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斯垂德先生，休恩登莊園那邊有消息傳來嗎？”狄仁杰看向雷斯垂德，在已知的可能都被排除后，那批俄國人最后的出路就只剩下逃離倫敦和冒險襲擊羅頓勛爵這兩種可能。

“暫時還沒有消息傳來，畢竟這附近并沒有電話機，怎么了華生先生。”

“我有些不好的預感，”狄仁杰沉吟道。

*

帕丁頓車站，一輛從白金漢郡開往倫敦的蒸汽列車，正冒著滾滾的白煙駛入其中。

由于接近車站，列車此時開始減緩速度，一名鐵路工舉著信號旗示意，于是列車就在引導下，緩緩向預定的站臺駛去。

羅頓勛爵坐在貴族車廂內，整理著手中的文件，渾然不知危險即將降臨。

“這一份要呈遞白金漢宮，一會兒一下車就需要立刻趕過去；這一份是小姐的照片，得讓蘇格蘭場的人幫忙找找看。”

他喃喃著，將所有文件分類放好，裝到自己的手提箱中，扣上扣子，整理完行李后，他就靠坐在座椅上，閉目養神，等待著下車。

“鈴鈴鈴~~~~”

一陣非常刺耳的警鈴吵醒了他，雖然此時列車仍在低速行駛，但這警鈴聲實在太過明顯。

他連忙靠到窗邊，就見窗外帕丁頓車站的內部，代表火災的警鈴正不知疲倦地發出響聲。

此時車站內有著龐大的人流量，這些來來往往的旅客，尚處于沒有反應過來的狀態，大部分人都有些迷茫的站在月臺、過道、候車室內。

“車站內部突發火災，一切列車停運，請旅客們有序撤出車站。”幾名車站的工作人員在人群中來回奔跑，焦急地大聲喊叫。

這下旅客們總算是回過神來，有人難以置信，有人驚慌失措，不過整體上還是隨著人潮的大流向車站外涌出，不過車站內的人數實在太多，一時半會兒根本疏散不完。

“火災？”羅頓勛爵打開車窗，此時列車終于停下，由于列車上沒辦法安裝通訊工具，因此列車的工作人員也同樣處于一臉懵的狀態，不過好在車站長早有安排，這些剛剛入站的列車都有專人通知，

“沒有煙，也沒有燒灼的味道，”

羅頓勛爵仔細觀察了一下，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下一刻，他神情一變，轉身拿起手提箱，匆忙地向列車外跑去。

在迪斯雷利還擔任首相的時候，他曾幫助對方處理過無數機密文件，而在其中的一份文件中，曾經描述過一道特殊的警戒程序：

當高度危險的犯罪分子潛入公共設施后，蘇格蘭場可以視情況要求該區域啟動火警預警，從而盡可能地疏散普通群眾。

至于最近倫敦有什么高危險分子？羅頓勛爵作為知情人，一下就懷疑到那些俄國人身上。

那么，對方的目標是什么就很好猜了。

“居然這么快，”波波夫此時行走在樓梯上，抬頭望了一眼發出巨大聲響的警鈴，他身邊盡是上行的旅客，大家都神色驚慌地從他身邊跑過，爭分奪秒地向車站外奔去。

波波夫壓低了自己的帽子，嘴角露出一個冷冽的笑容：

“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樣，蘇格蘭場的增援至少需要十分鐘。”

“我有的是時間。”

*

“麥考夫閣下，已經聯系上三位高級專員，他們目前正在向帕丁頓車站趕過去。”

正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的麥考夫目光微微閃爍：

“從蘇格蘭場到帕丁頓要十分鐘，而羅頓最有可能乘坐的那班列車現在應該已經進站，來不及，還是來不及，時間太久了。”

“10分鐘絕對不行。”

麥考夫閉上雙眼，大腦飛速轉動，忽然，像是一道電流劃過他的腦海，他有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立刻致電蘇格蘭場，我要大都會地鐵線路全線停運30分鐘，從法靈頓到帕丁頓區間所有火車停靠入維修支線，保證這段線路內暢通無阻；同時命令法靈頓地鐵站，給我準備一架火車，只要兩節車廂。”

“是！”

“如果不計消耗的話，”麥考夫從車廂內站起，帶頭奔向法靈頓車站，這個地鐵站距離他們只有30多米，轉眼就到，

“地鐵全速奔行，”

“從法靈頓到帕丁頓，”

“只要5分鐘。”

*

“嘭噠，嘭噠……”

列車上的幾間貴族車廂被波波夫一一推開，但車廂內卻是空空如也。

“沒有人，”波波夫有些氣惱又有些輕蔑地笑了一下，“羅頓先生，你不會真的以為你能跑的掉吧。”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金屬碟，碟上有一只金屬小鳥。

“還好這次出門帶了這件東西，”他有些親昵的摸了摸小鳥，語氣溫柔的說道，“幫我找到羅頓，勛爵羅頓。”

小鳥明明是金屬制作的，但它的眼神中卻散發著某種詭異而靈動的光澤。

波波夫的話音落下后，小鳥竟然自動轉了起來，直到在一個方向上停下。

“呵呵，找到你了。”

*

一條幽暗的豎井中，有一個人影正緩慢地抓著金屬爬梯向下爬行。

這個人就是脫離列車的羅頓勛爵。他曾經看過帕丁頓車站的圖紙，知道地面上的帕丁頓火車站和地下的帕丁頓地鐵站之間，有著數條聯通上下的維修井，從這些豎井下去，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到達倫敦的地鐵隧道之中。

而順著地鐵隧道，他可以隱秘地轉移到附近的車站內，這對普通人來說或許有著迷路的風險，但他羅頓卻不會，因為他不僅看過帕丁頓車站的設計圖，甚至整個倫敦地下鐵路線的設計圖，他都了如指掌。

畢竟這是他當初親自參與過規劃的項目。

終于，漫長的爬行結束，羅頓從爬梯上跳了下來，一向注重儀容的他此時甚至來不及整理因爬行而走樣的服飾，雙腳一接觸地面，他就奮力向前方跑去。

地下鐵路隧道幽暗陰森，由于倫敦處于沿海沿河的低地，再加上空氣潮濕，路面上時不時能看到小水坑。

隧道內部沒有燈火，在沒有列車行駛過的情況下，這里就像是一處暗無天日的地下陵寢。

好在羅頓對黑暗有著不錯的適應能力，再加上鐵軌的幫助，使得他不至于在此處迷失方向。

只要再順著向前方行走十幾分鐘，他就能夠走到相鄰的地鐵站。

然而，就在此時，前方那暗無天日的隧道中，一束天光從頂部傾瀉而下，在幽暗的隧道中制造出一條光柱，一處陽光地帶。

這種光亮驅散了四周的黑暗，但羅頓卻并沒有任何高興的神色，他太清楚這種光亮是怎么造成的了，因為他剛剛打開豎井的時候，就創造過同樣的場景。

另外他可不相信蘇格蘭場的人會這么快找過來。

既然不是援兵，那就只能是敵人。

羅頓從懷中掏出一把手槍，他在思考，究竟是趁對方向下攀爬的時候給他來一槍比較好，還是直接轉身離開比較好。

不過他馬上就不用猶豫了，在他的眼前，那道光束的范圍中，傳來一聲巨響和大量因撞擊而暴起的灰塵。

對方沒有攀爬梯子，而是直接跳下來的。

超凡者！

“羅頓先生，我們終于見面了。”波波夫的聲音，在那尚未消散的煙塵中響起。

羅頓露出一個苦笑：

“其實你們完全沒有必要追我，那封信的內容，估計明天就會公開了。”

波波夫卻是不相信，或者說，在付出了這么巨大的傷亡后，他是不可能會接受這樣的說辭的：

“羅頓先生，你給自己找了個好地方，我想就算蘇格蘭場的人趕到帕丁頓，想要找到這里，恐怕也要多費些功夫吧。”

波波夫并未回答羅頓的話，他顯然不愿意讓羅頓掌握談話節奏。

“好吧，”羅頓嘗試給出新的條件，“你想要什么，倫敦政府的機密？又或者是巨額的財富？”

“您的一切，羅頓先生，”波波夫向前踏了一步，羅頓則向后退了一步。

“看來你一定要將我殺死在這里了。”羅頓止住后退的步伐。

“當然，羅頓先生，為了這件事，我們死了這么多人，”一柄匕首從波波夫的袖子中滑出，正好落到了他的手上。

“我們的血不能白流，另外，我不會直接殺了你的，羅頓先生，我會用最殘酷的方式，一點一點將你撕碎，直到你愿意將所有的情報吐露為止。”波波夫臉上露出一個殘忍而嗜血的微笑。

他猩紅的舌頭輕輕舔了舔嘴唇。

“可是，這位間諜先生，我想我們其實也還可以再談一談的，”羅頓的聲音顫抖。

“談一談，”波波夫嗤笑一聲，“那你還想談什么呢？談我會用多久將你撕成碎片嗎？”

“談一談你的腳為什么不能動了，間諜先生，”羅頓的語氣突然變得極為平靜。

這讓波波夫感到有些錯愕、有些意外，他的神情瞬間變幻，他感覺有些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不行，不能再拖延了。”波波夫握緊匕首，向前沖去。

然而，在他腿部肌肉發力，想要帶動雙腳向前狂奔的時候，他就驚恐的發現，自己的雙腳，竟然像是被膠水黏在大地上一般，一動不動。

“你……你……”波波夫雙目睜大，死死地盯著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身影。

“間諜先生，這里確實是一個好地方，”羅頓向前走了兩步，身影介于明暗之間，傾瀉的天光照亮了他的半個身軀，圓帽所提供的陰影給他的面龐圍上迷霧，這讓他看起來像來自深淵的使者，

“一個專門為你準備的好地方，嘿嘿，”羅頓的聲音變得越發詭異了起來，似乎平日里那個嚴謹、考究的貴族只是他的表象，而那光鮮的皮囊之下，卻是一只吞噬生靈的惡魔。

一條條散發著詭異氣息的陰影觸手，伴隨著他的靠近，快速地在波波夫的身軀上蔓延。

這讓波波夫不僅失去了對雙腳的控制，他的整個身軀都無法動彈了。

“抱歉哦，我還不想暴露在保密局的視線中，所以能夠在這樣暗無天日的地方將你殺掉，簡直再好不過了。”

黑色的紋理開始侵蝕波波夫的頭顱。

“你不用擔心我呀，好心的間諜先生。”

“你知道的，超凡者沒有突破第四階的時候，身體和普通人可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嘿嘿。”羅頓又上前幾步，將自己的腦袋放到波波夫的肩上，笑著說：

“到時候他們只會以為你是個愚蠢的死在普通人手上的可憐蟲，嘖嘖嘖。”

“嘭~只要一槍，”羅頓湊在波波夫耳邊，模擬了一個開槍的聲音。

然而此時的波波夫，已經完全被陰影操縱，失去了對身體的所有掌控，只有雙眼，驚恐而絕望地看向羅頓。

“哦~可憐的間諜先生，抱歉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不過誰又會在乎一個馬上就要失去心臟的人的名字呢？”羅頓嘟囔著，拿著槍，又從波波夫身邊離開，來到對方的身前。

“那我要開槍咯，間諜先生，”羅頓將手提包放在地上，對著羅頓的心口，做了個瞄準的姿勢：

“抱歉我的槍法不太好，所以，一會兒可能要多開幾槍才能打中哦。”

他好像有些抱歉，語氣中帶著點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不能讓間諜先生久等了，”羅頓將手指放到扳機上。

“對了，”他好像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又把槍放下，有些歉意地說道：

“我忘記自己介紹了，間諜先生，雖然你的名字不重要，但我的名字可是很重要的呢。”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好像鄭重又好似游戲般的語調說道：

“這個世界上有四種人，認識我的人，不認識我的人，關心我的人還有害怕我的人。”

“認識我的人叫我吉姆，”

“不認識我的人叫我羅頓，”

“關心的我人叫我蒙蒂，”

“至于害怕我的人，則叫我，”

羅頓咧開嘴，笑了笑：

“莫里亞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