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伢子,住店?”
我掏出幾張鈔票,放在柜臺上,“一個人。”
店老板抬起一張微微發紅的圓臉,口中腥臭之氣更甚。再看他肚子腫脹,肚子有異物微微隆起,中蠱無疑。
不出三天,此人必死。
“正好有間閑房,一個人住巴適,走,我帶你上樓。”
“慢著,“我拉住店老板的手,”最近可有什么外人住店?“
店老板笑了,“咱們這小鎮,哪有什么外人來,這些天也就是你了。“
奇怪。
剛才我趁機摸了店老板的脈,竟然無甚異常。
難道是我看走眼了?
不可能!
“老板,”我猛地緊握住他的手腕,“我看你臉色不對,這些天是不是腹中脹痛難忍,兼有頭痛貪食?“
老板突然臉色大變,一把甩開我的手!
“伢子…你,你莫管,住你的店便是!“
說著,他連推帶拉的把我送進客房,扔下鑰匙急匆匆就走。
店老板不簡單。
我盯著他慌張下樓的背影,心中一陣冷笑。
剛才細查之下,這店老板的手指甲不短,甲內隱隱有白色粉末,應是蠱毒。
他分明也是養蠱之人。
養蠱之人中了蠱,莫非是仇家尋仇?
有趣。
當真如解羽說的,山下的世界,每一步都復雜詭譎。
我放下背包,仔細檢查了一遍房間。
一塵不染,可以斷定此處必有蠱民。
“阿童,”我從包里取出一根尺來長的竹筒,輕輕旋開,”看你了。“
青蛇悉悉索索的爬出來,開始沿著房間四周游走。
不出十分鐘,廁所傳來一陣嘶嘶聲響。
我快步走去,循著聲響,在墻角瓷磚的縫隙里發現了一些白色粉末。
粉末微微腥臭,若是不仔細分辨,必定以為是墻壁脫落,我用手輕沾嘗其味道…
生蛇蠱。
彝人有養蠱者,其術秘,不與人知。或云養大蛇而取其涎,暴干為末,投食物中,人誤食之,不治則死。
說的就是這種蠱毒,善用蠱之人將蛇涎曬干粉末藏于指甲內,趁人不備則彈入飲食之中害人。
只是,這蠱粉涂抹在墻壁上是什么道理?
“咚咚。”
我正疑惑,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安置好青蛇阿童,我輕輕打開一條門縫。
外面是個農家打扮的少女,頭上系著一條頭巾,手里舉著托盤和水壺。
“什么事?”
少女嘴里發出“啊啊”的聲音,手上比比劃劃的,把手中水壺塞給我。
原來是個啞女送水。
我點點頭,把水壺接過來,準備關門。
沒想到,啞女卻并不打算走,而是繼續比劃著。
“到底什么事,”我不耐煩的沖她擺擺手,“你走吧,我不需要什么了。”
啞女急了,啊啊個不停,咚咚咚的跑去找了紙和筆回來,刷刷寫著。
“阿爹說,天黑千萬別出門,別管閑事。”
“你阿爹是?”
啞女指指樓下。
看來是店老板的女兒。
見我不說話,啞女又寫了一句,“蠱神娶妻。“
蠱神?我心中冷笑,用蠱的,什么人配稱神?
不過我再如何追問,啞女都不肯回答,只是拽著我的衣服一個勁兒的要我答應。沒辦法,我只好敷衍幾句,把她打發走。
啞女走后,我盤坐在床上,卻怎么也無法入定。
小小一個旅館,養蠱的店老板中了生蛇蠱,蠱粉卻出現在墻壁縫隙里,現在又鬧出個什么蠱神…是當地蠱民的某種信仰神嗎?
還是…是最善于用蠱之人?
我心中一亮,如果是的話,那必然和害神蠱有關!
看來,這個蠱神我是一定要會會了。
天色一黑,我便和衣躺在床上,等著那個什么蠱神的來臨。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過了多久,窗外一聲號子突然響起!
“蠱神娶妻咯!“
這號子聲,音調怪異高亢,喊號之人聲音不男不女,讓人聽了渾身起雞皮疙瘩。
號子聲后,便是一陣吹吹打打的演奏之聲,同樣是荒腔走板、曲不成調,怪異之極。
我立刻起身,小心貼在窗戶上,透過縫隙查看。
吱…
隨著二胡詭異無比的一聲長調,演奏戛然而止。
接著…
一頂八抬大紅花轎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小旅館前的巷子里。那花轎周圍沒有旁人,只有八個身著白衣的轎夫,就在這一瞬間,空氣的溫度陡然降了。
等等!
我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那抬轎子的轎夫,竟然是八個紙人!
怪不得這幾個人的姿勢如此怪異,幾乎像是在地上滑動。
突然,八個紙人齊刷刷地抬起頭,斜著眼睛死死盯著我,那畫著詭異大紅嘴唇的臉上,掛著冷森森的笑意!
“嘿嘿嘿…“
一聲怪笑!
“蠱神娶妻,蠱民跪拜咯!“
紙人轎夫仿佛聽到了命令一般,嘴里一張一合的發出一樣的聲音…
“跪!跪!跪!“
我額上滲出一層薄汗。
紙人…要我下跪?
猶豫了片刻,我打開窗戶縱身跳了下去,站在轎子面前。
“哪門子的神?“
“外鄉人…“轎子里是一個女人嬌滴滴的聲音,”我勸你還是跪下吧,得罪了蠱神,不好過的。“
這恐怕就是蠱神的新娘子了?
“外鄉有外鄉的規矩,“我輕聲說,”只能跪師父,得罪了師父,更不好過。“
“你執意如此?“
我冷笑一聲,剛才是被這裝神弄鬼的東西給唬住了。如今離近了一瞧,這些紙人轎夫們的身上竟然都連著若有若無的一根根細絲。
便是這些細絲操縱紙人活動!
絲蠱而已,很難嗎?
讓紙人發聲也容易,在咽喉處塞上只蛤蟆便是了。因此,這些鬼東西也就只能說些簡單的發音!
可笑,我居然被這種東西嚇到。
“執意如此又如何?“
我取出懷中匕首,縱身躍起,瞬間就割斷了前兩個紙人的細絲!
轎中的人發出一聲驚呼,然后立刻傳來一陣詭異的哨聲!
紙人動了…
“跪、跪、跪!“
紙人鮮紅的嘴唇仿佛要滴血一般,機械的向我沖過來。
我幾個起落,干凈利落的割斷了細絲,紙人果然全都癱倒在地,只剩下喉嚨里還咕嚕咕嚕的“跪“個不停。
“怎么,沒話說了?“
我收起匕首,大步走向轎子。
一個女人而已,還能威脅到我這個百毒不侵的蠱童?
可就在我掀起大紅轎簾的那一刻,一顆心驚得幾乎跳停!
轎子里哪有什么女人?
有的只是一件疊好的大紅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