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仁勇校尉求見?!?
陳溫回來了?
顏季明抬起頭,讓人把他帶過來。
陳溫原本走進來的時候還興高采烈,抬頭時想要說話,猛然看見在顏季明身后,也就是自己以前站著的那個位置,現在多出了一個人。
薛嵩。
“奚人怎么說?”
“末將不辱使命,奚人已經順服,獻上了糧秣和軍馬?!?
陳溫單膝跪下,又從懷里掏出兩封書信,道:
“一封是那幾個族長給朝廷的請罪書,另一封,是其中一人私下給我的,說希望李將軍能好好看看里面的內容?!?
“四萬斛糧,五千匹戰(zhàn)馬,不算少了。”
顏季明點點頭,道:
“你辛苦了?!?
四萬?五千?
陳溫一臉懵逼,心想這里面怎么一下子就少了那么多?
“記住了,待會見大帥,你也要這么說,聽見沒有?”
“說什么?”
“你這豬腦子,就我剛才說的,祝大帥身體健康,武運昌隆?!?
顏季明轉過身,對著站在門口的人恭聲道:
“老師?!?
李光弼搖搖頭,走到顏季明的位置上坐下,道:
“奚人給了多少?”
陳溫當即答道:“四萬斛糧,五千匹馬,額......”
他看見顏季明瞪了自己一眼。
“是小人一路奔波,太過疲憊勞累,忙亂中記錯了。是五萬斛糧,七千匹馬,還有羊之類的牲畜,一時間點不清......”
李光弼點點頭:
“既然累了,那就去好好休息,不要瞎說,懂么?”
“小人明白?!?
陳溫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李光弼現在的官職,并不是很高,但朝廷的詔書里,把他的職權提升的很高。
按理說,河北的這些將領官吏,對他不可能有多服帖。
但李光弼的本事就在那兒,能帶兵,能服眾,顏季明在軍中連一號人物都算不上,最多煽動起幾千人,但李光弼一聲令下,數萬唐軍都可以直接調動起來。
他看向顏季明,道:
“準備收兵回河北吧。”
顏季明一驚,道:“雖說奚人給了這么多糧,但要是曠日持久下去,五萬斛糧食是根本不夠的?!?
“突厥人、粟末人,還有那些外族,已經知道了你屠滅一個萬人部族的消息,直接把錢糧戰(zhàn)馬都送過來了?!?
“目的,已經達到了?!?
李光弼頓了頓,又道:
“朝廷新的旨意送過來了,是千里加急?!?
“叛賊在潼關面前久攻不下,已經將勢頭對準了江南道,數以萬計的叛軍攻入江南道,江南北部情形一片糜爛?!?
顏季明想了想,問道:
“那河北呢?”
“你叔父帶兵馬與叛賊對峙,但已經露出了頹勢?!?
李光弼搖搖頭,道:
“看樣子,總體上還能撐住,但博平郡失陷,等于是清河郡等處已經暴露在叛軍的兵鋒之下,若是清河等處再失陷,你叔父雖然手上有十多萬兵馬,但很快就會陷入缺糧的局面。”
“不過,我也聽到消息,說朝廷的平叛大軍早已出發(fā),想必最多是三月四月的時候,就能到河北了。”
李光弼抬頭看向顏季明,道:
“接下來,你就好好整頓常山郡吧?!?
“學生明白了。”
如同之前承諾的那樣,盧龍軍直接拿到了滿額的糧餉。
五千多盧龍軍打道回府,但劉客奴卻是帶著部曲,在顏季明的勸說下隨他一路前往常山郡。
替手下和劉客奴等盧龍軍將領請功的奏折已經發(fā)往長安,應該來得及再帶回消息。
昭信王也一并被送了過去。
顏季明特意撥了三百人,帶著請功的文書,也順便押送昭信王,從河東繞路前往長安,士卒們一路宣傳顏季明兵出北疆降伏外族的消息,一時間,顏季明的名聲在民間傳揚開來。
而安祿山這邊也得知了自己老家被拿下的消息。
但他依然認為顏季明不過是個小人物,起主要作用的,還是李光弼。
在洛陽宮中沉湎溫柔鄉(xiāng)一個多月的安祿山,終于在大殿上,召來他手下的那些將軍以及嚴莊等人。
不可否認,他手下這些人并不是只會燒殺搶掠的,他們是一群真正的謀臣悍將。
安祿山掃視一圈眾人,緩緩道:
“北面?zhèn)鱽硐?,范陽丟了,盧龍軍背叛了我?!?
當即有一名將軍出列,跪在安祿山面前,沉聲道:
“末將和七千盧龍軍,絕不敢背棄陛下!”
“起來吧,承嗣?!卑驳撋劫M力地挪了一下身子,旁邊數名宮女會意,想幫他站起來,但她們身嬌體弱,根本扶不動安祿山,得虧是嚴莊等人有眼力見,上前幫著安祿山站起來。
他緩緩挪到跪在地上的那名將軍身前,道:
“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
才說一句話,安祿山又劇烈咳嗽起來。
田承嗣也不敢裝模作樣地再跪著了,看這樣子,安祿山再多站一會沒準得昏死過去,他連忙勾著身子,半是要跪半是要站起來的樣子,感激涕零地重復道:
“末將誓死追隨陛下!”
意思到位,差不多就得了。
底下的士卒或許還有些在搖擺不定,時不時猶豫該不該繼續(xù)跟隨安祿山,但這些人都明白,一旦他們兵敗,沒幾個人能活著。
只有繼續(xù)擁立安祿山,期待著成功的那一天。
要不然還能怎么辦?
他們的利益早就捆綁在一塊了。
“河北的那幾個世家,先前都和朕私下有往來,但現在,一個個的消息都斷了吧?哼......”
安祿山在龍椅上重新坐下,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諸位,可有良策?”
嚴莊心里早有算計,況且這時候也不是該隱瞞的時候,他直接站出來,道:
“陛下首起義軍的時候,已經將麾下大半兵馬都帶了出來,無論如何,我軍仍有十數萬兵力,且泰半都是精銳,以目前的唐軍來講,除非是朝廷調動邊軍精銳,否則出城交戰(zhàn),幾乎毫無勝算?!?
安祿山點點頭。
嚴莊侃侃而談。
“如今我軍之急,不在河北,不在江南,而是潼關。”
“譬如當年漢末,魏武先奪天子,梁末,侯景奔襲建康,都是這個意思?!?
“說下去?!?
安祿山眼里有些明悟之色,不由急切道。
“先攻潼關,再取長安,一路奔襲,拿下天子?!?
“潼關,難破。”
田承嗣站出來,但并不是詰難,而是代替眾人問道:
“我等也不是怯戰(zhàn)之將,部下也不是羸弱之卒,只是潼關內唐軍何止數萬計,彼軍死守潼關,我軍無非是平白付出傷亡而難以前進一步罷了。”
“在下這一計策,叫聲東擊西?!?
嚴莊不慌不忙道:
“潼關、河北俱是防守嚴密,而江南卻并非如此。
江南賦稅,乃是朝廷一重,若是我軍放松對潼關的攻勢,示敵以弱,放出風聲,假意要全力攻打江南,必然會引得河東、潼關兩處唐軍出擊。”
“對啊,要是這兩處唐軍都出來了,我軍不就被四面圍困了嗎?”
有人疑惑道。
“我之前都說了,那些守城的唐軍,面對我軍主力,幾乎是沒有還手之力的。他們敢出來,豈不是正中我軍下懷?”
嚴莊冷冷道:“雖說其中也有不少精銳,但大勢之下,就算是再精銳的兵馬,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我軍如今在軍力上占據優(yōu)勢,就要主動尋求交戰(zhàn)的良機。
若是放出攻打江南的風聲,長安朝廷必然會逼迫潼關守軍出戰(zhàn),我軍引得唐軍出來,在潼關外設伏,再一舉吞下他們?!?
“那就依你說的做吧。”
安祿山有些疲憊了,他揮揮手,想宣布退朝。
“臣,還有一策。”
嚴莊躬身道:
“是針對河北的。臣聽聞,河東太原尹王承業(yè)與那常山太守顏季明有間隙......”
“朕,乏了。”
安祿山閉上眼,示意周圍的宮女抬他起來。
“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
朕隨你去做。
不要辜負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