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店老板說，他們這個鎮子雖小，可用蠱的人卻不少。

由于地處偏遠，鎮子幾乎是隱藏在大山里，因此家家戶戶都有蠱。

蠱民練蠱，不是害人。

十萬大山氣候潮濕炎熱，蛇蟲鼠蟻眾多，抓上些回來，或練蠱或磨粉，興許關鍵時刻就能救命。何況，這片地方由于歷史原因匪患不斷，練蠱也可以自保。

蠱民們彼此知根知底，不與外人交往。

可兩年前，鎮子上發生了怪事。

先是家家戶戶一到午夜就收到訃告一樣的白紙，那白紙上寫著“蠱神已到，蠱民跪拜”八個大字，要么是釘在門板上，要么竟然直接放進了屋子。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有膽子大的夜里蹲守，發現貼訃告的竟然是個紙人！

那些蠱民里拔尖的人聚在一起開會，商量著派人巡邏，要抓住幕后裝神弄鬼的人。

可當天晚上這些人幾乎全部一夜暴斃…都是中蠱而死！

店老板就是唯一的幸存者。

他記得，午夜來臨之際，耳邊突然響起一個喃喃低語聲。那聲音小而清晰，仿佛說話之人就藏在他的耳朵里。

那人說的是，快逃…

店老板將信將疑，連夜帶著啞巴女兒離開了鎮子，這才逃過一劫。

“紙人新娘又是怎么回事？”

我的蠱毒已經好了大半，此時已能坐起來談話。

“唉，蠱神常派紙人使者給我們蠱民遞話。那天我們爺倆死里逃生，誰知第二天一早就看到一封信。蠱神說…他愿意原諒我，只是要我代他提親！”

我聽得入了神，任由店老板一股腦地說下去。

“是任老四家的姑娘，不是我吹，那樣貌真是沒得說。可是誰愿意把家里好好的閨女嫁給個…唉…也怪我，知道事情辦不成，蠱神一定不會放過我，加上任老四也已經被嚇破了膽…”

“可是…可是…”店老板的聲音顫抖起來，“就在蠱神娶妻的當晚，我們都默默守在家里，聽著街上那詭異的吹吹打打…開始的時候，任家姑娘還哭哭啼啼，后來突然就不哭了！任老四忍不住沖出去掀開轎簾…”

我幾乎猜到了結局，“那女子成了紙人。”

“沒錯！”店老板長嘆一聲，“那紙人的面容和老四家閨女一模一樣，連衣服都是他娘親手縫的喜服。后來，任老四就瘋了。”

我沉默了。

雖然時隔兩年，但以店老板的年齡應該不會出現記不清的情況，何況一旁啞女也能作證。

難道真的有神？

一個大活人，怎么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瞬間變成紙人呢？

“前一陣子，蠱神派紙人使者又給我們這些蠱民遞了話，說是要再娶妻，只是這次的新娘子有些怪，是鎮子上的一個瘋女人。”

瘋子？

我立刻警覺起來，害神蠱的癥狀便是使人看上去精神異常，瘋瘋癲癲。

這個蠱神的繼任新娘，難道就是我要找的人？

“這瘋女人不久前才從山里跑出來，不知是遇到了什么，滿口胡言亂語，天天吵嚷著見鬼…”

是了，我心中大喜，不動聲色的看著依然驚恐的店老板父女。

解羽給我的任務是殺人，不管蠱神是何人，都與我無關。

不過，我在轎子里見到的卻是個骨灰壇子！

那個女人去哪兒了呢？

“蠱神選中的是個瘋子？”

“正是，我們誰也不知道那女人怎么回事，只是知道今晚不要出門便是。”

“那么，你的生蛇蠱？”

啞女突然“啊啊”的叫著，哭了起來。

店老板也是連連嘆息：“本來這一次，蠱神選中的是我的啞女，是我用給自己種蠱的方式交換，才使蠱神改變心意。”

原來是這樣。

“可你的蠱毒已入心脈，最多只有三天…蠱神娶妻兩年一次，你確定下次不會輪到你的啞女嗎？“

“只能是走一半看一步了，“店老板苦笑，”今天你得罪了蠱神，咱們都要玩完。“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盯著窗外濃重的夜色。

這鎮子上死幾個人都與我無關，我關心的是，如果那個叫陳施苑的瘋女人就是我要找的中害神蠱之人，那她既然已經死了…我如何完成解羽交待的任務呢？

“那蠱神是從哪兒來的？“

“據說是山上的洞子，“店老板也站起來，”伢子，沖你能撐得住蠱神的蠱毒，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可蠱神是神…“

洞子…

怪不得有落花洞女的蠱。

見我不說話，店老板急忙說，“伢子，你可不能干傻事呀！“

我冷笑：“狗屁蠱神，如今不能得罪也得罪了，我倒要看看他是個什么東西。“

“這…“

“把你自己的生蛇蠱解了，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聽我的話，保你們父女二人無恙。“

店老板看著我，滿是敬畏。

“行！豁出去了！反正觸怒了蠱神，早晚是一死，伢子，你說咱們怎么辦！“

“不就是下蠱嗎，“我遠遠的盯著夜色，”你幫我辦兩件事，第一幫我去查那個瘋女人，我要知道她的全部情況；第二，我要全鎮蠱民的本命蠱蠱粉…“

“本命蠱…“

“很難辦嗎？“

我挑起眉毛，居高臨下的看著已經有些佝僂的店老板。

“不不，天一亮我就去，你好好休息。“

看著店老板和啞女離開的背影，我想起解羽的話…

人如螻蟻，比誰更強罷了。

不過，能說服蠱民交出本命蠱蠱粉，也確實難如登天。

本命蠱，是蠱民的命。

制蠱過程有三，一取各種毒物于黑壇之中互相殘殺，每逢月圓之夜查看，存活下來的便是蠱蟲；二則初一十五敬獻蠱神，引劇毒之物前來，集其糞便制蠱；三則是取毒蟲之體液，也就是毒腺制蠱。

一般蠱民用的都是第一種蠱，而幼時制成的第一個蠱蟲，便是本命蠱。

年幼之時將蠱蟲吞下，蠱蟲吸食宿主血肉，直至長成…

其中兇險無比，多少幼童扛不住蠱蟲毒性，一命嗚呼。

因此，本命蠱和蠱民性命相連，從不視人！

我要這些蠱民的本命蠱，正是要攥住他們的性命，讓他們為我所用！

就在我謀劃之際，突然，窗外傳來一個熟悉的嬌弱女聲…

“喲，你竟然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