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風將梅雨揉進懷里要吻她，她忙伸掌心擋下他的唇，指指自己的，意思是點了朱唇，柳若風便想了想，吻了定是要沾上不少的，只得作罷，將新的退熱貼給她換好后，很是安分地離去了。

梅雨到屋外跟路過的小廝要了些清水卸了妝，回床上睡回籠覺。

她在柳府生活過數年，對這里是相當熟悉的，清楚這間客房的具體方位，府內一共有多少院子，孟管家的小女兒瞞著潔癖的父親在后院天天喂食一只野貓……多少在心里將此處當作家。

然異于前世，這一世更有寄人籬下之感，難免覺得作為來客的自己，未第一時間給老爺夫人請安，還受著柳府丫鬟的伺候，舒舒服服躲在房內吃了喝喝了睡，實在太不客氣，唯恐他們心存不滿——分明未進門，已然把自己當主子了！

思及此，想爬起來，可身心都太過疲憊，放任自己陷入夢鄉。

期間迷迷糊糊被誰搖醒，吃了飯，洗漱一番，又被摁回床上，直睡到了翌日卯時雞鳴。

一大早，秋云按昨日柳若風吩咐的時間，到客房喚醒了梅雨，幫她梳了妝。

梅雨天生是美人胚子，杏眼清瑩、皓齒蛾眉，五官自然而柔和，不施粉黛時已楚楚動人，畫了眉、點朱唇，再稍抹胭脂遮去病態的蒼白，更顯出佳人風姿來。

秋云忍不住多瞧了幾眼，方退出去。

遇柳若風，福身道：“少爺?！?

柳若風點點頭，伸手推開房門。

梅雨正坐在床沿上不停搓手，見他來了，身子一抖，慌張地扶床框站起來，結巴道：“夫、夫君?！?

柳若風心下好笑，安慰道：“怎的怕成這樣，爹娘他們又不吃人?！?

“嗯，我一點都不怕……”

卻腹誹，前世他們還真想吃了我。實際，柳老爺與白氏對她并不存壞心，不過受了一輩子“重農抑商”思想影響，不大愿意讓唯一的寶貝兒子自降身段娶商賈之女罷了。嫁來后，二老仍是不滿意的，然從不插手她與柳若風間的夫妻生活，更未曾因她無娘家撐腰而有過針對、刁難。

盡管如此，依然緊張。柳老爺和藹些，而白氏不茍言笑，梅雨最怕后者。

前世，那天被柳若風摁在墻上深吻，白氏撞見了，疑她是不干凈的輕浮女子，當即叫嬤嬤驗她的處子身。重生至今，有許多記憶模糊了，這事梅雨卻是永不會忘懷的。

帶上拐杖，被柳若風攙扶著一路直往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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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的正堂比大多數一品官員家的簡樸些，但不失莊重，桌椅、條案、瓷瓶……諸多家具的擺放皆是益風水的。白墻掛《花開山澗圖》，乃柳若風十四歲時閑來無事作的畫。一張楠木條案上擺金邊纏青藤籠，籠內假鳥兒瞪著眼側身望天，身上青藍羽毛每一根皆從真翠鳥身上取來。

柳老爺坐右座，著圓領紫袍朝服，抱小巧的青瓷瓶逗弄插花，一旁正襟危坐著白氏，見二人來了，扭頭提醒丈夫，柳老爺將青瓷花瓶放好，咳咳端坐。

梅雨是被柳若風堅持著攙扶進來的。

柳老爺見狀，微皺了下眉頭，竟是瘸腿的。

“爹，娘?！?

梅雨便跟著柳若風行禮：“老爺、夫人安好?！?

柳老爺點點頭，道：“坐罷?！?

柳若風將梅雨扶到椅子坐好。梅雨不大自在，偷瞄一眼上座，白氏漠然，而柳老爺似笑非笑，于是默念，鎮定淡定鎮定淡定……一切公婆皆是紙老虎！

白氏破天荒戴了眼鏡，不動聲色打量她，確如秋云所說那般俏麗，一副乖巧模樣。只是尚不能判斷其中真假，為嫁高門大戶而裝得柔順的狐貍精，活了幾十年來見過太多，年輕時也斗過。

丫鬟斟了熱茶候在角落。

柳老爺啜了口。

待會還得去宮里應卯，索性開門見山：“你的事情，若風在信里寫得很是詳細了，我也不多問甚么。被逐出族一事，既然若風說錯不在你，我也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彼啾辉彝フ勰ミ^，中榜眼后義無反顧分了家，對此是深有同感的。

白氏知曉丈夫是想起了過往的傷心事。

梅雨扯出微笑來：“多謝老爺。”

柳若風嫌這氣氛拖沓，直接道：“爹，娘，我是非她不娶的?！?

梅雨險些被口水嗆住，憋得通紅。就連白氏都忍俊不禁：“你猴急甚么！娘可是未曾說過一句不同意的話?！?

“既然娘您同意，那這事無須再多言了，”柳若風轉向柳老爺，“爹您呢？”

柳老爺沉吟片刻：“商賈之女，恐怕不體面?！?

“爹，您難道忘了，您從先帝起就是支持松動‘重農抑商’的?！?

言下之意是您分明主張看重商人地位，私底下卻也在歧視商人。

“我……”柳老爺語塞，自知說不過自己這個伶牙俐齒的兒子，“唉，罷了罷了?！?

梅雨終于忍不下去，伸手躲茶幾下狠狠拽了拽柳若風的衣袖，用眼神求他閉嘴。

他偏不閉：“那爹您是同意我與梅雨成親了？我算過了，下月初八是黃道吉日，宜嫁娶。”

梅雨：“…………”

“你小子原來早就背著我們安排好了，”柳老爺怒笑道，“要我首肯，可是有條件的！”

梅雨又拽一下柳若風的衣袖。他不理會，答道：“不就是要我回朝廷去么，那便回罷?！?

反正總要尋份差事的，成親后不得不考慮妻子和孩子了，還有柳府，將來柳老爺退休在家與白氏含飴弄孫，屆時輪到他作頂梁柱撐起整個家。

柳老爺被說中，一時間無言，終究是嘆了口氣，擺擺手道：“你自幼是頂有主見的，我也管不了你了，既如此，遂了你的愿罷。”

“多謝爹?！?

白氏見丈夫如此，便無別的話了，只是有一要緊事：“梅姑娘，你既被梅府刪了族譜上的名，那待嫁一事就比較麻煩了。你可有親戚在京城？”

梅雨斟酌道：“回夫人，我在京城并無認識的親戚?！?

這時，柳若風將自己的主意說來與大家聽：“娘，我是這般想的，待嫁在柳府，提前兩日再將梅雨送去您的娘家，以前來投奔的遠親為名義，大婚之日從白府出嫁。”

是個好主意?？磥碚媸潜持麄儗⑺卸及才磐桩斄?。

見兒子非卿不娶的架勢，若無意外，這梅姑娘注定要嫁來的，盡管不合心目中最佳的兒媳形象，白氏并非難以通融之人，自然不會反對：

“好，按你說的辦罷?！?

三人達成了共識，幾乎全程沉默的梅雨覺得自己挺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