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陛下不再提親征之事，要見司空當然不難。”

孔融見劉協松口，急忙應道。

天子與司空見面而已，有什么難的。

荀彧和丁沖卻是臉上更有憂色。

他們明白曹操為什么不再進宮，現在要想讓曹操進宮，和讓天子親征一樣難。

劉協大喜道：“好，出兵之前，你們讓司空來見朕，先把迎妃之事說好了，只等司空平叛歸來，朕便迎妃入宮，此乃喜上加喜，荀令君，丁侍中，你們說是嗎？”

荀彧和丁沖皆面有難色，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荀令君，丁侍中，你們怎么不說話？天子要見司空有這么難嗎？”

孔融不知道是不明白當前的環境，還是故意裝糊涂。

“天子要見臣下當然不難，此事臣去與司空說。”荀彧猶豫著答道。

而丁沖只是點了點頭，并不說話。

劉協笑道：“哈哈哈，如此即好，朕甚是想念司空，日夜思盼著與其相見啊！”

“荀卿，你與朕說說，如今小沛是何情形，劉豫州能否撐到援兵救至？”劉協又對荀彧問道。

荀彧將小沛攻城的情況簡單說了，而除了他們四人之外，劉協不再見任何大臣，包括司徒趙溫。

丁沖還沒有出宮，宮里的消息就已傳回司空府。

“明白了，明白了，”曹操頻頻點頭，緊繃著臉，“陛下提出親征，原來真實意圖是要見孤。陛下若想見我，何必拐彎抹角搞如此多事？難道是……”

曹操想起自己上一次進宮時被衛士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情景，不禁心中微顫。

按理來說，現在與一年多前相比，陛下心中積怨應該更多，只會更恨自己。

這個少年天子果然夠聰明，狡詐得很。

“明公是說，陛下想讓明公入宮，然后……”

郭嘉抬手做了個砍人的手勢。

“不然呢？”曹操臉色變得很難看。

“不太可能。”郭嘉搖了搖頭，“若在宮里殺了明公，于陛下何益？如此只會讓天下更亂，而陛下自身亦會更危，此非明智之人所為。須知李郭之亂尚且不遠，陛下自當知道后果，嘉以為天子之意絕非如此。”

曹操也想到這一點，如果天子把自己騙進宮里殺了，自己帳下那些將士肯定會和李傕郭汜一樣起兵作亂，到時候天子可能就自身難保了。

他也覺得聰明人肯定不會這么做，但心里就是怕，那種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覺非常不好。

“那天子究竟是何意圖？”曹操真的猜不透天子到底想干什么了。

郭嘉沉吟片刻，答道：“或許，天子真的只是想見一見明公，急著要與明公商妥納妃之事呢？”

“有這么簡單？”曹操不太相信。

“若非如此，我也猜不出天子是何意圖了。”

曹操又想了一會，問道：“你說，孤是否該進宮面見天子？”

雖是深秋之季，天已微寒，曹操此時卻是汗水微滴，他抬手擦了擦頭上滲出的汗水。

“明公若不想見，當然可以不見。”郭嘉繼續說道，“如今出兵在即，明公只須說忙于兵馬糧草調集，實在抽不開身入宮，待得勝歸來之后再去覲見天子。到那時候，見與不見，亦是皆由明公之意了。”

曹操頷首贊同：“唔，唯有如此了！”

“只不過，陛下最近行為有些怪異，明公須令人在宮中和城里加強盤查和監視，莫讓陛下與袁紹相通。同時加強對冀州兵馬的監視，只要冀州兵馬一有異動，明公須迅速回兵。”

在郭嘉看來，認為天子如果想要掌權，只有和袁紹相通，趁著大軍出征徐州之際，引冀州兵馬來襲許都，這樣才有可能擺脫曹操的掌控。

“孤正有此憂，好在有公孫伯圭在幽州，袁本初兵馬不會輕易南下，即便冀州兵馬南下來襲，孤再回兵尚是可及，希望陛下不會如此吧！”

曹操還不想走到和天子翻臉的那一步，那樣對自己不利。

現在只希望天子真的是貪財好色，想要多少金財都可以給他，想要多少女人也可以給他，只要不來爭權就好。

不久之后，府中門吏來報，說是尚書令荀彧、少府孔融和侍中丁沖一起來訪。

不用猜，他們肯定是為天子傳遞消息來了。

曹操請三人入內，見禮完畢，孔融當先開口，把大致情況說了，問道：“曹司空，不知你何日可入宮覲見陛下？”

“文舉啊，數日之后孤便要領兵出征，此次出兵甚急，兵馬、糧草、兵器，還有民夫都需要集結征召，孤已是忙得焦頭爛額，哪里還有時間入宮覲見。請你轉告陛下，臣便是舍了命，也要把呂布剿滅，不使陛下憂心。還有，待臣出征歸來，即刻將女兒送入宮中，還請陛下體諒！”

曹操現出一副無奈之狀，與此同時，他那些部下絡繹不絕地進來請示稟報，把孔融等人的眼睛都快晃花了。

“司空這么說，是不想進宮覲見陛下了？可是我已答應陛下，讓司空入宮與陛下相見，如此……如此我豈不是失信于陛下了？”

孔融本來覺得很簡單的事情，現在才知道這事一點都不簡單。

“荀令君，你勸一勸曹司空。”

孔融知道曹操與荀彧的關系極好，由他來勸，可能會有用。

“荀令君不必多言，孤意已決，出兵緊急，待孤討滅呂布之后再親自入宮覲見陛下不遲。”

荀彧剛要開口，曹操便搶先說道，把他的話給堵回去了。

“如此也好，陛下那里我再去說。”

荀彧明白曹操心中的憂慮，知道他現在不可能進宮，自己說服不了曹操，但要說服天子還是容易的。

曹操顯得很滿意，笑道：“有荀令君在，孤心不憂啊！”

孔融看到荀彧這么說，自己也不好再說什么，反正說了也沒用，只好告辭回府。

劉協在伏皇后身邊醒來時已是第二日。

雖然身邊躺著美人，但他昨夜非常本分，很難得的安安穩穩睡了一夜。

“陛下昨夜睡得好沉。”

伏皇后雖然臉上有笑容，語氣中卻顯得有些幽怨。

也難怪，知道劉協睡得沉，說明她昨夜睡得并不好。

劉協自然明白伏皇后的意思，笑道：“是嗎？或許是朕昨日練劍太累了。”

起床洗漱換衣之后，劉協來到偏殿，荀彧和孔融丁沖已經在殿中等候。

“司空忙于出征之事，實在無暇進宮覲見陛下，司空說了，待他歸來，自當來與陛下相見，還會將其女送來為妃。”荀彧說道。

劉協頓時沉下了臉，半晌才問：“司空有那么忙嗎？竟忙到與朕見面的時間都沒有！”

“出征在即，司空確實是忙，臣親眼所見，孔少府也看到的。”丁沖趕緊附和。

“唉，朕想要與司空相見一面竟是如此艱難！若待其出征歸來，不知已是何時！朕……朕只是想見司空一面而已！朕自即位以來，先遭董卓之禍，又逢李郭之亂，兵臨御前，箭落駕旁，幾經生死，顛沛流離！若非曹司空迎駕于洛陽，遷都于許縣，朕此刻尚不知身在何處。司空之功勞恩情，朕時時掛念，一直想當面對司空說一句感激之語，沒想到竟如何艱難！唉……”

劉協說完又長嘆一聲，顯得非常難過，眼角似乎還有淚花涌現。

孔融和丁沖都為之動容。

丁沖寬慰道：“陛下，司空并非不與陛下相見，只是如今忙于出征之事，只待出征歸來，陛下便可見到司空。”

“是啊，陛下要與司空相見，也不急于這一時。”荀彧跟著安慰道。

“朕……朕就是很想見一見司空！”

劉協愁容滿面，連連嘆氣。

眾人沉默片刻，劉協突然面色一喜，擊掌言道：“哎，對了，司空忙于出征之事，無暇進宮，朕可以出宮去與司空相見啊！”

“出宮？！”荀彧三人同時一愣。

“對，司空出征之日，朕親自出城送行，如此既可與司空相見，又可顯示出朕對司空之信重，也可讓天下人知道，曹司空乃是代朕討逆，兵過之處，則無不降服！”

“諸卿，你們不必多說，司空無暇進宮，若再不讓朕出城送行，那便是故意阻隔朕與司空，是居心叵測。”

“荀令君，孔少府，丁侍中，此事就這么定了，你們去告訴司空，他出征之日，朕要出城送行三十里。還有，朕要拜司空為仲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