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吹嵐這一路被扭傷疼得十步一停，好不容易回到了家，本想休息一下，卻發現母親正坐在客廳沙發，茶幾上擺好了茶水點心，明顯是在等什么重要的人。

他本想詢問自己是否應該回避，但當雙方眼神交錯的一剎那，反而是母親先開口詢問起自己。

“剛才你的班主任給我打電話了。”

母親微微低眉，若有所思，并不是懷疑伊吹嵐在學校犯了錯，而是單純的好奇。

“我記得……好像還沒有到例行家訪的時候吧，是發生什么重要的事了嗎？”

聽到母親的陳述，伊吹嵐的眼神明顯慌亂了下，在這段短暫的沉默中，他的目光不知道躲閃了多少次，而這些小動作，全讓母親捕捉到了。

“嵐，學校里出什么事了嗎？”

“不清楚。”伊吹嵐小聲回應，顯然有些心虛。

他對此也很詫異，自己前腳剛走，南森老師后腳就突然安排家訪，這是想做什么？

是威脅嗎？還是同歸于盡、魚死網破？

伊吹嵐已經無法用正常人的思維邏輯來揣測南森青鸞的想法了，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無論是自己跟老師之間發生的事，又或者是之前的騙保計劃，他都沒想過若是讓家人知道，會引發什么后果。

得提前做好準備，想好該如何應付。

“我去看看希禮。”

找借口離開客廳，伊吹嵐走向妹妹的房間。

母親也不繼續追問，她微微一笑，仿佛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這孩子可真不會撒謊。”

小聲喃喃一句后，她靠躺在沙發上，一邊休息一邊等待客人到來。

確認過資料上填寫的家庭住址，整理好衣服和發型后，南森青鸞在伊吹家樓下下車。

對于這次突發奇想的家訪，她也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動。

“一切都是為了嵐同學。”

她內心默念著，這才敲響了房門。

“稍等。”

伊吹夢不緊不慢地起身，將老師引入客廳后，依舊是一副笑盈盈的樣子，絲毫沒有緊張和局促。

南森青鸞接過對方遞來的茶后道了聲謝，行了一禮后道：“真的不好意思，突然在這時候打擾。”

“哪里，我這邊才是，辛苦老師跑一趟。”伊吹夢說完，又朝身后喚道，“嵐，班主任來了，出來接待下吧。”

跟妹妹一起蹲在門后偷聽的伊吹嵐抬手拍向了自己腦門，很不情愿地嘆了口氣后，在妹妹困惑的目光下離開了房間。

“老師好。”

他簡單打了個招呼后便一言不發，表情僵硬地坐到了母親身旁，無處安放的目光落在地板上，緊張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放下茶杯，南森青鸞客氣道：“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伊吹同學跟您長得可真像呢。”

“大家都說這孩子隨我。”伊吹夢微笑著應和。

“而且如果不知道的話，還以為您是伊吹同學的姐姐呢。”

“啊呀，您太客氣了。”

場面話說完，南森青鸞這才進入正題：“其實，我這次打擾，主要還是因為伊吹同學的未來志愿。由于已經到了截止日期了，但伊吹同學似乎還沒有做好決定，所以我想來了解一下情況。”

伊吹夢點點頭，握住了嵐的手問：“原來是這樣，嵐在畢業后有什么計劃嗎？”

沒等伊吹嵐回答，南森青鸞接話道：“我覺得，按照伊吹同學現在的成績，完全有機會去東京大學或者早稻田深造，而且他本人也有這種意愿。”

“這樣啊。”

母親微笑依舊。

“我也支持嵐讀大學，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嵐可以去最好的大學。”

“……？”伊吹嵐終于抬起頭，看了看南森老師，又看了看母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聽。

南森老師居然是來談未來志愿，這件事本就讓他感到頗為意外，而母親的回答更是讓他一臉茫然。

預料到嵐會覺得自己的態度前后矛盾，伊吹夢又接著解釋：“關于高中畢業后工作這件事，就把它忘掉吧，媽媽更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規劃人生。”

南森青鸞迫不及待保證：“我相信伊吹同學完全有能力考到東京。”

一附一和，伊吹嵐算是聽明白怎么回事了。

南森老師這次家訪，原來還為了讓自己答應她的要求。

“那太好了，雖說我是當媽的，但這孩子的能耐，我了解的可能還不如您多。”

“哪有……對了，我這次來，還有一件事，是關于伊吹同學的妹妹伊吹希禮，我有幾位推薦的心理咨詢師，他們過去都是我同學，所以價格方面完全不用擔心。”

南森青鸞一邊說著，一邊從包里取出一個A4尺寸的厚信封，遞給了伊吹嵐。

“這里面有心理咨詢師的聯系方式，還有我整理的幾個大學的入學資料，以及一張未來志愿表，這張表伊吹同學得抓緊交給我了。”

伊吹夢看著南森青鸞遞過去的那只手，目光沿著手臂一直往上，直至注意到她隱藏在鏡片后的眼神，當讀出那眼神后的暗示，伊吹夢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伊吹嵐握住信封時也覺察到不對，信封的底部，明顯還有一張卡片的輪廓。

“那么，這次就到這里，伊吹同學，我們明天學校見了。”

南森青鸞站起身，攔住了想要送行的家長，打著招呼離開了這里。

伊吹夢靠在窗口望著樓下的離去的轎車，輕輕哼笑了一聲。

伊吹嵐站在沙發旁，半天沒想好自己應該說些什么。

屋子里的氣氛瞬間變得壓抑起來。

終于，伊吹夢如釋重負般長呼了口氣：“我也出去走走。”

“媽。”

伊吹嵐跟在后面，他知道母親有話想對自己說，而且不想讓希禮聽到。

“……媽？”

兩人一前一后已經走了好一段距離，見母親一直沒有說話，伊吹嵐忍不住拉近了距離，輕聲喚道。

“您沒事吧？”

“嵐，你畢業后想去東京讀大學的事情……”

“媽。”

“對不起。”

說到這，她突然停下了腳步，仰頭望著黃昏，像是在抑制眼眶中的淚。

“我不該擅自拜托別人給你留工作，我過于習慣依賴嵐了，甚至把嵐留在身邊當成了理所當然，像新聞里占有欲過強的家長一樣，我這個媽當的可真不夠格的。”

“我……”

伊吹夢接著道：“其實嵐已經忍受了很久對吧，我大概知道的，嵐很想離開這個鎮子，比小靜她還要想。”

她長嘆了口氣：“這是自然啊，我們一直在向嵐一味索取，又是昂貴的住院費，又要天天打工賺錢買藥，還得忍受我的依賴，這樣的家庭就是累贅，明明嵐可以過更好的人生。”

“居然鬧到了家訪的地步，連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看著母親的背影，伊吹嵐心如刀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