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眾人發現疑似首相暗通他國的信件，另一邊反對黨的人已經找上門來，避是肯定避不過的，在朝堂上摸爬滾打這么久，狄仁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接下來一定會出大麻煩。

不過就算出大麻煩，這把火也燒不到他狄仁杰身上，畢竟他此時只是個休假的軍醫罷了。

夏洛克向來是不在乎這些政治斗爭的，他此時心態反而是三人中最悠然的一個。

真正面臨考驗的是雷斯垂德，他此時若是把這封信交出去，或許可以換取保守黨的善意，但是肯定會得罪如今還在臺上的首相先生；可話說回來，就算他按照程序遞交證物，以大英帝國公務員系統內部傳遞八卦的速度，這消息只怕沒幾天就會傳得沸沸揚揚，他也難保自己不會被遷怒。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私底下偷偷將這封信帶給首相先生，可一來他沒有這樣的門路，二來偷盜證物可是蘇格蘭場的大忌，一旦事情敗露，別說警司了，他的警探也做到頭了。

“安格麗娜小姐，”灰發的中年男人卻沒有注意到雷斯垂德不斷掙扎變幻的表情，徑直越過幾人，走到女酒保安格麗娜的身前，“很高興看到您沒事。”

“我一切都好，謝謝您能來，羅頓勛爵。”安格麗娜微笑點頭示意，不過狄仁杰卻在她親切的笑容中，看出一絲距離感。

“像以前一樣叫我蒙蒂就好，”羅頓勛爵似乎并未察覺安格麗娜言語中的疏離，“可以和我說一下剛剛發生了什么事嗎？”

3分鐘后，聽完安格麗娜講述的羅頓回頭看向雷斯垂德，

“聽說警探閣下找到了新的證物，可以讓我看一下嗎？”

雷斯垂德頓時感覺壓力倍增。

“我……”

“我建議您讓他看一下，”狄仁杰此時靠到雷斯垂德身邊，附耳低語。

“為什么？”

“對于國家來說，如果首相真的和外國人有勾結，那么最有可能全力追查的便是反對黨；對于你個人來說，這樣可以收獲迪斯雷利伯爵的友誼，反正得罪首相已經不可避免，那還不如借此給自己謀求援助。”

“事實上，你還可以借助報紙將自己塑造成不畏強權，保護國家利益的正義形象，公開表達你對首相的不信任，這樣首相反而不敢輕易對付你，因為只要他一動手，他的聲譽就會受損。”

“真的可以嗎？”雷斯垂德顯然已經有點心動了，夏洛克此時卻用有些意外的眼神盯著狄仁杰，他沒有想到狄仁杰竟然還會這些東西。

“不一定，但這可能是最好的辦法了。”狄仁杰沒有把話說滿，他確實在這個領域有一些“不足道”的經驗，不過有些辦法會不會水土不服，他也沒把握。

然而，前世的經驗使得他明白，如果一個政府的首腦出現問題，對這個國家來說是一個多么嚴重的災難，所以他雖尚未和這個世界這個地方建立什么深刻的聯系，但還是希望將這個把柄遞給保守黨人。

至于給雷斯垂德的方案，肯定是有一些政治風險的，可是這種政治風險，在他看來，不論雷斯垂德如何處理，都已經避無可避，在這種情況下，引入保守黨人的力量，并不是一件壞事。

顯然，眼下的雷斯垂德確實是沒有選擇了，有方案總比沒方案的好，此時的他，就算面對一個不保證療效的藥方，也只能鼓起勇氣咽下去。

“我們發現了一封信。”雷斯垂德下定決心后，將手中的布料遞了出去。

“謝謝，”羅頓勛爵接過布料，一看，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精彩。

“真是令人驚訝，這絕對是一封可以轟動全國的信件”他看完后說道，“我想我們現在需要國家安全委員會的介入了。”

“是的，閣下，”雷斯垂德接回信件。

“那么現在，警探先生，請封鎖這個酒吧，我們所有人一起在這里等能夠處理事情的人來。”

“好的，不過這個案子還有一部分沒有弄清楚的地方，我希望可以繼續探查。”夏洛克認真地說。

“不，先生，在這個案子中，即便是蘇格蘭場，也沒有權限……”羅頓直接拒絕，然而他的話語卻被安格麗娜打斷。

“蒙蒂叔叔，我希望這位福爾摩斯先生和華生先生可以追查下去。”

“安格麗娜，”羅頓神情微變，走上前附在安格麗娜耳邊低聲說：“沒想到你除了酒保游戲以外，還迷上了偵探游戲。”

“先把事情搞清楚，將來才更容易占上風，不是嗎？”安格麗娜意有所指地說。

羅頓深深地凝視了一會兒安格麗娜，然后又恢復了他禮貌的微笑：“既然是您的要求，我想雷斯垂德警探不會拒絕的吧。”

雷斯垂德一愣，尋思他剛才什么都沒有拒絕啊。

狄仁杰見雷斯垂德沒有反應過來，趕緊用眼神暗示。

“當然，當然，”雷斯垂德似乎看懂了狄仁杰的眼神，連連答應。

于是夏洛克三人繼續開始自己的搜證。

“從哪里開始呢？”狄仁杰其實已經有了方向，但他還是故意這么問。

“從兇器開始吧。”夏洛克動作很快，沒有任何猶豫就走到達克利的身旁，仔細觀察那破碎的咖啡杯。

“看起來和那位老先生的杯子一樣。”狄仁杰的目光移動到老紳士和伊麗莎白剛剛呆著的座位上，那邊還放置著一個一模一樣的咖啡杯。

“安格麗娜小姐，剛才吧臺一共做了幾杯飲品。”夏洛克馬上問道。

“先是上了兩杯酒，然后又給老太太做了一杯紅茶，最后做了兩杯咖啡。”

“兩杯咖啡？”

“兩杯一模一樣的黑咖啡。”

“是你親手制作的嗎？”

“不是，我只負責調酒，咖啡與茶一般都是侍應生負責的，”安格麗娜你回憶到，“至于這一次的咖啡，應該是馬克的工作。”

“是的，不過馬克在完成咖啡后，就說自己不舒服，直接離開了，”一名青年男侍應生顫顫巍巍地開口說，“之后是我把兩杯咖啡和一杯紅茶端到客人們面前的。”

“不要緊張，這個過程有什么異常嗎？或者你可以讓我們看一下端飲料的餐盤嗎？”狄仁杰一邊安撫，一邊推敲著細節。

青年很快從吧臺后拿出一個圓形木質餐盤，上邊還有三張白色便簽，便簽上有著字跡，對應各個用餐的位置，三張上都沾染了紅茶的茶漬。

其中一張上還有一個清晰的貓爪印。

狄仁杰小心地將這一張拿起，然后看向伊麗莎白的方向。

“喵，”伊麗莎白舔了舔爪子，迎著眾人的視線，一臉茫然與無辜。

“看來這只貓咪做了件大事，”夏洛克若有所思，看向那男青年，“在你端出去之前，這只貓咪光顧過餐盤？”

“是的，”男青年有些忐忑地看了安格麗娜一眼，“她弄翻了原本已經做好的紅茶，還踩了便簽。”

“所以便簽的順序被打亂了？”

“我不能確定，但是有這個可能。”

“好吧，”夏洛克點點頭，然后又追問道，“酒吧有員工宿舍嗎？”

“有的，在二樓，”安格麗娜替青年回答，然后帶著眾人前往二樓馬克的房間。

*

“吱呀，”木門打開，馬克的房間暴露在眾人面前，這是一個很小的臥室，大概只有5個平方，塞了一張小床和一個立柜之后，就再也放不下任何東西了。

房間非常整潔，從某種角度上說，甚至有點整潔的過頭了。這里幾乎沒有任何雜物，似乎任何和生活有關的物件都不能在這里出現，如果不是那疊的整整齊齊的被褥，狄仁杰甚至懷疑這里根本就沒有住過人。

“真是個可怕的人，”夏洛克瞇了瞇眼睛，“如果不是在酒吧，我都要懷疑這里居住著一位苦修士了。”

苦行僧，狄仁杰在心中迅速翻譯了一下。

他掃視了一眼房間，就走到立柜旁，將柜門打開。

空空如也，毫不意外。

“他說不定以前在搬家公司干過活，”夏洛克翻了一遍被褥，沒有找到什么線索。

“非常同意。”

柜子下方有幾個小抽屜，狄仁杰一個一個地將他們抽開。

空的，

空的，

下一個也是空的。

等等，

在抽開最后一個抽屜的時候，狄仁杰聞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另外，雖然抽屜里空無一物，但底部的木料上，有一小片區域顏色較周圍木色更深。

他謹慎地抽出一張餐巾，小心翼翼地將其按壓在木料上。

“一種油脂，”他將餐巾舉起，“有肉桂和桂皮的味道。”

不太像是毒藥，他在心中做出這樣的猜測，事實上，如果是在前世，他恐怕會懷疑這是某種鹵肉的香油。

“不過這個味道，有一些熟悉啊，夏洛克，你來看看。”

“這是什么，一種藥油？”夏洛克馬上轉過身來，接過狄仁杰遞來的餐巾，輕嗅那團油脂。

“菖蒲、桂皮、香肉桂，底是橄欖油，用料非常考究。”夏洛克鼻翼微張，似乎有著堪比獵犬的嗅覺。

“馬克是非常虔誠的信徒嗎？”他看向安格麗娜和兩位青年男侍應生。

“他從來不做餐前禱告。”一名男侍應生回答。

“拙劣的掩飾，”夏洛克不屑地說。

“你認為這是圣油，”狄仁杰問，不過他心底已經認同了夏洛克的猜測，也正是如此，所以這種油料才會給他熟悉的感覺。

夏洛克點點頭，將手頭的餐巾收好，打算一會兒拿回醫院實驗室測試一下，看看其中有沒有蘊含毒素或者其他的細節。

“你們覺得這就是殺害達克利先生的毒藥？”雷斯垂德見兩人起身，趕緊問出心的疑惑。

“有這種可能，”狄仁杰回了一句，但其實他心中還有困惑，因為油浮于水，如果真的要下毒，用藥油顯然是不太方便的。

“目前還不能下這樣的結論，”夏洛克說，“不過，我們已經距離真相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