燃燒的雨落回地面。

那些開始冷卻但依舊熾熱的熔巖，在劃落時便一一破碎了，粉末化作烏黑而輕薄的紗衣落在她細白的肩上，娜塔莉略帶嫌棄的收緊了衣物。

【用熔巖做衣物，真有你的啊。】

娜塔莉望著返回大地的巖漿雨，她默默伸出手將它們化作燃燒的天穹籠罩了安臨市，事了她才平淡的回復旁白了一句，

“這不是我做的，我的品味可沒有這么差。”

說罷，她就在那紗衣下用火焰為自己編織出了黑色的衣裙，然后悠閑的將散落的紅發挽起。

做完這一切后，娜塔莉才抬頭看向了頭頂，看向那占據了她全部視野的白色天空。

娜塔莉剛準備說些什么，但未等她開口，一只修長而扭曲的黑色手掌便覆蓋在了面部，在被抓住的瞬間，娜塔莉無聲的向后撤了一步。

僅僅移動一步的時間，娜塔莉原先佇立的空中便已布滿了形態各異的扭曲手臂，似乎是想將她抓住撕裂。

【什么鬼東西？】

沒有理會那詭異的攻擊，娜塔莉繼續看著天空，根據momo的說法那是大黑天生長在背上的“眼睛”。

娜塔莉并不畏懼如此巨大的敵人，但同樣的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對付。

“喂，該怎么對付體型大的敵人？”

她向旁白詢問道，有經驗豐富的人在身邊那就要物盡其用。

【體型大嗎？體大弱門，要么卡地形要么捅腰子】

聽著旁白那理所當然的語氣，娜塔莉微微卡殼了一下，她還稍稍思索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太落伍的問題，不然為什么旁白會這么理直氣壯，不過她很快就回應了旁白的提議，“卡不了地形。”

【為什么？】

“因為它就是地形。”

娜塔莉伸出手指著被炎柱襲擊后卻無大礙的天空，目光所及只有令人不適的白色，隨口與旁白解釋著。

“看見了嗎，這是它的眼睛。我們剛剛上升了大概也有一兩百公里，可能都不到對方的膝蓋位置吧。”

娜塔莉耳邊響起了旁白那略微有些顫抖的機械音

【等等，不到膝蓋？！它到底有多大？】

“根據momo的說法，它的身高大概超過一千公里，如果站直的話它的上半身都會在近地軌道之外，它從大炎的東側走到西側大概只需要四五秒的樣子？”

娜塔莉在自己的體內燃起烈焰，焚盡了體內似乎想要暴起的棘刺，隨后向身側移動了小半步躲開了一道指甲的刺擊，她很是沉靜的與旁白解釋著。

“它現在是以一個四肢著地的下腰姿勢在這里，安臨的天空一直只是它的脊背，我們頭上的白色，是它長在背上的眼睛。”

【........先不管momo是誰，這到底是什么怪物？】

“這是一只人形的獸，或者說，舊時代神話中的神明。”娜塔莉聽到旁白的話雖然有些疑惑，但她還是先回答了它的疑問，“它就是安臨的災厄，那只帶來黑夜的怪物，死寂獸·大黑天。”

【那個，要不我們跑路吧？】

【這怎么看都不是新手村教程結束后該打的怪物啊？！】

娜塔莉佇立在空中，無視了那些將自己各種刺穿的指甲，她面無表情的取出自己的魔杖。

“是誰讓我別辜負這份治安員奪回的短暫黎明，讓我遵守諾言撕開天空的？”

【那個，我是這么說過，但我不知道外面的是這種最終boss啊，這種敵人不是大結局打就是該機械降神劇情殺的啊。】

沒有理會旁白的胡言亂語，娜塔莉選擇詢問著旁白提及的另一種對敵手段。

“你剛才說的腰子是什么？”

詭異的沉默過后，旁白慢慢開口了。

【......你都不急，我這個死不了的有什么好急的。】

【腰子這么重要的器.....等一下，是腎臟了，我想起來了你們這里好像沒有那方面的需求，所以這個器官對于你們而言可能沒那么重要。】

雖然并不能理解腎臟為什么要叫腰子，但既然已經知道那是什么，娜塔莉就付之以行動。她抬起頭望向天空，同時伸出手透過紗衣撫摸自己白皙的腹部來感受腎臟的位置，然后輕輕觸碰自己的脊背，想嘗試以此大致判斷出大黑天的腎臟位置。

不過稍微觀察了天空一會后，娜塔莉就放棄了。因為她的視野中只有無邊無際的白色，大黑天的體型實在過于龐大了，對方脊背上的一只眼睛對于她而言就已經是整片天空，恐怕就算那背部略微鼓起的脊椎于她也無從辨認，所以她根本無法判斷出對方器官的具體位置。

“算了，就這樣吧。”娜塔莉不想思考、也懶得為此思考太多，總之打爆這只眼睛然后沖進對方體內攻擊里面的器官，大致就是這個流程。

娜塔莉垂下了她的魔杖，目視著天空開始發動魔法。她在左手間凝聚出一道耀眼的赤紅色流光，右手則輕揮魔杖，以流光為中心開始召喚火焰，一絲又一絲的火焰在空中慢慢涌現，向著娜塔莉而來。

天空慢慢的被點亮了。

娜塔莉已經懶得數自己因為準備魔法而被攻擊了多少次，或者說她根本就沒關心過這個，畢竟誰會在意根本無法傷害到自己的東西呢。

【哇，你頭上長刺了耶，還是黑色的特別款，到現在就看見一次誒。】

旁白的語氣從一開始的擔驚受怕，到現在甚至有閑心觀察棘刺的款式與顏色，態度的轉變甚至沒超過五分鐘。

“.....”

被搞得不厭其煩的娜塔莉將自己體內被打開的虛空入口再次關閉，以免被從中出現那些指甲與棘刺攻擊。

娜塔莉可以預判攻擊而提前進行規避，不過一方面是她現在專注于施法，不能因為躲避攻擊而太過分心，只能任由對方進行攻擊，于她而言沒有傷害，只是略顯惡心罷了。

另一方面是主要原因，娜塔莉以前對付獸的時候，能夠極其明顯的感受到獸對她的惡意以及恐懼，以此就能非常簡單的定位對方的所有攻擊，從而進行防御或是規避。

只是這次有很大的不同，即使攻擊從未停下，娜塔莉也只能通過自己的感覺以及虛空傳來的波動來判斷對方的攻擊與否。因為娜塔莉沒有感受到絲毫的惡意與敵意，也許有些荒謬，但娜塔莉的結論是大黑天只是出于本能的扼殺所有制造出光芒的存在，如同孩子出于好奇而伸出手指按死螞蟻一般，并沒有惡意。

“火焰啊。”近乎無窮無盡的火焰，在她的足下匯聚、交織，宛若實體，娜塔莉高舉了她的魔杖指向了白色的天空，“將敵人燃燒殆盡吧。”

娜塔莉沒有絲毫感情的念誦著咒語，就好像那是為了敷衍旁白而隨口捏造的法咒。

只是與娜塔莉敷衍般的表現剛好相反，沒有邊際的炙熱火焰像是大地向著天空奔赴而去，隨著二者距離的靠近，娜塔莉看見、聽見天空在蜷縮在枯萎。

【......我還是不敢相信，這天空竟然真的只是一只眼睛，哪怕我看見它變成了這樣。】

沒有理會旁白的感嘆，娜塔莉的左手將那赤色的流光握在手中，正在灼燒天空的火焰形成了一把巨大的利刺，隨著她的行動而狠狠的刺入了大黑天的眼睛。

伴隨著尖刺的一點點沒入，沒有血液、沒有時間，大黑天的皮膚厚度沒有極限，火焰尖刺在緩緩深入，除了天空慢慢變得焦黃以外，一切看起來都沒有變化，時間好像都在此停滯了。

片刻過后，天空開始劇烈晃動起來，風暴來臨了。

【它的反射弧好長啊。】

“這才正常，剛剛操縱尖刺突入了兩三公里，對于它而言，不過是小小的刮傷罷了，如果不是戳在這眼睛上，恐怕它都沒有多少感覺.......”

娜塔莉張開屏障，抵擋來自身前與上方的風暴。

【城市不要緊嗎？】

“沒事的，那火焰可以抵擋一切。”娜塔莉感受到尖刺終于貫穿了大黑天的眼珠，已經抵達了背部的腹腔內部，“我們現在只應該做我們該做的事。”

娜塔莉徑直闖入開始愈合的傷口內，向著大黑天的體內沖去。

跟隨著旁白的建議與指引，娜塔莉帶著火光在跨越像是無垠白色山脈的肋骨群，在血肉組成的世界極速穿梭著，尋找被旁白稱作腰子的地方。

【你見過腰...不是，腎臟嗎？】

“沒見過，”娜塔莉本想說自己的大學專業旁白是知道的，但最后她懶得說出口了，只是平靜的說了一句，“反正你認識就行了。”

【我.....也不可能見過那么大的腎臟啊，不對，我也沒見過腎臟啊！】

【臺本上不會記錄這種東西的，再說了大黑天這怪物還是你告訴我的。】

“安靜，”娜塔莉從剛才開始就感受到數量極為眾多的視線，雖然沒有惡意，但光是被注視著就讓她感覺非常不舒服，“有人在看著我們。”

【大黑天在注視你，臺本上是這么寫的，祂現在發現你了。】

“那最好，免得說我欺負它。”雖然嘴上這么說著，但娜塔莉還是加快了飛行速度，試圖擺脫那些不知道來自何處的視線，“我們距離最近的內臟還有多遠？”

【快到了，前面像是網一樣的平原就是。】

雖然想問為什么旁白會把網和平原兩個不相干的詞聯系在一起，但當娜塔莉緩緩落在了上面時，她才覺得旁白的形容實在太到位了。

娜塔莉不曾見過腎臟，心理承受能力也不算弱，可眼下這由器官組成的“器官”卻屬實惡心到她了，她腳下踩著的是與常人內臟一般大小的器官。

單個器官甚至不到她的半足長，如此大小的器官肯定不足以大黑天龐大的身軀使用。

細小的血管將無數相同的器官鏈接在一起，所有的一切加起來共同維護起大黑天的身體運作，就像旁白所說的網妝平原，像是平原那般廣闊，那般厚實。

所以娜塔莉赤足踏在上面時，往往是一下子就踩在幾只腎臟上，腳下會有懸空的部分，那仿佛微微墜落的陷沒感讓娜塔莉感到惡心。

人類依靠數百億的神經元構建起思考，大黑天用類似的結構組成它的器官，娜塔莉已經能夠想象出對方的大腦是什么樣子了，那會是怎樣令人作嘔的景象。

娜塔莉低頭觀察著身前的腎臟時，那光滑的器官表皮上突然慢慢裂開了條縫，它自己緩緩扯開后，隱藏在之下的赫然是與器官類似大小的眼睛。

【你剛剛說的視線，大概就是這個，我們途徑的地方應該已經睜開數不清的眼睛了。】

“是啊，”

娜塔莉蹲下了身對著那只眼睛微笑了一下，然后抓起魔杖狠狠插入那勉強睜開的眼睛，站起身后用腳踩在了魔杖頂端的寶石上，一點一點的將魔杖整根踩入了器官之中。

“這可真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