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祠之中，僅有被打開的房門處，有一絲光亮，照在唐蓮的身影之上，他的身軀，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唐蓮跪倒在地上，失聲痛哭，“我什么都沒做，但是我好像全部都做了，為什么會這樣！”

怒吼聲在寂靜的祖祠之中回響，只是回答他的，只有那一面面的靈位，以及只有唐蓮能看到的魂魄。

那些魂魄的眼神之中充滿了麻木與隔閡，看向唐蓮的目光之中滿是厭惡，唐蓮向著那里爬去，只是隨著他每前進一步，那些魂魄就退后一步。

二者之間的距離被定格了。

一方在南，隱于黑暗之中，一方在北，處在光明之下。

“你已經是那位高權重的雪月之主，還來我們這枯寂的唐門之中做什么，看笑話嗎？告訴我們你是對的嗎？”

“你唐蓮配姓唐嗎，你對得起雪月城，你可對得起唐門上下那些死去的亡魂？”

“你一輩子都會活在愧疚之中，你是雪月城的唐，不是唐門的唐，你是站在亮光之下的北離大將軍，我唐門可高攀不起。”

道道冰冷的聲音在唐蓮耳邊響起，讓他嘴角不由的露出苦笑，一絲心血從口中流了下來。

“如果時間倒退，你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嗎？”有輕語聲在他心底響起。

下一刻，黑暗的祖祠之中，出現一道亮光。

啪。

一聲刺耳的鞭打聲在唐蓮的耳邊響起。

他猛然抬起頭，向著那里看去，赫然正是一年之前，自己被鞭刑喝問之時，“這是，一年前的時候，為什么會又再次重現了？”

這時，一道浩大的聲音在這座空曠的祖祠之內響起，“你心有遺憾，我今日問你，若你能重回那一日，你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嗎？如果你想，那你看到的這一切都被會改變，這都取決于你的決定。”

唐蓮眼中露出一絲驚喜，他失聲道：“你可以讓時間回到一年前？”

那道聲音道：“可以，不過取決于你的選擇，當你做出另一個選擇時，一切都會再變。”

隨著聲音落下，整座唐門如同被按下倒退鍵的影像，開始不斷的回退。

翠綠的小草開始向著地面之中生長，南飛的鳥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回到北方之中，月去日來，氣候從春日復蘇向著萬物沉寂的冬天而去，一切繁華的景物都開始枯萎，整個蜀中唐門都遍布著一股枯敗的味道。

隨著回退到冬天，沒有了新生草木的遮掩，隱隱能看到有白骨干尸躺在地上，有已經變成黑褐色的血跡，有殘壁斷刀，訴說著唐門心中的恨。

時間再退，有一場厚雪憑空出現在地面之上，隨后又是化為輕柔的雪花，逆回到天上云霞之中，本來在不斷沖刷唐門血骨的秋雨開始向著天上而去，雨氣消散，夏日驚雷浮現，后又被藏匿于烏云之中。廝殺聲開始漸漸響起，干枯的尸體變得有了幾分血色，本來致命的傷口開始逐漸的愈合，唐門弟子與雪月弟子猛然站起身，開始刀與劍的碰撞。

冬！秋！夏！春！四時相逆！

布滿灰塵的靈牌開始變得越來越新，昏暗的祖祠布滿亮光，有陣陣言語聲在唐蓮耳邊響起，是唐門弟子正在打掃祖祠。

唐蓮眼中露出一絲驚喜，這一年他都是活在自責與恐懼之中，自責是自己害死的唐門，自責是自己的身份讓他做不出選擇，現在看到覆滅的唐門出現在他的眼前，心中驚喜頓時難以掩飾。

最后畫面被定格在那一日的喝問之上，唐蓮跪倒在地上，身上一下又一下的鞭子抽打，唐門眾人的目光紛紛看向他。

唐老太爺仍舊是拄著拐杖，等待著唐蓮的回答。

“唐蓮，你的選擇是什么？告訴我！”

唐蓮剛想開口，話語在喉嚨處，卻是難以說出來。

“我......”

這時，畫面被定格。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這不是你想回到的時間嗎？為什么你沒有做出另一種選擇？你想要的是什么，你心里不知道嗎？”

連聲的喝問響徹在唐蓮的耳邊，讓他的臉上露出極度的痛苦。

“你只有一次選擇機會，記住。”那道聲音沒有多言，直接消失不見。

定格的畫面被恢復，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唐蓮的回答。

唐蓮卻只是起身，向著唐老太爺三叩首，又轉身向被裊裊煙火氣環繞的祖祠令牌叩首，唐老太爺怒聲道：“唐蓮，你在做什么！告訴我你的選擇！這是我唐門重回巔峰之日，若是能助赤王登臨大統，覆滅雪月城，日后唐門在你的掌控下，定然是興盛無比，不用再龜縮在這山谷之中！”

唐蓮卻是一言不發，一步一步的從祖祠之中走出去，嫣紅的鮮血從口目之中流出，一步一白發，一步一血淚。

身后的唐老太爺等人像是被撕碎的幕布，破爛不堪，香火鼎盛的唐門祖祠也是又恢復成了那種冰冷的枯寂，被逆轉的時間直接瘋狂般反彈，雜草橫生，滿目破敗！

唐蓮緩緩睜開眼睛，依舊是三拜祖祠，那些魂魄都遠遠的躲開，不想受唐蓮這三叩首。

他一言不發，三叩首后，起身向著祖祠之外走去。

就如同方才那畫面之中一樣，一步一白發，一步一血淚，走出祖祠之外時，唐蓮已經是一個蒼老垂朽的白發老者。

他守在了這座山谷之中，在唐門祖祠之外修建了一座小屋，不入祠堂，只是靜靜守候，又是修建了一座陵墓園，將當年死在谷中的唐門弟子，都埋入了土中。

春去秋來，都是不曾從谷中走出來。

只是能看到，原來枯敗的唐門變得干凈了很多，與當年幾乎無二，除了沒有人氣之外。

多年后，唐蓮氣喘吁吁的躺在小院之中，偌大的唐門讓他自己一個人打掃，年輕時還好，現在老了，就有些有心無力了。

他遠遠的看了一眼那些埋葬著唐門弟子的墳包，突然有些想喝酒，隨后他又搖了搖頭，“不想了，就這樣吧，我累了。”

他緩緩閉上眼睛，想要沉沉的睡去，這時他的鼻子輕輕嗅了一下。

從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和一股濃郁的酒香味道。

顧長生的身影出現在那里，手里還拿著一壺酒。

“我有酒一壺，可飲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