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前面聽說,你娘來了,怎么卻不開心?”
香菱搖頭,道:“只有些不習慣。”
賈珣道:“也沒什么,要是習慣,就讓她留在府里,相互照看著,也算填補打小的遺憾了,若果然不習慣,我另為她尋個活計,偶爾來看看,也有個念想的。”
香菱忙道:“讓她留下來吧。”
“這么快就想明白了。”
香菱低著頭,低聲道:“我原明白的,只是想起往事來,心里忽然有些怕,又想,當初若不是遇見爺,又會是怎樣光景呢。”
賈珣聞言,亦頗感懷,只安慰她一番。
第二日,京城各大報紙都刊登了黑河貿易的營收情況,并對股債權益做了拆解。
原本對賈珣接了圣旨不辦事的一些知情人,至此也不再疑惑,大約知道他的意思了。
有了現成的收益做廣告,這次融資應當會順利許多。
……
忠順親王府。
忠順親王正聽著戲文,吃著茶聽人讀報。
因掌著內務府事,雖說是躺著賺錢,但禁不住用度,吃這口飯的人也多,自然要廣開財路的。
黑河貿易這事,他也知道,橋東山還曾經請旨,讓內務府出錢。
但忠順王經過了智囊團的推算,認為是賠本的買賣,加上他不肯和四王八公這些老牌勛貴真刀實干,并沒加入。
如今看這收益,心里還是著實肉痛了一回。
為了緩解痛苦,少不得要瀉一下火了。
于是止住了臺子上的戲,讓琪官留下,把旁人都屏退了。
琪官臉上擦著厚厚的戲裝,看不清他細致的表情。
……
擬卬書院。
陳擬卬終究還是取了這個名字,在城南工廠西側的小山坡上,借著廢棄的驛站,又修了兩座主閣,開辦了這家書院。
因為這家書院不僅不收束脩,還給月俸,不僅不像是學生,反倒像個正經工作。
一些家境不那么富裕的家庭,樂得孩子來上學,還可補貼家用。
又因為考試,要買書來看,倒間接為書行沖了一波銷量。
考試的時間,定在科舉秋闈之時,陳擬卬憑借著淵博的學識和勤懇的努力幾乎沒有懸念的拿下了入學考試的狀元。
雖然都是狀元,卻沒有官做,便自己制作了一枚獎牌,獨一無二。
于是一群沒能參加秋闈的讀書人和一些勉強衣食不憂的窮人,抱著領俸祿的心思,來到了擬卬書院。
賈珣全程沒有參與書院的建設,雖然陳擬卬的確邀請過,但他在書院的名氣卻不小。
因此當今日的報紙刊登了賈珣文章之后,也在書院傳開了。
于是賈珣的形象又變了,從專注于探索自然之道的飄逸仙人變成了一個點石成金的大商人,雖說變得俗氣了,卻沒得叫人越發覺得親切起來。
就著報紙的話題,大家伙三五成群議論起來。
有人覺得,學校設計的科目,固然是和賈生所論述的自然相貼合,但是還應該開設一門科目,君不見賈生憑借這般造化能為,解決了遼東后勤的問題,成了只生金蛋的鳳凰了。
吵吵嚷嚷的,陳擬卬也覺得有理,一合計,若果然有這本事,這擬卬書院將會是天下第一書院,自己就是第一書院的院長了。
打定了主意,要去再找賈珣擠一擠腦袋里的點子。
……
榮國府,賈赦院。
保齡侯史鼐見過賈母后,來尋賈赦。
兩人在外書房見面。
史鼐道:“恩侯,陛下給我派外任了。”
賈赦問:“去哪里?”
“云南。”
“怎么去這么遠?”
“那邊土司作亂,陛下點了我的將。”
賈赦道:“這時候派你外任,多少透著詭異,我很不安,東北的事還不夠,皇帝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史鼐道:“如果果然還要對付咱們,怎會給我兵權,將在外,可以自由裁度許多。”
“分則力弱。”
史鼐點頭,道:“恩侯說得也在理,但我沒有理由不去,而且,你們究竟怎么打算的?”
賈赦道:“勢如累卵,我們的勢力一點點被侵蝕,黑遼一向是咱們的地盤,如今被掀了個底朝天,他不仁,也休怪我等不義。”
史鼐道:“當年老千歲在時,尚且不能成功,如今蟄伏十數年,誰又能再來號令,只怕人心不齊,反倒鬧出笑話來。”
賈赦面色一寒,狠聲道:“當年榮寧二公,為國朝立下汗馬功勞,江南勛貴,四大家族何等風光,父親四方征戰,平定諸王之亂,為太宗皇帝坐穩江山,襲封了榮國公,后來卻功高震主,只得歸家榮養,郁郁寡歡而亡。”
“權勢富貴,我不是沒見過,但我不服。”一番狠戾之言后,忽的又笑道,“我就算服又能怎樣,他不會放過我們的。”
史鼐道:“我在外頭也聽說,賈府當中意見并不統一,恩侯,同心協力,對手不論多強,也不必怕,就怕自己人離了心。”
賈赦道:“這是皇帝的陽謀,給了府里一些不切實際的希望,他們以為大姑娘可以像甄家太妃一樣做六宮的主,再依靠貴妃的力來扶持外府,像甄家一樣。”
“可實際上,貴妃在宮里艱難得很,外頭的產業也日漸不行了,府里出了個貴妃,花費又日漸大了,這個華麗的房子如今四處漏風,也不知從哪里去補了。”
史鼐道:“恩侯何不出來做事?”
“一旦我有要出來做事的心,只怕府里先亂了。”
“這么多年了,皇帝還……”
“等著瞧吧,這些年來,退下來了,反倒看清了自己,一直站在權力的頂峰,難道不會迷糊?何況接連取得成功,只怕快要當自己千古一帝了。”
史鼐道:“無論如何,應當慎重些,若有變故,只怕路途遙遠,這里幫不上忙。”
“史侯放心去吧。”
史鼐又道:“今兒早上聽仆人讀報,聽說賈懷玉在遼東搞得黑河貿易一年得利六十四萬兩,誰要是能賺錢不藏著掖著,他倒好,廣而告之,不過細看,這小子倒的確有些生財之能。”
賈赦道:“這里頭多少家的款子,多少家的底蘊幫著,能不掙錢就怪了,說起來,還是搶了我們的生意。”
史鼐道:“咱們做的時候,每年將將能十萬兩,到手更少了。”
賈赦狠很瞪了史鼐一眼,史鼐自覺失言,訕訕一笑。
“甄家那兩個小子來榮府了嗎?”
“前些日子來了,我讓璉兒接待了,沒見他們。”
“太顯眼了些,恐怕宮里太妃身體不太好了,著急了。”
賈赦道:“還有很多著急的人。”
史鼐也不好回答,又說了幾句家常話,便回府準備外調的事宜。
……
鳳姐院。
“豐兒,今兒報上有什么要緊事?”鳳姐兒剛聽了各處匯報回房。
豐兒道:“說起來,通遼伯在遼東籌辦的黑河貿易今兒在幾家報紙上都登了年報,一年光分紅就六十四萬兩。”
王熙鳳訝然道:“這么掙錢?”
說著便要拿報紙來看,雖然她并不識字,卻不妨礙她看賬。
看完又嘆道:“之前聽寶丫頭講,薛大腦袋將錢都投到東北去了,結果年底一錢銀子沒拿到,姨媽還好罵了他,如今看起來,卻是傻人有傻福了。”
豐兒道:“奶奶也有工廠的分紅啊。”
王熙鳳也不回答,嘆道:“還是林丫頭命好,當初林姑爺病了,多可憐見兒的,年紀這么小,便沒了父母,如今既成了郡主,男人家又會掙錢,主母當得也痛快。”
豐兒知道王熙鳳是念著官中進賬少,出得多,就算自己精打細算,也越發艱難,才這樣感慨,也不好回。
王熙鳳忽道:“這賈懷玉這么大張旗鼓的登報,一定有新的項目,近期不要出銀子了,收整一下,我要用。”
豐兒點頭稱是,見王熙鳳沒別的吩咐,便退下了。
王熙鳳只帶了幾個小丫頭,出了院子,往大觀園去。
一打聽,方知姐妹們皆在蘆雪廣,要聯詩呢。
鳳姐兒一到,只聽見里頭各自說話,一時聽不清,進去看時,卻是在抓鬮,要定聯詩的次序。
“我來得不是時候了!”鳳姐兒脆聲笑著。
李紈道:“你來得正好。”
“若沒你來起這個頭,后面倒不好做了。”
王熙鳳道:“這卻是什么意思?”
“有個話說,珠玉在前,后人便不能做了,要是頑石在前,我也能湊合兩句的。”
姐妹們皆笑了起來,王熙鳳也跟著大笑,至于李紋、李綺等人,也掩嘴偷笑。
“既這樣講,我卻時免不得要頑石在前了。”
李紈又將題目講與她聽,并在開頭寫上了一個‘鳳’字,表示這句是王熙鳳所作。
只聽王熙鳳道:“我只一句粗話,不妥當的地方,可別笑話。”
眾人皆道:“你只管說了,什么粗的細的。”
王熙鳳道:“昨夜聽了一夜的北風,我這一句便是:‘一夜北風緊’,可還使得?”
眾人皆笑道:“這句雖粗,是個會做詩的起法。”
王熙鳳心里也暗自得意,然她素來不愛這些文章妙句的。
原本是想來找林黛玉打聽一下,賈珣接下來要做什么,自己琢磨下能不能在參上一股,如今姐妹們在興頭上,卻是不好掃興的。
只和李嬸喝了兩杯酒,閑話幾句,便稱故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