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南邊來的信。”
來葷將一封急信送來時,賈珣正乘船觀察地勢。
“壯實了不少,可見用功了。”
來葷撓頭笑道:“關大爺雖不收我,要求卻嚴格得很,我不敢偷懶。”
賈珣迅速看了遍信的內容。
是王虛發的信件,發出的時間已經過了快十天了。
信上說:南方的工廠受到沖擊,也沒組織起太大的抵抗,他們的內部流通體系太單薄,不論是原料市場還是產品市場,都被拿捏了。
工廠當然還是要辦,但是誰來辦,就有講究了,海當然要繼續開,港口歸誰管著,也有得爭奪。
其中提到了一件事卻引起賈珣的注意,在江西爆發了一場大亂,賊勢席卷全境,除了省城之外,皆有波及,這些工廠沒有受到破壞,反而被利用了起來,但缺糧的問題依然困擾著賊軍。
闊人招攬一批親近的仆人,這些仆人在流民面前又成了闊人,當還有他可以瞧不起的人,他們便不會徹底背叛。
但這個平衡并不總能把握好,以至于總有守財而死,眾叛親離的豪貴之族。
而這股賊人,被特別標明了,‘紅巾’二字。
看畢,從江面上浮來一艘快船。
見謝裕安帶著喜色從對面船上跳過來,賈珣問:“說吧,什么好消息?”
“找到了,從南邊來的。”
“南邊?怎么會從南邊來。”
“這些人為了隱蔽的確用了心,但有意去找的時候,還是很明顯,體格明顯強于長期耕作的農民,加上一些聯絡信號,基本可以確定。”
賈珣捋了捋思路,又問:“是大同方向的兵馬嗎?”
謝裕安道:“有,但應該不止,至少有兩撥相互不認識的人。”
“越來越有意思了。”
見賈珣忽然又思考起來,幾人沒敢再出聲。
“這些人的位置,在中間嗎?”
賈珣忽然發問,謝裕安楞了一下,問道:“什么中間?”
“營地和工廠中間。”
“是的,怎么了?哦,原來這樣。”
兩人對視一眼。
謝裕安道:“圍點打援,如果昨夜果然出兵,或許會被伏擊。”
賈珣問:“能推測出,大概多少可戰之兵嗎?”
謝裕安道:“應該不會超過五千人,應該更少,要想有組織地混在人群之中,還要不泄露,一定是親兵才能做到,一個邊軍指揮使級別的將領,能養一二千親兵已經很難了。”
“怎么發現他們的?”
謝裕安道:“他們很有紀律,難民雖然沒有意識到他們存在,但已經自動圍繞在他們身邊了。”
“兵器呢?”
“目前沒有,但是我發現了京營的人和他們聯系,公子,應該沒錯了,偽裝成賊匪暴亂攻擊軍隊,一旦得勝,沒了制衡的力量,證據便可以隨后補上,大不了,再推一個刀兵庫的管事來,這是慣用的手段。”
賈珣仍沒決定,問:“東邊的那兩支新軍呢?”
“目前還無恙。”
“行,今晚就行動,讓工廠多派幾支求援的隊伍來,不要怕收縮防線,讓他相機而動即可,求援的隊伍要機靈點,騙的住很重要。”
謝裕安從袖里掏出一塊小木板,記了幾個字。
“青雀的人要注意拿證據,拿住幾個證人,否則無故襲擊難民,麻煩很多。”
謝裕安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他們中間,有許多真正的難民。”
賈珣也總算體會到什么叫慈不掌兵,當你為了勝利必須對無辜之人動刀時,心中的不忍會誘導你做出錯誤判斷。
還是道:“誤傷在所難免,只能盡快結束戰斗,保全更多人吧。”
謝裕安苦笑一聲,點了點頭。
賈珣站上船頭,忽然感到颼颼涼意,笑道:“起風了。”
……
謝裕安先一步洞悉到了兵器轉移的動向,這次出兵便掌握了主動。
諸軍銜枚夜發,以旗幟馬隊擾于前,間道突襲,截獲軍械,大亂將起而已定。
“公子,抓住一條大魚。”
謝裕安押著一個壯漢,手腳都緊縛上鎖鏈。
遞上一枚牙牌,上書著:世襲大同指揮,孫紹祖。
賈珣接過火把來看,身材魁梧,面容冷刻。
這孫紹祖卻也不求饒,只冷冷道:“賈大人無故襲擊難民,莫非是想殺良冒功嗎?”
“你認得我?怎么就認得了?”
孫紹祖道:“本官雖處邊疆,也破知些朝中事,認得又有什么奇怪。”
賈珣冷笑一聲,道:“那你如何不在邊疆,卻來朝中了。”
“看好了,再審,這人一看就是硬骨頭,直接上大刑。”
孫紹祖還是一副不關心的神色,任由小兵將自己帶下去。
賈珣問:“這人看起來是個好手,誰擒住的。”
謝裕安引身后的一個人來,道:“是他擒住的。”
“叫什么名字?”
“秦三。”
“現什么職務?”
“什長。”
賈珣又問謝裕安:“證據可拿了?”
“到手了。”
“留一半人打掃戰場,剩下的按軍列集結。”
謝裕安問:“是要去支援工廠嗎?”
賈珣道:“去支援東邊。”
謝裕安勸道:“敵情不明。”
賈珣道:“渾水才能摸魚,消息準了,京營不會動,皇帝對京營的滲透已經到了臨界點了,只要保住新軍,他才能下一步動作,對我而言,這也是一個機會。”
謝裕安道:“但工廠的壓力真的很大,老關派來求救的人,不僅僅是誘餌。”
賈珣略思考后,仍堅持道:“唯有相信了。”
這里奇襲得手的消息很快會傳出去,但下一步的動作卻必須隱蔽,分三路往東行,才走了不遠,便見大運河上,如浮葉一般散落的大小船只正在急行。
“管哥,測一下,大約多少人?”
管三刀搖頭道:“測不出,數萬人,具體沒法定。”
“他們的目標是什么?”
“我覺得應該是碼頭,那邊很多倉庫,還有~”
賈珣一激靈,應聲道:“還有關稅口岸。”
又分析道:“京營在眼皮底下,沒有調令不能動,河東和淮南大營看來都有小動作了。”
管三刀問:“總督大人不是兼管著淮南大營嗎?”
“管不住的,從父親進入山東,這個武職就已經名存實亡了。”
“可是誰能調動這么多人?”
賈珣道:“這個國家,朝廷和地方的對抗從來沒停止過,這些人,極大可能是湊出來的地方武裝,改田稅的消息促使了他們的合流,這是還沒真正動手前,對皇帝的警告。”
“果然還是太急了嗎?”
“急有急的好處,也有壞處,再等等吧。”
不幾時,火光沖天。
“爺,碼頭被占了,燒了些船。”來葷來報。
“再探。”
忽然,賈珣在火光掩映之中,看到一艘奇怪的船,還有一點熟悉。
賈珣問:“管哥,看見那兩艘大船中間的那艘川字旗的梭船了嗎?”
管三刀接過粗制的望遠鏡確認了一番,道:“是三河幫的船,指揮船。”
“有機會靠近控制嗎?”
“不太能,那里視線很好,需要潛水過去,我們這邊水里的好手不夠,人少了就是送菜。”
賈珣也不由擔憂起來:“是啊,我們人太少了,要是能再調人手來便好了。”
“要等西北邊的京營調兵過來嗎?”
“要是能調,早調過來了。”
雖然有些擔心,但他還是決定去救,如果不被毀滅,便就此涅槃吧。
賈珣從士兵的隊列中走過,一個又一個看向他們年輕或蒼老的臉。
緩緩道:“從你們臉上,我看到了堅定,也看到了疑惑。”
“讓我們拿起刀槍的理由很多,讓我們戰斗的理由卻只有一個。”
“停止戰斗,我們將失去所有!”
“去火光中拿回你們的未來和榮耀吧!”
沒有人說話,因為所有人都銜枚,他們緊握的雙手和堅定的眼神便是回應。
這一次,賈珣也沒有在后面指揮,在低身趨近后,徑直發起了沖鋒。
三河幫的指揮船上,一個青年坐在船舷上,遠望著殺入救援的賈珣軍。
“少幫主,有了變數,那邊敗了。”
這青年聽這匯報,也不甚在意,笑了笑道:“不是變數。”
來人見狀,也便退了。
另一邊,賈珣所領的南一軍和東二軍匯合了。
三萬新軍除賈珣駐扎在城南,另外兩支都駐扎在城東。
東二軍指揮名叫段秋,和賈珣并無甚交情,相互之間,還少不了比斗的意思。
如今危急之時,賈珣親自帶兵來救,段秋感激之余,也多了絲敬佩。
捫心自問,自己遇到同樣的情況,會不會如此果斷的救援,還是保留自己的力量。
無論如何,只要不出兵,就立于不敗之地了。
“多謝!”
賈珣笑道:“段兄,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提前聯系過援軍嗎?”
段秋道:“京營要天亮才能來。”
賈珣不憂反喜道:“這是老天爺給咱們兄弟立功的機會。”
兩人對視一笑,不及多言,又指揮起來,一邊手中的劍也不停揮刺。
但戰斗的形勢卻沒能扭轉,力氣也逐漸快支撐不住。
賈珣又和段秋戰到一起,笑道:“不知道東一軍怎么樣,別太慘了。”
“那邊守倉庫,應該能多堅持些時候。”
天仍沒有要亮的意思,這一夜似乎格外地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