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日·周二·10：20pm

“只是余波摧毀了一切。”

聽到momo的話，杜別慢慢沉默了下來。

因為他突然覺得有些可笑，那只被momo稱為大黑天的獸，它可能都不曾注意到安臨市。于它而言安臨市不過是地面上的小雜物而已，那遮蔽安臨的天穹甚至夠不到它腳底的足弓。

“所以困擾安臨市的地震....”

杜別瞬間聯(lián)想到那規(guī)律的大地震，安臨市并不身處板塊交界處卻依舊有著頻繁而稍顯規(guī)律的地震。

“地震？”momo有些疑惑的歪了歪狗頭、片刻后才反應過來，恍然大悟般的說道，“您說的是大黑天的心跳啊。”

？

？！

杜別心中一凜，有些不敢置信，“難道說....”

“就是那個難道說，安臨市的地震只是大黑天的心跳透過四肢傳導到大地上而已，不過也是人類無可抵御的天災。”momo輕描淡寫的解釋了一句，然后祂反問道，“難道您不覺得安臨市的“地震”頻率太過規(guī)律了嗎？”

“可是，六月中旬到七月份是應該有地震的.....”杜別的話還沒說完，就被momo盯的說不下去了。

momo平靜的看著杜別，有些好氣又好笑的說道，“什么原因您自己不清楚嗎，娜塔莉的誕生驚擾了沉睡的大黑天，導致祂的心跳慢了半拍，所以那一次的跳動晚了半個月。”

不，這已經(jīng)不是慢了半拍的問題了吧？

“好了好了，您既然知道了安臨市黑夜的真相，現(xiàn)在愿意與我們一同離開這個世界了嗎？”momo再一次向杜別發(fā)出了邀請，祂看上去很期待杜別的回應。

收到邀請的杜別回過了神，看向momo身前三枚流光溢彩的精致寶石，其中那枚扁三棱錐形的深藍色寶石他是認識的，那是心之結(jié)晶，以前伊萊恩抱著娜塔莉自爆，momo就是用它復活了伊萊恩。

只是此刻，三枚心之結(jié)晶都被momo呼喚出來了，那么可能意味著一件事。

“塔西婭她們都死了嗎？”杜別沒有回應momo的邀請，而是將話題生硬的轉(zhuǎn)移了。

杜別看見momo身前的寶石，恍惚之間他似乎從中聽見了塔西婭她們的笑聲，然后就聽到momo肯定了他的疑問。

“是的，她們在剛才的余波中喪生了，至于復活她們還是等momo離開這里之后再說，否則在離開的路上還要鬧騰。”

momo一副非常頭疼的樣子，要問杜別怎么看出來的，因為周圍一片漆黑他沒能看清楚，現(xiàn)在稍稍適應后他能看見不遠處的黑暗中有著好幾個大行李箱，他能辨認出是塔西婭她們的東西。

“杜別先生您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愿，即使在安臨市已經(jīng)徹底覆滅的情況下？”

momo慢慢飄到了杜別的肩頭坐下，很直接的拆穿了試圖轉(zhuǎn)移話題的杜別，被戳穿的杜別沒有繼續(xù)敷衍，微微頷首簡單的回應了一句，“是的。”

“好吧，既然杜別先生您如此堅持，那么momo只能祝您好運了。”被拒絕后momo也沒有表現(xiàn)出遺憾，而是徑直伸出雪白的小小前爪舔了舔，舔完后用臉靠近杜別的臉搓了搓，紐扣般的眼睛閃閃發(fā)著光，“如果您有什么疑惑的話，可以現(xiàn)在問出來哦，如果momo知道的話，會在離開之前給您答案的。”

杜別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放在了momo的狗頭上，用力的揉了幾下，以此過一下手癮。

“疑惑嗎，”杜別沉吟了一會，他仔細思考了一下自己感到困惑的地方，最后他問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momo，你知道娜塔莉嗎？”

“您指的是哪位？”momo被杜別的手揉著腦袋舒服的瞇起了雙眼，聞言只是很直接的反問了一句，“您，還是她。”

直到這一刻杜別才知道，怕是從一開始自己的偽裝就沒有生效，只是momo一直沒有向其他魔法少女說明，他也懶得多做偽裝，“我，還有她。”

“您有所疑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您才是娜塔莉，畢竟就連娜塔莉的名字都是您取的，不是嗎？”momo被揉的搖頭晃腦，很是慢悠悠的回答著杜別，“不過她確實與您有關(guān)就是了。雖然momo來安臨還不到一百年，但那一位被您稱作“娜塔莉”的魔法少女，確確實實守護了安臨兩千年。”

與我有關(guān).....杜別知道那位當然與自己有關(guān)，不論是相似的外貌，還是說自己接過了她的心之結(jié)晶也好，這一切都意味著對方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她到底是...”杜別的話沒有說完，嘴就被momo那毛絨絨的小爪子按住了。

momo用動作打斷了杜別，然后輕聲在他耳邊說道，“去問你身邊的那位小家伙吧，她知道的。”

“？”小家伙？杜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應過來momo指的是誰，“它說它不知道，還有momo你怎么知道它的。”

如果旁白沒有說謊的話，它的臺本并不存在那位“娜塔莉”，她的存在是一串亂碼。

“放心吧，我既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說話，但能從杜別先生您平時的行為中推斷出她的存在。”momo一邊解釋一邊松開了捂住杜別嘴的小爪子，然后祂才對杜別的回答有些疑惑，“她不知道的嗎？”

“沒事，過段時間她就該知道了。” momo看上去十分尷尬的，像是為了挽尊一般般的悻悻說道，“這個話題就跳過吧，就當momo不知道。”

“呃，好吧，”雖然有些掃興，但杜別突然想起一個比較奇怪的問題，然后他就直接問出來了，“momo？”

momo坐在肩頭有些奇怪的側(cè)頭看向杜別，“嗯？我在呢。”

“你說那些山脈是大黑天的四肢？”

“是的，怎么了嗎？”

“所以大黑天它是四肢著地趴在大地上嗎？”杜別一想到這么大的巨人竟然是趴在地面上的，不知道為什么就感覺有點喜感。

momo搖頭否定了杜別的猜想，而是說出了杜別沒想過的姿勢，“不是啊，雖然是四肢著地，但其實祂是脊背朝著地面哦，祂是正面一直面朝著上方哦。”

喜感一瞬間變成惡寒，光是想象那詭異的場景就讓杜別感覺自己的背上布滿了雞皮疙瘩，巨人用一個下腰的奇怪姿勢籠罩了包括安臨市在內(nèi)的數(shù)十萬平方公里的區(qū)域，讓這里陷入了長達兩千年的黑暗，這還僅僅是被他軀干所遮蔽的區(qū)域。（注1）

杜別想到了另一件事，他咽了口唾沫然后緩緩問出了口，“那天空上的白色區(qū)域是.....”

現(xiàn)在他抬頭放眼望去，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只能看見天空中一片又一片橢圓形的黯淡白色區(qū)域，但光是看著它們就讓杜別感到一陣不舒服。

“眼睛，那是大黑天的眼睛啊。”

“？”聽到解釋的杜別條件反射般的抬頭，得知答案的他有些不寒而栗的看著數(shù)不清的白色區(qū)域，“momo你確定？”

“嗯，不止祂的脊背啊，其實祂的胸膛、四肢乃至全身其實都一樣長滿了眼睛，道理很簡單啊，如此巨大的身軀光憑面部的眼睛怎么可能看清身前的事物呢？”

雖然很有道理，但是杜別可不想聽到這么有道理的話。

難怪培訓的時候，說到在天穹外行動時倘若遇到天空變白的情況需要立刻停止行動，直到天空再次變黑。知道答案的杜別此刻才了解到這份恐怖，那意味大黑天在注視著你。

雖然那么龐大的巨人可能并不關(guān)心根本看不見的小人，但不論它做出任何舉動都是無可逃脫的滅頂之災。

“大黑天所在即無光之所。”momo輕聲的說著，但因為祂就蹲坐在杜別的肩頭，所以杜別聽見了momo的低語聲。

所以它遮蔽了所有的陽光？杜別心中不解，所以開口詢問道，“它厭惡光嗎？”

“恰恰相反，”momo輕搖狗頭否定了杜別的問題，然后解釋道，“祂并非厭惡光，而是貪戀所有的光明，正因如此，祂才霸占了這里所有的陽光。”

“但另一方面祂又無比厭惡人類制造的光，祂會殺死所有制造出光的人，但又鼓勵自己那些低劣的屬下制造光明，祂會賜予它們獎勵。”

獸之光有夜的庇護，人之光是災厄的前兆。杜別突然想起培訓課上學到的東西，真相竟然這么簡單。那些因為制造光亮而被刺穿的人，原來那些貫穿身體的修長而扭曲的奇怪淡黑色物質(zhì)，真的如旁白所說就是指甲啊。

“祂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結(jié)出果實了。”

“好了，您還有疑惑嗎？”momo后足在杜別的肩頭輕輕一蹬，慢慢飄向了那些行李箱，“若是沒有的話，momo就要帶著塔西婭她們先行一步了。”

本想問果實是什么，但看到這個樣子，杜別也沒有繼續(xù)再問，“沒有了。”

“嗯，那您有什么想對塔西婭她們所說的話，以娜塔莉的身份，或者以杜別先生您的身份。”

momo平靜的看著杜別，

“替我祝伊萊恩成年生日快樂，另外希望她們在新世界能夠愉快，用娜塔莉的名義就好。”

“好的，momo收到。”momo輕輕點頭，然后兩只前爪合十，“既然您想要留下來，安臨市現(xiàn)在的樣子也不適合人生存了，那肯定是不行了。正好momo還沒送您見面禮，所以記得這次要保護好它哦。”

“再見，另外，祝您好運。”

“啊，好，再見。”

杜別還沒來得及問禮物是什么，只好匆匆告別了mo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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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六日·周三·4：30am

下一刻，杜別站在了小區(qū)的樓頂，恍如隔世。

天穹不復存在，天空被成千上萬的烈焰所點亮，此刻的城市卻是無比的寂靜。

【怎么回事？！城市被還原了！】

“這就是禮物嗎？”杜別反應過來momo的見面禮是什么，祂將安臨市全部還原了。

【什么禮物，等等，怎么時間過去了六個多小時，發(fā)生了什么事？】

“沒時間解釋了，”杜別拿出凈火天，坐在高樓的天臺上看著被點亮的天空，“好亮啊。”

【你要做什么，你知道敵人是誰嗎？】

“我知道，我不是去對付它的。”杜別不覺得自己能打敗大黑天，不是他不信任娜塔莉，而是那樣宛若神明的巨人怎么看都不是人類能夠?qū)Ω兜拇嬖冢拔乙匦聵?gòu)建出天穹。”

【？】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么？】

這是杜別第二次在旁白的機械音中聽出疑惑而憤怒的情緒，他有些不理解對方為什么憤怒，“我說我要構(gòu)建出天穹。”

【為什么？】

“...因為”杜別有點卡殼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只是本能的覺得回到以前的生活，一切就可以變回去，“因為，天穹里是安全的。”

【雖然不知道這個城市為什么復原了，但你知道這次死了多少人嗎，要我念給你聽嗎？】

【五百七十四萬九千六百二十一人，這個數(shù)字還在不斷增加，整個安臨市就剩下了六十萬不到的人，可能到明天就只剩下十萬。】

“......”杜別張了張嘴，傷亡數(shù)字太過龐大，麻木到他不知道說些什么好，“那我要怎么做。”

【遵循娜塔莉的諾言，將天空撕開吧，別辜負這個數(shù)字。】

“可是，安臨市迎來太陽就會變好嗎，躲回天穹至少可以繼續(xù)生活下去。”旁白根本不知道大黑天有多強大，如果激怒祂的話，只要輕輕一動安臨市就將再次化為塵土，杜別渾身在微微顫抖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而且，我們已經(jīng)在黑暗中生活了兩千年了，真的會習慣在陽光下的生活嗎？！”

“你為什么總是那么想當然？”

【我想當然？】

【你知道那漫天的烈火是怎么來的嗎？！你知道這份白晝他們是用什么換來的嗎？！】

旁白那機械般的聲音憤怒的咆哮著，杜別從未見到它這么憤怒過，即使在娜塔莉濫殺無辜時也不曾如此。

【剛才的爆炸聲你以為是什么，那是治安員用生命在點燃這份火光，就為了給安臨市帶回來希望，大地的震動是燕趙雪用生命給大黑天的反擊。】

【你想做什么，他們努力奪回了黎明，哪怕是短暫的，你現(xiàn)在又想要將人類關(guān)回囚牢之中，你忘記娜塔莉的誓言了嗎？】

旁白不停的說著，沒有給杜別任何爭辯的機會，但杜別聽到了它說的話也失去了爭辯的心。

【你說你們?nèi)祟愒诤诎抵猩盍藘汕辏呀?jīng)習慣了黑暗？】

旁白這樣詢問著，語氣中充滿了質(zhì)問與不屑。

“不然呢？”

【放他娘的屁，你給老娘閉上眼睛】

雖然不滿旁白的粗口，但杜別還是老老實實的閉上了眼。

“然后呢？”杜別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讓他感到有些陌生。

【你給我仔細回憶一下，你眼中的安臨市，到底是他媽的什么模樣？！】

出乎意料的，杜別回憶起的卻是燈光，隨處可見的燈光，霓虹四溢的繁華城區(qū)，縱使是安臨區(qū)這種較為落后的城區(qū)，再偏僻，再角落的街道也不曾有被黑暗彌漫的地方。

【看見了什么？跟我說說。】

旁白那嘲諷的語氣，似乎一早就知道杜別會看見什么事物。

“光，燈光。”杜別睜開眼看著漫天的烈火，看著被照亮的城市，突然感覺心中有什么好像被觸動了。

【廢話，你們安臨人即使被關(guān)在黑暗中兩千年，也從沒有放棄過光明，到你嘴里就成習慣了黑暗？】

【你們的市長在天穹破碎后為你們增加了抗寒的體質(zhì)，而不是夜視。因為他不希望人類成為在黑暗中匍匐的蟲子。】

.......杜別沉默著，沒有回應。

【好了，給你看看我的魔法，現(xiàn)在，給我重新閉上眼，回憶那一切。】

他聽從旁白的話語，緩緩的閉上了眼。

杜別回憶起獸窟中自己向死而生的變身。

他想起旁白講起為了市民而奮不顧身的燕趙雪。

他沒忘記那些明知犧牲率極高卻依舊成為駐扎軍的人們。

此刻他的眼中還有化作火焰照亮安臨的治安員。

【怎樣，我的魔法有用嗎？】

“何止有用啊，我的心簡直都要燃起來了。”

睜開眼睛的杜別卻是流下了眼淚，在父母死后他空蕩了十九年的內(nèi)心第一次被真正觸動了。

【好了，去兌現(xiàn)娜塔莉（你）的諾言吧。】

“無論如何都想活下去的渴望，不需要理由的善良，至死不渝的勇氣，以及永不磨滅的忠誠”

杜別凝望著眼前地獄般的美麗景象，他沒有呼喚出凈火天，而是在自說自話的從高樓上縱身一躍。

“是人類最大的優(yōu)點。”

唇瓣無需接觸，舌尖輕觸齒間三次，他無聲地說出了那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