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月梅收到二爺分別寄到自己家由父親簽收及金家由金老爺子簽收的兩筆合計300銀元時,已是金老爺家為慶祝二爺抗日立功受黨國嘉獎而大宴賓客過后的十多天了。金老爺之所以執意要操辦這場宴請,付月梅全家都深知其意,也十分上心,就如辦自家事一樣積極幫忙。這幾年來,金家
還有他們付家一樣,日子過得提心吊膽,鄉里、縣里的那些官差時不時以金家有兩人涉嫌通共之名前來找茬,每次來都不會空手而歸,付家因大小子之事更是有苦難言。
月梅將二爺單獨交給她的鑰匙轉交給父親,父親不但沒有接反而將匣子一并交給了她。月梅當著父親的面打開那個被二爺送回來的匣子時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父親送出去時告訴過她里面的東西和父親的意見)??吹侥菑堄直凰突氐你y票,付老爺重重地嘆了口氣。月梅怔怔看著不知怎么辦。“你收著吧?!备赣H對著月梅道。
不幾日,在鄉里官差的帶領下,縣里官差到了到了二爺家,找不著二爺及二爺三叔,而金老爺也說不清楚這二人去向,就欲以搜查疑犯為名對金老爺家上下里外進行檢查。一番搜查過后,一伙人心滿意足地走了,臨走還警告金老爺一有那兩人消息立即報官。待他們走后,經管家及伙計清點,被那些人順手牽走的值錢物什價值不低于300兩,他們甚至還拿走了二爺外婆作為陪嫁禮物送給母親的一只手鐲,二爺母親隨即病倒。付家遭遇差不多,只是由于月梅他們兄妹堅決抵制,才免了搜家,不過付老爺給每個人塞了10—50元不等又安排伙計給每人裝了10斤上好香油。
付月梅聽說二爺母親重病臥床,便和父母說要到那邊去伺候?!澳阋粋€女孩子家,怎么能就這樣去了呢?”月梅母親說道。付老爺不言語。
付老爺差伙計請了金老爺一家吃飯。金老爺來了之后,兩親家翁在付老爺的賬房里呆了大半天。金老爺回去的第二天就有家中女眷與三四個伙計一起到付家央求將月梅小姐接到金家照顧生病的二爺母親。
月梅進了金家,伺候自己未來的婆婆甚是用心。時不時回自己家一趟,小住不過3—5日。金老爺看著月梅如此用心,也就開始和她生意上的事,有時也讓伙計有事找月梅說。一日,伙計匆匆來報,說縣里來了官差要征用金老爺家的馬幫運送抗戰物資,恰巧金老爺隨另外一支馬幫到鄰縣去了。
“你們不拿出憑據,要是敢強行白白牽走我們家的馬,我就和你們拼了。”月梅手拿馬刀怒目對著那群官差說道,同時回身對著身后聞訊趕來同樣手拿馬刀的兩個哥哥道:“他們再敢上前一步,就和他們拼了。”場面一度僵持?!暗饶銈兗医鹫貋砦覀冊賮?,不與你們幾個娃娃計較?!薄氨M快通知你們家老爺回來,我們就住在鄉公所等。”臨走前一個官差又回過頭向付月梅她們道。當晚戌時,付月梅就安排忠心伙計趕著家中健壯的馬匹連夜到鄰縣找到金老爺,并捎去一封書信。次日,金老爺按照月梅的意思將馬幫中健壯的馬匹以七八成價出售。金老爺趕著剩下的馬匹回到家中時早有官差得信早早前來門外等候,同時帶來了縣上的低價征調馬匹運送抗戰物資的文告。無奈,在收取不到三成價格后,官差將能趕的馬匹全部趕走。
金家從此沒了經營幾代人的馬幫。
遣散了一些伙計,在遣散時金老爺給足了酬金,足以夠他們回家置買可以養活一家的田地。被遣散的伙計戀戀不舍地離開,臨了一再要金老爺記著,何時恢復馬幫一定要找他們回來。留下不多的幾個老伙計,家老爺又拿出一部分積蓄回老家購置了百十畝水田,另外在付家及老朋友的幫助下在城里開了個綢緞鋪,不大,同時又拿了了一些錢交給老管家,要他出去打聽、尋找少爺及弟弟的下落。
為方便照顧綢緞鋪,金老爺又在縣城買了院房屋。月梅完全可以應付綢緞鋪了,金老爺索性將其交由月梅打理。在月梅的勸說下原來的幾個老伙計又到其他鄉里自己開了綢緞鋪兼營普通布匹,從月梅這里低價拿貨,那幾個老伙計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屬于自己的店鋪,經營起來就格外地用心。不久月梅又在城里開了兩家分店,其中一家專門批發普通布匹。月梅私下里也悄悄著人帶著錢財到昆明、上海、廣東等地打聽二爺及其大哥的情況。
老管家帶回的消息和月梅派出去的人帶回的消息都差不多,只是說二爺參加了什么軍隊,到國外去了,生死未卜;月梅大哥,到是有消息,說什么到了北邊的延安去了;至于金老爺弟弟也就是二爺的三叔消息較多,可沒有一個是準信。月梅總是不甘心,又偷偷安排人出去打聽二爺的消息,可最終得來的消息都差不多。“生死未卜、生死未卜!可我該怎么辦?”每每深夜,月梅總一個人翻出二爺帶回的匣子、看著里面的聘書,暗自落淚。
突然有一天,接到縣政府通知,說二爺在國外抗日有功,不日將由縣長大人親自將二爺立功嘉獎令送到家中,屆時還給二爺家頒授“抗日英雄”匾額,要金老爺做好準備。
付月梅最先得到消息,畢竟她就在城里的關系及耳目已超過父親及金老爺。再三確認消息后月梅一個人躲在房間又哭又笑了一整晚,一一拿出自己這些年給二爺做的各式衣物、鞋襪,一會兒看看這又一會兒望望那,又恐二爺長高了不合適又擔心二爺不喜歡這個款式,一會兒看著鏡子中自己的腰身一會兒又看看自己的臉盤,在自個兒把自個兒全身抹遍多次之后,一種別樣的感覺悄然升起,渾身一陣陣發熱接著便紅了耳紅了臉。
說起二爺,其實月梅也只是見過,訂婚前并沒有與二爺說過一句話。只是偶爾從幾個哥哥特別是三哥口里聽過,自己三哥和二爺差不多一半年紀,都不是省事的主。自己的三哥長得沒有二爺俊俏,只是二爺看上去更廋些。直到訂婚那天才真正和二爺說上了話,不多,仍記得當時二爺問她:“和我訂婚是真愿意嗎?”月梅當時沒有回答,只是使勁點了點頭。二爺在縣城念書,偶爾回家也會到家里來坐坐,也會找機會和她說說城里的新鮮事,有次回來還從家家里給她帶來了他最喜歡的《三國演義》小圖書,知道月梅也喜歡讀些書后也時不時托人或者自己送些書畫回來給自己。月梅小姐偷偷托父親的一個朋友費了好大的勁買了支純正的派克金筆送給二爺,買這支金筆幾乎花光自己多年的壓歲錢,也給二爺寫過一封信,不知怎的,二爺沒有回信,月梅也就沒有再寫。直到聽說二爺家三叔及自家大哥犯事、二爺也受牽連,官府找不到二爺三叔和自家大哥欲對二爺動手時年紀不大的月梅也第一次有了擔心與牽掛,金家老爺及自己父親花了不少錢財疏通各種關系,二爺脫險后,月梅的擔心與牽掛不減反增。
最先是金老爺一家,接著是付家,鎮子上兩個較大的家族瞬間就沸騰起來了,兩家除月梅小姐外全都喜氣洋洋,興高采烈地。金老爺和月梅父親一合計便大張旗鼓地辦了宴席。宴席那天很是熱鬧,二爺父母、自己父母在前門迎客。縣長親自在宴會上的致辭把宴會的氣氛推到了高潮。捏了捏碩大的紅包縣長臨走時又回身對著眾人道:“金家培養出金得沛這樣的抗日英雄既是你們的榮光也是全縣的榮光,同時恭喜付家有這樣的乘龍快婿,你們兩家都是我縣楷模,任何人不得為難。”說完對對著金老爺、付老爺抱拳拱了拱手。所有的隨行人員也早得了月梅提前為他們準備的足以讓他們欣喜不已紅包。縣長大人臨走前的講話,一時間使金老爺、付老爺長長舒了口氣,這幾年單為二爺及付家大小子的事,應付、打發縣鄉這些官差花了不少錢物不說還處處受到掣肘。
金老爺、付老爺及已經成婚的付家二少爺看著二爺寄回的銀票滿臉驚喜。喜的不是那銀票數額,而是切切實實感覺到自己的兒子、姑爺、妹夫的的確確還在人世!“這不孝子,就不會寫封信一并寄回么?”金老爺大聲道。“或許有什么不便吧!”付老爺接著道。付家二少爺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話。
“交給月梅吧”、“嗯,就交由月梅處理”,金老爺付老爺幾乎同時開口,遂讓付家二少爺將二爺寄回的兩張銀票交給月梅。說實話,金家、付家其實這幾年來都處于入不敷出狀態,金家月梅經營的綢緞鋪雖說多有盈利,可月梅為打聽二爺下落及維持各種關系支出甚大,自從馬幫熄火、金老爺將大部結余分給族中各房、又置辦了水田、綢緞鋪及城里買房、加之二爺母親得得時時服藥,幾乎就剩個空殼了,這些年應付鄰里、官差的各種刁難拿捏常常捉襟見肘;付家也不大好過,油坊生意不似之前好做,也還得時不時應付各類官差的刁難,特別是為二少爺娶媳婦另蓋了一處院子、三少爺又幾乎不著家,日日里和一般后生廝混,時不時惹點事,都得付老爺花錢打點。家里也沒有多少積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