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
天寶十四年十一月末,玄宗以榮王琬為元帥,右金吾大將軍高仙芝為副元帥,率領大軍東出平叛。
天子出內府錢帛,于京師募兵十一萬,號為天武軍。
但軍中皆是市井無賴,毫無戰斗力可言。
繼而高仙芝率飛騎、礦騎及新募兵、以及在長安的邊軍,約五萬余人,從長安出發。宦官監門將軍邊令誠奉旨作為監軍,領軍鎮守陜郡。
接著,便是高仙芝、封常清二人丟棄陜郡,退保潼關。
十二月,叛軍橫渡黃河,攻陷陳留,玄宗遂有親征之意,問于楊國忠,后者認為玄宗一走,太子必然會加害自己,于是大力勸說玄宗另派大將平叛。
月中,顏真卿率河北義軍抗擊叛賊,河北十七郡結盟,奉顏真卿為盟主。
月末,宦官邊令誠誣告高仙芝、封常清二人軍中貪污,朝廷問責。高仙芝聽從顏季明臨走時所說的話,用錢財賄賂邊令誠,使得邊令誠改口,因此二人免于冤死,僅被罷免官職,在軍中以白衣效命。
朝廷啟用哥舒翰,任其兵馬副元帥,令其赴潼關代任高仙芝、封常清二人職位。
“以上,便是外面近來的消息。”
楊國忠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陛下,哥舒翰與安賊素來有仇怨,必然能盡心效命,陛下可無憂也。”
楊玉環跪坐在龍床上,玄宗枕著她的大腿,慢條斯理道:
“先前封常清去河南的時候,你也是這么說的。”
然后封常清就一路潰敗,連洛陽都丟了。
楊國忠咳嗽兩聲,只能跪伏在地上,不敢多說。
楊玉環伸手按摩著玄宗的頭,柔聲道:
“國忠不過一蠢材,只知道老實聽陛下的話做事,陛下您還能指望他額外做些什么呢。”
“哼,朕讓他做相,是為了能有個得力臂助。
朕又沒捆住他手腳不準他做事,現在這么無能,還不是他自己正事不干,天天就知道在家抱著小妾取樂。”
“臣知罪。”
“罷了罷了,成日里裝這么可憐給誰看,還不趕緊起來。”
“謝陛下。”
楊國忠順勢就往前湊了一些,低聲道:
“陛下,哥舒翰雖說素來與安祿山有仇,但潼關所駐守兵馬,已經有十萬之巨,手握重兵,此人焉能沒有什么心思?”
“你方才不是才說過,哥舒翰必然會盡心效力么?”
“陛下,正所謂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臣不過是秉忠直言,是非曲直,自然還得陛下來評斷。”
“說說,你想怎么樣?”
楊國忠裝作思忖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才猶豫道:“先前高仙芝、封常清二人屢屢戰敗,這還是由陛下派出的監軍向朝廷揭發,才知道這兩人何等怠慢。
陛下,不如也依照前例,派人去潼關監軍,這樣一來,朝廷不僅能時刻知道潼關動向,也能牢牢把控軍中,免得生亂。”
玄宗有些遲疑。
楊玉環的柔荑輕輕在他額頭兩側撫摸,玄宗很快就有些困倦了,一時間只想躺在楊玉環懷中安睡過去。
他不禁煩躁地揮揮手,道:“先前都說了,朕又沒捆住你的手腳,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你自己難道不會決斷嗎?”
“陛下,可是...”
楊國忠抬頭想說什么,但很快,他就聽到了輕微的鼾聲。
妹妹楊玉環對他輕輕搖頭,道:
“陛下睡了。”
“那潼關的事...”
楊國忠咬咬牙,陪著笑臉低聲道:
“若是有事,還指望阿妹替為兄兜著點。”
“瞧你那點出息,快走吧,不要擾了陛下清夢...”
楊玉環嫣然一笑,即使楊國忠是她的兄長,也不由看愣了,片刻后渾身一顫,跪在地上道:“臣告退。”
才走出宮門外,管家迎過來,低聲提醒道:
“相府外有人送來禮物。”
“收下不就行了。”
楊國忠沒好氣道:
“哪天沒人來送禮倒真是稀奇了。”
“那送來的東西有些稀罕。”
管家攙扶著楊國忠登上馬車,笑著又道了一句。
“知道了。”
車廂里跪坐著一個新羅婢,楊國忠將她一把攬在懷中肆意揉捏,對外面不耐煩道:“快些駕車,本相還有要事。”
“小人拜見楊公!”
馬車快到相府面前的時候,有兩個人看見馬車過來,隔著老遠就直接跪下,態度恭恭敬敬。
簾子掀開一角,楊國忠有些沙啞的聲音從里面傳出。
“你們是誰家的,這么不懂規矩?”
“小人是從河北而來,奉顏太守之命,只是略表心意,送些特產給楊公,還望公笑納。”
“特產?”
楊國忠一聽就知道是誰了,他呵了一聲,也不下車,手里仍舊摟著新羅婢,大大咧咧道:
“就在門口打開,讓我看看。”
兩個人慌忙從地上爬起來,將包裝嚴密的包裹又層層打開,露出裝在里面的精致玩意。
楊國忠咦了一聲,表情有些緩和。
他指了指那兩株鮮紅的珊瑚樹,笑問道:
“河北產這東西?”
“回楊公的話,太守說了,若是尋常財禮,自然不值楊公一觀。可此物是從叛賊手中繳獲而來,意義非常。”
楊國忠推開新羅婢,緩緩下車,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兩株珊瑚樹,道:“進去說話吧。”
雖是進了楊府,但兩人也只是把東西帶到了門內,不敢擅自往里面走。
楊國忠也在這兒站住,玩味道:
“這兩個東西,有什么意義?”
“那就是,太守絕不敢忘卻楊公厚恩,兩株珊瑚樹,就是為了證明他對楊公的赤忱忠心,顏太守說了,此生定會銘記楊公教誨,好好報答楊公!”
“告訴他,要報答的是朝廷。”
楊國忠冷笑一聲,揮揮手,旁邊管家會意,當即喊來幾個下人把東西收走。
兩人面露喜色,知道楊國忠是收下了這份禮物。
“你二人可還有事求我?”
楊國忠有些倦了,他腦海里想的都是剛才玄宗枕著楊玉環睡去的場景,漸漸對這兩人也提不起什么興趣了。
“有事就說,本相今天心情不錯。若是沒事,就趁早走吧,也不留你們吃飯了。”
兩人對視一下,其中一人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雙手碰過頭,跪在地上一步一挪到楊國忠跟前,道:
“此乃太守親筆,還請楊公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