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秋戰國古墓風云
伍子胥湖底掘墓鞭尸
公元前506年,楚國都城郢。
剛愎自用,并成為楚國新主人的吳王闔閭,正在被占領國的王宮里舉行一場盛大的宴會。“成功了,終于成功了。”吳王不禁長出了一口氣。吳楚之爭80年,其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勝負難分,而今終成定論,這豈非天命?想到這里,吳王慢捻稀疏的胡須,志得意滿地笑了。他不由得抬眼打量四周,這座王宮還算豪華,至少比吳國的王宮要顯得寬敞。而左、右兩邊,依次坐著他鐘愛的文武大臣。這真是一個愜意的良宵啊!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來,讓我們為大王干杯,為吳國的強盛干杯,為我們的勝利干杯!”不知是哪位大臣率先起身,眾大臣紛紛向吳王敬酒。吳王來者不拒,每次都是一飲而盡。在微微的醉意中,吳王宣布,今日免除君臣大禮,大家不要拘束,盡興享樂。

荊州古城,楚國的都城遺址
眾大臣聽罷,更為高興,一時間觥籌交錯,好不熱鬧。正當大家酒酣耳熱之時,一群妙齡少女飄然而至,各自輕扭細腰,跳起了楚地舞蹈。在異國他鄉,酒足飯飽之余,欣賞戰敗國的舞曲,就如同押解著敵國的俘虜,其中的滋味自然是妙不可言。有了歌舞助興,眾人勁頭更足,場面更加熱鬧。
吳王闔閭同眾大臣一樣,完全陶醉于巨大勝利所帶來的喜悅之中。正在這時,一種不和諧的音調鉆進了他的耳朵。這聲音由弱到強,終于演變成了號啕大哭,完全蓋過了歌舞之聲。
“何人如此大膽,敢敗本王之興!”吳王不由得心頭火起。“停!”隨著吳王的手勢,所有的聲音都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那個正伏案大哭的人身上。
只見那人起身來到堂前,面對吳王,匍匐在地,但仍痛哭不已。吳王雖然喝了不少酒,但受這一意外沖擊,頭腦已完全清醒,他已經知道這哭者不是別人,正是十幾年來為吳國的強盛立下汗馬功勞的愛將伍子胥。
“今楚國已平,萬眾皆歡,你為何啼哭?”吳王的怒氣已消了大半,心平氣和地問。
伍子胥止住哭泣,磕頭答道:“吾王有所不知,吳雖破楚,但親自加害我父兄的楚平王已經死去,而繼位的昭王又潛逃在外,不知其下落。我父兄之仇,現在還沒報萬分之一,這怎不使我心酸落淚?”
“是呵,那楚平王人都死了,你還在這里哭哭啼啼,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人死不能復生,你說該咋辦?”盡管闔閭心中有些憋氣,但為照顧面子,只能隨便搪塞一句。
子胥重新抹把淚,又吸了一下鼻子,然后上前拱手施禮,咬著牙關,恨恨地道:“請大王批準我率部分兵將,挖掘楚平王之墓,然后開棺斬首,方可泄我心頭之恨。”
闔閭瞪大了眼睛望著子胥,似是頓悟又有些不太理解地笑著說道:“我以為你要弄個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不就是掘個死人墳嗎?這挖墳掘墓的事可是你過去的拿手好戲呀,今天對你來說還不是輕車熟路、小菜一碟?你想一想,整個楚國都是咱的一畝三分地了,甭說把死了的人再掘出來,就是把沒死的人埋進去,那還不全看你樂意不樂意、喜歡不喜歡、答應不答應?這事就隨你的便,愛咋弄就咋弄去吧。”

伍子胥鞭尸圖
闔閭一席話,使子胥大為感動,當場垂淚謝過,退到席旁繼續飲酒。待熬到宴席散罷,子胥迫不及待地沖出宮來,找到手下一幫情報人員兼恐怖分子,四處探訪楚平王墓葬的所在位置。經過一天一夜的努力,總算訪得此墓匿藏在東門外寥臺湖之中。子胥率人根據線索來到湖邊尋覓,但見煙波浩渺,湖水茫茫,沒有人能確切地說清墓的具體位置。子胥挑選了幾名受過特種訓練的一流士兵,在湖內湖外又連續尋覓了三天三夜,仍然沒有發現一點可疑線索。子胥徘徊湖邊,兩眼滲著血絲,不禁捶胸頓足、仰天長嘆道:“看來是老天故意跟我作對,不讓我報這個血海深仇呵!”
在這絕望之時,忽有一蒼老聲音在耳邊響起:“伍將軍可是為尋找平王之墓而嘆息乎?”子胥大吃一驚,轉身望去,只見一白發老翁立于眼前,隨即答道:“是呵,你這老不死的東西怎么知道此事?”老翁微微一笑道:“你小伍子這點心事,在楚國可說是路人皆知,況老朽乎?只是我還想知道你為什么非要掘平王墓不可。”
子胥聽罷此言,再細看眼前的老翁,覺得非同尋常百姓,像是有點道行,遂立即轉變態度,躬身施禮道:“老人家,剛才多有冒犯,實在是因尋平王之冢不得而口出妄言,還請您老多多包涵。至于說到為什么非要掘平王之冢,那是因為這平王禽獸一般棄子奪媳,殺忠任佞,滅我宗族。他與我,殺父害兄之仇不共戴天。在他活著的時候,我沒能將他的狗頭砍下來,而他死之后,我也要梟其頭,戮其尸。只有如此,才消我恨,并報父兄于地下……”子胥說著,涕淚俱下。
老翁望著子胥那悲痛之狀,臉上露出同情之色,隨之說道:“我今天就成全你這個夙愿吧。這平王到了晚年的時候,自感一生所作所為罪孽深重、天怒人怨,因擔心死了之后有怨人發掘其墓,便將墓葬之所秘密選建在這一大湖之中。如要掘墓,非得想個排水的辦法不可,否則很難成功。”老翁說著,攜子胥一同登上寥臺,遙指東邊遠處一地方道,“平王之冢就在其下,具體就看你怎么操作了。”子胥聽罷,立即命幾個善水的士兵潛入湖中,于老翁所指的位置實施打撈。經過一番上下左右、來來往往的折騰,終于發現了埋在水下的石槨。子胥看罷神情大振,再命一個營的兵士用麻袋裝滿泥沙,用船運往石槨之處,投入湖中,在墓坑四周壘成圍墻。在將墻內之水設法舀干之后,命有經驗者鑿開石槨,只見槨內包有一棺,幾十名軍士將棺抬出打開,棺內只有衣服、帽子及鐵塊數百斤,別無一點皮毛顯現。正當大家疑惑不解之時,老翁走來說:“這是一具疑棺,專為迷惑盜墓者而設,真正的棺材在它的下面。”在老翁的具體指揮下,軍士們掀開厚重的石板,果然看到有一棺伏臥于空曠的墓穴中。子胥立即命特工人員將棺劈開,將里邊盛放的尸體拖出,并運到岸邊。因此尸入殮前用水銀專門做了防腐處理,故雖埋入地下幾年,但整個身子從上到下,仍同剛死去一樣鮮亮而富有彈性。子胥一看,正是楚平王之身,隨之怒氣沖天,從一軍士手中奪過九節銅鞭,蹦著高兒,嘴里喊著:“狗日的,看鞭!”開始鞭打其身,直到整具尸體骨斷筋折,方才住手。子胥一邊收鞭,一邊圍著楚平王的尸體轉了兩圈,仍覺不解其恨,便抬起左腳踩住尸腹,右手兩根手指插入尸體的眼窩,憤然呼道:“楚平王,你活著時枉長了一對狗眼珠,不辨忠佞,聽信讒言,殘害忠良,殺我父兄,真是死有余辜。現在我代表世人正式判處你的死刑,并給予碎尸萬段的補充處分。”言畢,兩根手指用力插入平王的眼窩,一扭一勾一挑一拽,將二目唰地摳了出來。緊接著,子胥又彎腰弓背,雙手抱住平王已經有些脫發的頭顱,兩臂一用力,咔嚓一聲扭了下來,西瓜一樣摔在地上,隨后連踢三腳,直至將其踢入波濤滾滾的湖水中。最后,子胥下令隨行軍士將楚平王的棺槨、衣帽、尸身等,全部搗毀、砸爛,棄之于荒野。當這一切做完之后,子胥長噓了一口氣,心想這下總算徹底解除了這些年來郁積在心中的深仇大恨。正待轉身讓手下弟兄撤出現場回府時,他心中怦然一動,突然覺得此事有些蹊蹺,便上前問道:“你老漢怎么知道平王之冢的具體方位,又何以知其有詐?莫非你是什么神仙或妖魔鬼怪不成?”
對方笑笑道:“我老漢今天不瞞你小伍子說,本人既不是神仙也不是白發老怪,而是一石匠爾。昔日平王曾令我們石工50余人為其建造疑冢于此,待冢成之后,恐我等泄露其機,乃設計將諸工殺之冢內,獨老漢命大私逃得免。這些年來我只有暗地里望冢而懷恨,不敢稍有造次。今聽說你專門請示吳王并獲特批欲掘冢報仇雪恨,我也就乘機給以指點。一來我也有恨要雪,二來我想今日事成,你小伍子再吝嗇,但身居高位,資財豐厚,說什么也得給幾個大錢,我也好買刀紙祭奠一下含冤去世的工友們那在天之靈吧。”老漢說到這里,滿臉悲傷地望著子胥補充道,“不知在下可施舍否?”
子胥用驚奇、復雜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老漢一遍,心中很是不爽。但轉念一想,既然今天事成與這投機鉆營的神秘老漢指點有關,破點財也是自然,正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便讓手下弟兄領老漢到軍中后勤部門領了幾個大錢作為酬勞。
伍子胥掘墓鞭尸的故事,其復仇的手段可謂登峰造極,后人對此事多有評論,認為這手段未免過于殘忍,連一向主持公道的良史司馬遷也發出了“怨毒之于人甚矣哉”的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