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珣本想偷閑再去看看新宅子,卻有市易司的衙役找到了他。
來人報道:“知事大人,提舉大人來上衙了,問知事大人的去向,便叫人來尋,已過了一個時辰了,讓知事大人收到消息,立即往市易司商量事務。”
賈珣得了信,也不停歇,上馬便往市易司去。
聽見一個蠻熟悉的聲音,似乎中了,也不及細看。
徑入正堂,只見一位穿著官服的瘦削的中年人,正坐在自己往日辦公之處,寫著什么。
身邊侍立著一個俏麗的丫頭,正在用茶水研磨,還會加入一些胭脂末。
賈珣悄然走近,見自己留下的文書似乎還保持著原樣。
這人抬頭,打量了賈珣一回,又低頭繼續寫,問道:“你便是賈懷玉?”
賈珣道:“正是,閣下是?”
“鄙人橋東山,現任市易提舉司都提舉。”
賈珣行了一禮,道“提舉大人。”
橋東山笑道:“你也是有心的,來這么早,先將堂屋收拾得干凈,你知事廳卻還吃灰呢。”
停筆又一聲感慨:“可見是個心有上官的好后生,去打理自己屋子吧。”
賈珣吃了個下馬威,也沒個發作的由頭,只得認了。
只將書吏并一些衙役叫來,將知事廳打理出來不提。
市易司分到的官衙并不算小,東平西湊,倒還算體面。
只沒有吏舍以供居住,對于俸祿不高的底層吏員來講,租房的開支會比較有壓力。
因此各房書吏不足,整個衙門的班子還差很多。
賈珣去取自己的書冊之時,橋東山道:“中飯在后衙吃吧,我請你。”
市易司的后衙就是一個小院,供主官生活所用,一應俱全。
賈珣進了后衙,只見院子里幾株桃李已落盡了花朵,儼然穿過密林。
屋檐下的兩行韭菜剛割過一茬,又冒出翠綠的頭來。
仆從在院中擺了案,一盤蔥燒的大魚分不清品種,幾碟精致小菜高地錯落擺著。
又在地上設了席,橋東山就席而坐,笑問:“你食不食油餅?”
賈珣道:“我不愛吃餅,來碗米飯就好。”
橋東山吩咐道:“用紅米和紫米混著煮,去吧。”
又向賈珣道:“懷玉已來了些時候,怎么開展工作,可有什么想法?”
賈珣道:“有些不成熟的想法,只是不知道朝廷將市易司放在什么位置,也不好去做。”
橋東山道:“市易司在什么位置,不好說,市舶司已經開設,第一輪回流的關稅就是第一場大戰,現在上面的意思讓我們自己去爭,爭不過,便是空架子了。”
賈珣細品了品橋東山話里的意思,莫非內閣對誰能收上這稅存疑,要試試斤兩。
但一稅兩收必然是不行的,那么如果在這邊收了稅,就得護著不讓人在另一邊收稅,會有武力沖突。
或者開通兩條辦稅渠道,看上稅的人愿意在哪里交,取哪邊的稅票。
賈珣道:“下官有個疑問,市易司前期運作的銀子,可得多少?”
橋東山道:“不會少,但也沒那么順暢,但你不用擔心,有我呢,說說你的想法吧。”
賈珣道:“以下官看來,商人的稅不好收,但又好收。”
“不好收的地方在于,商人重利,總會想盡法子去提高利潤,避稅便是一途。”
“好收的地方在于,商人地位不高,尤其是缺少后臺的小商人,是極其缺乏安全感的,如果市易司能提供這樣的安全感,那么他們就會往這邊靠攏。”
橋東山吃了一杯濁酒,笑問:“如何給他們安全感?”
賈珣道:“一則要公開,什么要繳稅,稅賦幾何,公開告之,不得有疑,程序要成制度;二則衙門要強勢,凡足額繳稅的商戶,一旦遇到苛捐雜稅,要主持公道,要有這個能力,三則保障商貿秩序,打擊假冒偽劣。”
橋東山道:“不夠,戶部也能做。”
賈珣道:“還可以誘之以利。”
橋東山道:“詳細說說,以何利誘之?”
賈珣稍微想了一會子,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取之于工商,則用之于工商。”
“一則花重金保護專利,使大工廠主有改創之心,再以重金建立巡海、河、路之護軍,以維穩,則陛下有新軍可用,下有軍力可恃,而戶部之銀,錯綜復雜,難得盡用,士紳之家,必多掣肘,唯此間衙門,可以行此法。”
橋東山聽這話,聽到一個關鍵詞,新軍。
他不知道賈珣此話,是有心還是無意,但無論如何,一定合陛下心意,難怪能得陛下簡拔。
橋東山道:“兩個問題,其一,怕庶民愚鈍,不知此意,其二,軍費冗重,廷議有裁軍之論,若設新軍,恐不得行。”
賈珣道:“對第一個問題,只要把握好輿論即可,市易司必須組建一個最強大的稅宣局,掌握話語權;第二個問題,我不懂軍事,但下官以為,沒有新軍,舊軍是裁不掉的,誰會對自己動刀子。”
橋東山笑道:“看來這些天,果然是辦了事的,倒沒有辱沒你父親的名聲。”
又想著道:“如你所說,我有意組建專利局和稅宣局,就由你統籌,可愿意擔著?”
賈珣回道:“下官職責所在,自無不可,然經費有缺,且人力不足。”
橋東山道:“庫監明日便會上任,所需費用,上了條子,自去取吧,至于人手,殿試在即,待到放榜之后,去吏部要人便是了。”
賈珣道:“大人成竹在胸,下官只好奉命了。”
橋東山笑道:“你小子,有些事是躲不開的。”
賈珣又問:“不知副提舉大人,何時到任?”
橋東山搖頭道:“他不會來了,朝廷也不會再選派,有何時,找我便是了。”
賈珣心知其必留任戶部,甚至掛的官名或許還是市易司提舉呢,但這并不是他當下應當關心的。
組建專利局和稅宣局才是當務之急。
下來琢磨之后。
稅宣局的主事人選,賈珣心里已有屬意之人,正是落榜的許焦裁。
至于專利局,想自己先打個底,再去吏部要人,時間上也貼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