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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論

理查德·M.蒂特馬斯(1)

當托尼為1951年版的《論平等》撰寫結論和序言時,英國的經濟還沒有從“二戰”的創傷中完全恢復過來。此后的英國經濟取得了實質性的進步,而且就年均經濟增長率來說,比20世紀50年代的進步還要快。然而,為了補償英國人心甘情愿默默忍受的漫長艱苦歲月,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人們不僅要在戰爭年代為其非常珍視的自由付出代價,在戰后同樣要為自由付出代價。

然而,在和平時期,人們并不愿意接受他們在激烈的戰爭中所承擔的代價。如今人們又有了在不同的經濟需求和社會需求之間做出選擇的權利。這是他們應得的。忍耐已經不太算得上是一種純樸的美德了,特別對那些——不像托爾斯泰筆下的各種角色——還沒有習慣于被習俗和等級拖住步伐的人來說更是如此。

對那些擁有較多特權的人來說,他們想象的即將到來的20世紀50年代的英國,與擁有著平靜的鄉村豪宅的愛德華時代的英國相似,他們很難去接受計劃、國有化以及“福利國家”的優點。與工會、英國醫學協會(the British Medical Association)以及律師協會(the Law Society)一樣,他們想平靜地生活在傳統的命運中,不要受到干擾。他們在那時想象不到,自己能從利用(以及比別人更好地知道如何去利用)我們現在所謂的“社會服務”中獲得多么大的收益;他們也沒有意識到,在一個階級分化根深蒂固的社會中,“超階級”的服務(在實現那些處于不平等的環境中的人們的機會平等這一意義上而言)是不可能實現的;他們也不懂得欣賞社會主義的行政當局所取得的一項積極成就,即抑制了土地投機商和房地產開發商的瘋狂掠奪長達六年之久。最后,他們幾乎沒有開始明白,收入、財富、教育和享受體面的社會生活等方面的平等,也許可以被視為快速的經濟增長的民主前提條件之一。

1951年,托尼利用他的歷史學家的富有預見性的眼光,發現了一些將至的現象的征兆。但是,他也發現了一種更加強烈的征兆,即“一種更加平等的社會秩序即將出現”。自1938年以來,有一種樂觀主義的態度認為反社會的不平等已經減弱,托尼認為,這一樂觀主義態度已經被很多證據證明是有道理的。正像他一直以來總是那樣做的,也正像社會主義者應該繼續那樣做的,托尼首先考察了收入和機會之間不正當的差距的兩個最龐大的支柱,即通過繼承獲得的財富和教育體系。他指出遺產稅已經被大幅度地提高了,以至于就1000000英鎊及其以上的遺產而言,國家已經征收了80%的稅,甚至更多。托尼根據稅務委員會(the Board of Inland Revenue)的官方統計數據,推斷出“今天,現金收入上的差距——即使它們仍然是驚人的——不怎么像在不遠的過去時那么令人驚訝”。更重且更多的累進稅(graduated taxation)已經生效,那些“龐然大物們”,即居于頂端的稅后收入,在規模上已經顯著地減少了。

那些已經逐漸在充滿懊悔的(apologetic)20世紀扎下根來的教育和社會服務的發展,是恰當的樂觀主義的另一種原因。托尼特別希望,服務于所有兒童利益的1944年教育法案能夠得到完全的執行,同時,某個階級私有的“公立”學校——這是特權和勢利行為的堡壘(托尼所使用的詞語)——將徹底轉變成一種為公眾利益服務的機構。

在1960年末,80歲高齡的托尼開始考慮為《論平等》撰寫一篇新的導論。他像一個學生想繼續“接受教育”一樣,讓我們為他提供一份閱讀清單。他已經再次沉浸于都鐸王朝和斯圖亞特王朝時期的英國,想去理解20世紀50年代的英國。然而,這個任務已經超越了他的能力范圍。雖然他的精神像以前一樣矍鑠,但是他的身體已經很疲憊了;“我睡的太多了”,他說道,雖然他應該比其他人尤其是年輕人休息得更多。

面對現代社會復雜的統計數據,他感到畏懼。他意識到,他和其他人在過去所使用的簡單的測量和分析工具,如今已經不適用了。古老的不平等如今擁有了更加微妙和復雜的形式,這在部分上是影響深遠的技術變化、社會變化和經濟變化所帶來的結果。作為生活水平差距的主要信息源的傳統公報,已經是膚淺的、誤導的或者在整體上是毫無用處的了。

到1960年,英國已經成為一個被掩蓋得更好的社會。一些虛構的東西和計算的不精確性在一起掩蓋了富人的、中產階級的或者窮人的生活狀況。不平等是政治話語的主題之一,而且從各方面的證據來看,不平等都減少了,同時,英國社會中所存在的貧困現象要么被認為可以通過“自然”的過程加以消除,要么被視為是由不幸之人和不負責任之人導致的只能永久殘留下來的后果。有人進一步主張說,我們之中已經不再存在有錢人了;之前那個對富人畢恭畢敬的階級,已經用稅收把他們的錢拿走了。在保守黨十年統治的末期,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實際價值增長了不到一半,但在此情況下,上述觀點就成了多數人的意見。對于普通人而言,他的統治者已經用通俗的語言向他宣稱:“你們從來沒有過得這么好。”他在如此美妙的時刻,被卷入到了市場選擇的過程之中,在那里,憑靠著教育、醫療和社會保障,他能夠為自己以及他的家庭購買他們喜歡的任何東西。這就是平等主義意識形態的終結嗎?

對于調查20世紀50年代的狀況,我也感到畏懼,因為我缺乏托尼所擁有的技能,即使粗略地進行調查,我也不是信心十足。為了有可能同過去的狀況進行比較,需要對財富、收入、遺產、掌控的資源、健康、住房和教育機會等方面進行基礎性的調查,但是人們只在某些方面進行過這種調查,或者根本就沒有進行過這種調查。為了測量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平等的變化程度,所有這些方面現在必須進入調查的議程。對諸如肺癌、冠狀動脈血栓和某些精神病等社會疾病原因的流行病學研究,已經表明了對需求、機會和資源的綜合考量的重要性。社會和經濟不平等有許多不同的和變化著的環境根源,正像生理上的和心理上的富貴病也會有很多根源一樣。

如果我們認為我們通過擴大教育機會——哪怕成千上萬的兒童還生活在貧民窟中,沒有浴室、體面的廁所、娛樂設施、探索的空間以及夢想的空間——就能實現生活機會的社會分配的平等化,那么我們這是在自欺欺人。僅僅通過縮減人們的某個有限階段的現金收入上的差距,我們并不能永遠實現報酬的更加公平的分配,也不能建成一個階級和地位差別不那么懸殊的社會。當考慮一個人的整個職業生涯時,依靠某些絕對標準而粗略測量出來的階級和地位所帶來的差異,在過去的十年中已經明顯地擴大了。針對那些在事業或職業生涯處于起步階段的人所經常使用的比較方法,所涉及的時間范圍比較短暫,或者只涉及特定的年齡段,在今天已是不合適的,是誤導人的。那些言說這些所謂的短暫的富裕(teenage affluence)的評論家們忘記了,針對專業人員和其他階級的非現金的以及現金的增量報酬的整個復雜系統,在根本上不同于針對體力勞動者的報酬的傳統的以及原始的系統。這是我們社會的基本分野之一,同時也可能被認為是最理所當然的分野之一。

例如,考慮一下工人階級的子女的薪酬問題。為了支持英國是一個更加平等的社會這一理念,今天這一問題經常被提及。與20世紀30年代工人階級的后代的薪酬相比,今天工人階級的16歲的兒子從工作中所獲得的真實的現金收入,毫無疑問要比以前要高,同時就每周所掙到的可自由支配的現金收入而言,也許比在學校或大學就讀的中產階級男生們過得更好。有關工人階級16歲或20歲的子女的收入的官方統計數據表明,他們的收入狀況無疑是更好了;這所產生的后果是,他們要比那些在教育上仍然受到國家資助的學生繳納更多的稅收和社會福利費用。

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僅僅按照每年的現金收入來說,中產階級子女的收益就要比無產階級子女多20倍或者更多,他們還很少生病,擁有更長的預期壽命和更低的退休年齡,能夠繼承更多的財富,擁有比例更大且更加穩定的退休金,這些不用交稅的收益也許會差到100倍。他們還能夠獲得大量的非工資性的收入和服務(這些東西也能免收所得稅,因為它們既不是金錢,又不能被兌換為金錢)。來自這些階級的兩個人通過“社會服務”以及其他再分配機制獲得的納稅人的援助,特別是在確立掙錢能力、機會和成就的基礎的那個人生階段,以絕對值而言,誰獲得的更多呢?

直到我們已經考慮好怎樣能夠識別、測量和匯集“生活水準”(standards of living)與“生活方式”(style of life)中的所有構成要素,并考慮它們所帶來的后果時,這些問題才能獲得解答。事實上,為了測度屬于不同群體或階級的人們之間的不平等,我們今天應該怎樣界定“生活水準”?我們還必須依照現實主義的界定方式,去考慮人們所享有的一個給定的生活水準所處的時間段,考慮計算單位——無論是個人還是家庭——的決定問題,考慮對那些打算在四代人的基礎上分配他們的財富的人以及對那些僅僅擁有一周生活資源的人來說,安全和“生活機會”(life chances)意味著什么。(2)

然而,無論人們是否同意平等是一種政治目標,了解這些事實都對民主社會的健康具有特別的重要性。難道我們不應該繼續追問,是否社會上或多或少有影響力的權力或地位,被那些有錢人或者其父親非常有錢的人所占據?是否有或多或少非熟練工人的孩子在15歲的時候輟學,并營養不良、很少能寫信或讀書?是否在15歲輟學的人和居住在貧民窟中的人所面臨的總體不利狀況,在今天的英國并不會成為一個很大的障礙,雖然它們在美國已經成為一個障礙(于是使得犯罪成為社會流動的一種僅有的主要形式)?(3)晚年是不是不平等將穩定擴大的時期?財富——無論怎樣界定、傳遞或儲存——是否會日益集中在極少數人的手中?

當代美國和英國的很多學者認為,美國和英國已經轉化為或者正在不可阻擋地轉化為非意識形態的福利國家。在這些學者看來,上述問題已經不會出現了,或者將不再出現。人們都同意說,在過去,那些問題是重要的,但有人主張,通過自動的增長進程以及福利制度的建立,今天的工業社會在很大程度上已經解決了這些再分配的社會正義問題。從政治上而言,仍然具有爭議的只是一些政黨綱領中的細微差別罷了:每周領取5先令或10先令的養老金、5%或7%的年輕人接受大學教育以及3%或4%的經濟增長率。李普塞特(Lipset)教授在其著作《政治人》(1960年)中(通過概括1955年世界知識分子大會上的討論)替許多人說出了心聲:“區分左派與右派的意識形態問題,(已經)成為一種有關更多或更少的政府所有權和經濟計劃之爭的問題。”他也宣稱,社會上存在如下共識:在西方,“無論哪個政黨控制國家的國內政策”,實際上很少有什么差異。

我們曾經有過激情,現在可把這些“精確計算的多寡問題”留給精于細節之人和學界人士了。剩下的只是社會工程問題,是在管理已有的“美好”社會的過程中所需藝術和技術的混合問題。這昭示了烏托邦思想的終結。人們已經不再有必要去觸及政治上的不可能之處。因此,人們必須忙著復興功利主義理論,并培養富裕時代的新斯多葛主義精神。

大西洋兩岸今天正在倡導這些觀點的人還沒有檢視這種歷史哲學的更大含義。然而,它們對民主社會的未來福祉有著極大的重要性。如果人們通常認為政治選擇應限于考慮技術和管理問題,那么自由和自尊的意識——這種意識隱含于“對人類世俗事務加以有目標的控制”這一概念中——就會遭到削弱。如果在相互沖突的價值之間并不存在激進的選擇,那么我們僅僅遵循技術變化所指引的方向就行了。所有東西都變成社會上各權力集團之間的妥協。政治民主成為一種選擇不同的領導人的工具,而不是選擇不同的社會目標的工具。經濟增長成為一個目的,而不是成為一個服務于自由以及其他卓越目標的手段。在這種環境中,可以假定個人的政治自由感已經被削弱了。他不再感覺到和不再相信,一個非常不同的社會或許能夠從政治沖突中浮現出來。當然,這并不意味社會進步的理念以及對貧困者和離經叛道者(the deviant)的更加文明的態度就一定會中止。然而,離經叛道者不再可能被人們尊崇為一個有遠見的人,不再可能被人們尊崇為一個追尋新的社會秩序的人。如果進步的路徑已經被設定好了且是不可改變的,那么對社會規則的遵從(conformity)將成為一種至上的美德。正如托尼評論道的那樣,“一個時代的失敗者和愚人——像蘇格拉底和圣方濟各(St Francis)——是另一個時代的智者和圣人。”

認為“我們已經抵達——或者將要抵達—— 一種非意識形態的終點”這一論證的邏輯也意味著,對有關人類境況的真理的追尋,已經不那么迫切了(人類境況的真理指有關社會體系以及生活于其中的人們的生活機會的基本事實)。如果“美好的”經濟社會已經被建立起來,那么自然而然的結論就是,我們為了使社會保持平衡并對其進行改革而需要的事實,將不同于為了支持激進變革而需要的事實。那些根本性的問題似乎就不太重要了;進行調整所需的技術問題才是更重要的。于是,社會科學將更少關注價值問題和一般性的問題,更多關注技術問題以及提供政治工程師所需要的事實。

在這種簡單形式的描述下,上述討論似乎缺乏緊迫性。有些讀者感覺到,我并沒有采取公正的方式,去對待現在一些通過非意識形態的視角來看待西方世界的人,這些讀者應該閱讀近期關于這一問題的著作。(4)

于是,我們要問:現在托尼的《論平等》已經過時了嗎?平等主義的意識形態與現代社會狀況是不相關的這一觀點,能夠獲得證據的支持嗎?今天的英國已經實現了平等,以至于我們沒有(經濟上或道德上的)理由去采取進一步的任何有關集體再分配的措施了嗎?

這些問題主要是一些定義問題和事實問題。托尼所表述的社會性與道德性理由,已經具有足夠的說服力了,我不想再畫蛇添足。托尼并沒有在才能的平等、功績(merit)的平等或人格的平等這些樸素的意義上去談論上述觀點。他的關注點在于法律面前的根本平等、消除集體所強加的社會的和經濟的不平等、所有人能夠獲得某些特定物品和服務的平等機會、所有兒童都能獲得教育以便擁有自由并有能力去發展他們的不同特征、通過發展每個人的稟賦及其同胞的稟賦來擴大個人自由。因此,他特別強調教育以及人們之間的平等交流的關鍵地位。他還特別強調與“階級和收入毫不相關的”個人獨特性。無論人們在特征和能力方面有多大差異,“事實在于,在共同的人性中,人類有一種值得加以培養的品質,而如果一個社會在規劃經濟組織和社會制度時能考慮到這種共同人性,如果它不強調財富、出身和社會地位的差異,并在堅強的基礎上建立一種能滿足人們的共同需要、且能成為共同的啟蒙與幸福之根源的制度,那么,該社會最有可能充分運用那種品質”。

這些是托尼有關社會目標的設想;這些目標并沒有完全實現,但是一直是人們真誠地追求的目標。正如他所說,“對一個社會的健康發展至關重要的是其所設定的目標……”我們現在被告知這是一種老套的想法,因為我們已經將平等原則盡可能合理地置于政策和實踐之中。于是,必須設置另一個最重要的目標:簡言之,就是增長,或者所有人都被承諾能夠通過市場而擁有的更高的物質生活水準。目前仍然盛行的貧困及其他殘余的困擾,將會隨著時間推移而自動地和從容地屈從于經濟增長的決定論。通過自然的市場進程,就可以實現這個目標;隨著經濟增長的自動扶梯將他們往上抬升,所有的階級和群體都將滿懷期望地站在右派的政治立場上。

這些理論和主張建立在什么事實的基礎之上?我們需要回答的問題主要有兩個:第一個問題主要關注與近年來相比的今天的英國社會結構;第二個問題主要與未來有關。經濟與技術的哪些方面的變化,有可能促進或減弱支持平等主義原則與政策的理由?

為了嚴肅回答這些問題,并詳細考慮每種不平等以及不平等的所有方面,需要寫另一本書或者一系列著作。我們在這里能夠做的事情在于,引用一些近年來出版的比較重要的著作,并關注一些相關的資料。(5)

有關英國社會的最引人注目的事實,仍然在于個人凈資產所有權的大量集中。根據萊多爾(Lydall)教授與悌平(Tipping)先生的研究,在1951年至1956年間,1%的人占有42%的資產,5%的人占有67.5%的資產。(6)這些比例甚至都被低估了,因為這些數據不包括養老金和信托基金(這些東西在近年來已經大幅增長了),同時,他們也沒有考慮一些富人不斷將其財產在其家庭內部分配、轉移到國外以及以其他方式轉移等情況。(7)

英國的這種財富集中程度幾乎接近于1954年美國的兩倍,同時遠遠高于20世紀20年代早期的美國資本主義輝煌時代的財富集中程度。(8)近期英國央行關于股份與債券所有權的報告,揭示了另一個至關重要的事實。如果就像《衛報》(Guardian)所評論的那樣,這些數據沒有被誤解的話,那么“機構投資者現在主宰投資界的程度就遠遠大于倫敦金融城(the city)迄今所能想象的程度”。(9)從表面上看,財富所有權的集中和投資決策的集中,看起來是聯系在一起的,雖然如果沒有更加詳細的信息,很難說明它們聯系的方式及其后果。

當我們問到近期財富的分配趨勢如何這樣的問題時,看看美國的情況是有用的(在對英國沒有進行詳細研究的情況下)。大概自1949年以來,財富的不平等已經在美國逐漸增長了,財富不平等的增長速度兩倍于美國1922年至1949年間財富不平等的下降速度。(10)根據處于財富頂端的1%的人所擁有的財富的百分比的變化來衡量,1949年至1956年(能夠獲得的最新數據)的不平等增長速度,比過去至少四十年間的任何時候的增長速度都更加引人注目。任何自動的、“內置的”均衡器(“built-in” equalizer)并沒有伴隨著美國的富裕狀況而出現。確實,這個均衡器也許在理論上存在,但是在實際上它不一定能夠體現出來。

很少有證據表明,自20世紀40年代末期以來,英國沒有沿著同樣的路徑前進。很有可能存在如下情況:自1949年以來,英國的財富所有權上的不平等(特別就家庭擁有量而言)比美國的財富所有權上的不平等增長得更快。英國的稅收體系在結算、信托、贈予權,以及其他為了再分配和重新安排收入和財富的方面,對大筆財富的擁有者非常慷慨,這在西方世界中是獨有的。這反映在如下顯著的事實中:在20世紀50年代中期,在20歲至24歲的年輕成年人中,財富最為明顯地集中在相對少數的人手中。

雷維爾(Revell)先生近期已經表明,現在英國個人財富的總量明顯大于以前的估計,同時,自1926年以來,年輕人占有一定數量的財產的機會,要比年長者的類似機會增長得更快。(11)哈博瑞(Harbury)先生在近期對遺產的另一個研究中推斷:“在20世紀20年代中期和50年代中期,遺產在造就大量個人財富的擁有者的重要性方面,并沒有非常明顯的變化。對于這兩個時期的人來說,如果某個人的父親已經至少屬于小康之家,那么留下價值超過100000英鎊甚至超過500000英鎊遺產的機會就會得到顯著的提升。”(12)

多年的經濟衰退、一場將全民都卷入的戰爭、配給制、“所有人的公平份額”(fair shares for all)、稅收的“懲罰性利率”(penal rates)、遺產稅以及“福利國家”對大筆財富的占有并沒有產生多大的影響。在英國,使財富得以集中的體制機構如托尼所說的聰明的蝌蚪一樣,看起來擁有頑強的生命。財富(wealth)仍然賦予人們以權力,比收入(income)擁有更大的影響力,雖然權力的實施方式大概是不同的,同時也比19世紀更加尊重公共輿論。

與我們所知的特權社會的生活相比,社會平等的觀念和實踐擁有一段更加短暫的歷史:“社會平等固有的內在之美,仍然深藏在未來的藝術家的心中。”(13)三十至四十年以前,政治科學家和哲學家討論人類境況的這些方面。今天,他們要么以沉默的方式避免提及社會平等,要么以社會平等同當下以及未來社會的健康不相關為由,將其打發掉。在十年之后,倘若5%的家庭占有80%的個人財富,這是一件值得引起注意的事情嗎?或者我們必須假定,國民健康服務(the National Health Service)以及對窮人的更加慷慨的國家援助的持續存在,將減輕我們對令人窒息的不平等的責任嗎?

圍繞收入分配的統計的不透明之處,幾乎與圍繞財富分配的統計的不透明之處一樣令人費解。鑒于在其他地方已經提及的大量原因(14),最不透明的收入部分就在最富有群體那里。在過去二十五年中,由英國稅務委員會的統計所表明的這些最富有群體的行為,已經將研究收入分配的學者搞得暈頭轉向。一些學者被迫得出如下結論:1938年至20世紀50年代之間的不同收入群體擁有財富的百分比變化,幾乎完全出于這些最富有群體的行為。稅務律師、稅務規劃顧問、遺產稅顧問的著作以及保險公司的宣傳材料表明,在這段時間內,富人的行為模式在復雜性、多樣性和微妙性等方面都有所增加,而其所涉及的收入群體數目很可能也大大增加了。英國稅務委員會的官方統計數據(或者由其審查的納稅申報單)幾乎沒有揭示出這種行為。圍繞收入分配的統計的不透明之處已經變得更加令人費解,其中的神秘莫測之處也隨處可見。

一個美國經濟學家在1960年曾仔細審視了關于“英國發生了收入革命”的假定,但并沒有發現大幅度變動的證據。(15)在對已經遺漏的投資收益和未分配的公司利潤做了各種調整之后,他認為,在英國現代時期所進行的那場最具破壞性的戰爭期間,所謂稅前收入的拉平(levelling)效應已經被夸大了。在考慮了財政再分配、估算的社會服務利益以及其他因素之后,他發現“1949年至1955年間的不平等上升了4%,而這導致1938年至1955年間不平等的削減程度被逆轉了一半多。總之,官方統計數據夸大了總的拉平程度,并隱藏了1949年以后不平等的回流趨勢”。與萊多爾教授和其他人的結論不同,這個美國經濟學家認為,自1938年以來,并不存在令人信服的“自然的”拉平(“natural” levelling)的證據。在戰爭期間的確出現過的收入“革命”(大部分可以歸功于2%的最富有者的收入的變化)“在很大程度上是高稅收、補貼和股利限制(dividend restraint)所造成的意外結果,而那些措施是為了在不使通貨膨脹失控的情況下去為軍費預算提供財政支持”。自1949年以來,情況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變化。

那些已經研究了這些收入統計數據的學者的共同觀點是,傳統的年回報率并沒有體現股東的長期收益。萊多爾教授和悌平先生估計,在1954年,1%的人擁有81%的公司股票。(16)正如道格拉斯·杰伊(Douglas Jay)先生已經指出的那樣,這種統計數據只是考慮了幾年中的平均值(像每年10億英鎊),根本沒有考慮股東的任何新的投入或提供的新的服務。(17)正如他所說的那樣,這種把長遠資本收益集中在少數人手中的現象,是英國經濟一種相對較新的動力,同時對將來有很大的社會意義。如果對其放任不管的話——正如自20世紀40年代以來對它所做的那樣——那么,在收入和財富的分配中,它會帶來更多的不平等。

當我們將視野從盡力理解富人的行為轉向那些收入處于底層的人的行為時,我們將有更多的收獲(如果不是更多辛勞的話)。窮人長期為行為科學提供了一流的服務;他們有助于訓練無數的社會學家、醫生和市場研究人員。這些恭恭敬敬的窮人生活在19世紀式的狀態下;他們習慣于回答令人尷尬的問題;他們更易于被接觸到;他們的收入和生活開支更易于分析。

彼得·湯森德(Peter Townsend)教授、多蘿西·韋德伯恩(Dorothy Wedderburn)女士和托尼·萊恩斯(Tony Lynes)先生對20世紀50年代英國貧困狀況的研究并沒有提供證據表明:收入不平等有利于經濟的增長。相反,那些接受國家援助的最貧困的家庭(如果我們其他人更為慷慨的話,他們本來被預計是應該受益最多的),今天的處境要比1948年差。

萊恩斯先生近期已經總結了這些關于貧困的報告。讓他自己來說明吧!“在自1948年以來的十五年間,窮人受到上升物價的打擊比其他人受到上升物價的打擊更加嚴重。與國民總體收入的平均44%的漲幅相比,對于單靠養老金生活者的國家援助金額,并沒有像官方零售價格指數所顯示的那樣真正提升55%,而是提升了32%。就實際的購買力而言,無論是絕對值還是相對值,自1948年以來,國家援助和其他收入之間的差距已經擴大了,而不是縮小了。10%的最窮的人的生活比以前變得好了;然而,其他人的生活變得更好了。”(18)

勞工部(the Ministry of Labour)對1953年至1954年以及1960年的收支狀況進行了全國性的調查,湯森德教授和阿貝爾—史密斯(Abel-Smith)博士對勞工部的調查結果進行了新的分析,他們的分析表明,生活在官方界定的勉強維持生計的人口(或者其附近的人口)的比例有一個明顯的上升(19)——與這種比例的上升相伴隨的還有營養不良者的比例的上升。在1963年末,羅伊斯頓·蘭伯特(Royston Lambert)博士對1950年至1960年間的政府的國家食品調查的結果進行了詳細和透徹的分析,在修正了家庭規模的數據以后,他發現“與1950年相比,現在有更多的人在更多的營養物方面生活在英國醫學協會規定的標準之下”。就所關注的人口比例而言,“有跡象表明,至少1/4或者大概1/3的英國人,并沒有獲得理想的膳食攝入量。同時,與人們通常所認為的相反,自50年代中期以來,未達到理想的膳食攝入量的人數增加了”。(20)

針對那些處在收入分配頂端和收入分配末端的人的數據,也許是粗糙的和不充分的,然而,仍然沒有證據能夠支撐英國正在向一個更加平等的社會邁進這一觀念。而且,在一些重要的方面,近年來稅收的變化方向有明顯的累退傾向,特別是在更加高額的國民保險和醫療服務收費對低收入者的影響上。

所有這些有關將來的征兆意味著什么?很明顯,自20世紀30年代以來,“自然的”拉平法則并沒有在收入領域或者財富領域起作用。一方面,自從(至少)19世紀末以來,英國經濟中的第一個充分就業時期,既沒有自動實現拉平,也沒有消除吁求平等的政治理由。另一方面,我們能辨別出來兩個朝著相反方向的主要力量,在今天的英國,這些力量像在其他西方國家的混合經濟中一樣發揮作用。第一種力量是我們在其他地方已經提到的,少數持普通股的人擁有的長期資本收益和股息收入。

如果我們再一次將眼光轉向美國(正如托尼為了尋找到未來的路標經常做的那樣),第二種力量就是在生產和分配領域中的自動化和其他技術變化所帶來的同樣效果。在美國,這些變化所帶來的社會和經濟后果正在顯現出來;盡管國民生產總值穩定增長,近年來的失業也逐漸增長。商業周期中的每個微小波浪都已經使大量工人處于困境之中。

工業革命并不是一件“一勞永逸”(once-and-for-all)的事情。一方面,自動化及其技術變化所帶來的后果,另一方面,童年和老年時代更多的依賴性需求,將需要對人們和社會服務進行更大的投資,需要重新探討財富、收入和教育機會上的巨大差異的原因。今天,科學和技術經由社會和經濟理論所開始取得的革命,正像它們經由戰爭和國際關系理論上所取得的革命一樣徹底。“機器創造就業機會”這種傳統理論正在失效;機器正在取代工人。從美國的經驗可以很明顯看出來,這些因技術而喪失工作的犧牲品不再處于“臨時性的失業”(resting between engagements,這是失業保險所基于的理論)之中,而是處于永久性的失業之中,永遠喪失了工作。到1962年末,16歲至21歲之間沒有繼續上學的年輕人中,有1/7同樣也沒有工作。對年輕的黑人而言,這種比例將近1/3。

在這樣一個豐裕的時代,如果一些主要的矯正性措施不能發揮作用,那么技術所帶來的這些后果很有可能提升而不是降低了收入和財富上的差距。正如貢納爾·繆達爾(Gunnar Myrdal)教授曾經評論道的那樣,它們有助于加劇目前美國社會中已經加深的階級裂痕以及已經固化了的階級結構的發展趨勢。(21)如果沒有價值觀上的重大轉變,那么,一些群體的社會生活水平的貧困化,就只可能是源自這種新的工業化浪潮。

假定在美國發生的事情也一定會在英國發生,這是錯誤的。然而,在兩國的經濟中,有一些共同的結構上的變化在發揮作用。同時,雖然兩個國家都致力于實現經濟增長,但是它們仍然沒有意識到增長是變化的同義詞,也沒有意識到如果我們重視增長,我們就必須接受變化是不可避免的。許多變化如果不受限制,任由其在市場中發展,那么它們就會意味著更多的不平等、更多的困難以及對人們與社會環境的更多忽視。在很多重要的方面,英國的環境也沒有準備好接受和解決這些變化所需要的社會成本;英國的財富所有權集中程度比美國的財富所有權集中程度更高,階級和特權也使教育產生了更深的分化;同時,由于可以被分配的土地更少,讓財產被更為廣泛地分享的機會也要少得多;在英聯邦移民法的鼓勵和勞工部的縱容下,工作機會中的種族歧視問題又在英國重新出現了。

在所有這些有關財富、收入、教育、就業以及土地所有權的根本問題中,并沒有跡象表明英國正在趨向于一個無階級的社會。克里斯托弗·霍利斯(Christopher Hollis)先生評論了嘎特斯曼(Guttsman)先生的新書《英國的政治精英》,認為英國社會已經走向了另一個方向:“戰后,我們所有人都想當然地認為,無論進步是快還是慢,英國都會趨向一個無階級的社會——將會廢除或改革公立學校,職業將日益向所有的有才能者開放。在過去的幾年中,另一番景象出現了。工業結構的狀況使得人們在很多方面更難像過去那樣通過個人奮斗向上流動。在一些重要的政治位置中,政治上的新貴(novi homines)出現得更少了,而當下最令人感興趣的問題無疑是,在接下來的幾年或下次選舉中,那種情況是否會發生變化。”(22)

在思考這些問題時,克里斯托弗·霍利斯必須問及另外一個問題:英國人真的打算受到伊頓公學的老校友(old Etonians)的統治嗎?這也是托尼最喜歡的問題之一,這使他編寫了本書的附錄1,該附錄列舉了1927年一些不同行業的成員所畢業的學校。在A.海克爾(A.Hackel)女士的幫助下,我們已經提取了一些有關1961年的主教、高等法院的法官和銀行董事的類似數據(對于與附錄1中其他行業的比較,我們望而卻步,因為這涉及大量的數據)。結果體現在附錄2中。它們顯示,托尼在20世紀30年代關于那些行業中公立學校畢業生驚人的高比例的洞見,在今天仍然是正確的。主教在這些學校所占據的比例僅僅下降了一點點,但是法官和銀行董事所占據的比例并沒有下降。在1961年,5個銀行的133個董事中的將近1/3的人就讀于同一所學校,即伊頓公學(Eton)。正如丹尼爾·詹金斯(Daniel Jenkins)牧師在其他文本中所觀察到的那樣,這些人是“社會上的其他人的債務人”。(23)嘎特斯曼先生在其他地方已經告訴我們,自20世紀20年代以來,在保守黨高層中,伊頓公學的畢業生的數量已經大幅度上升了。(24)1945年以后的將近2/3的新的保守黨議員都畢業于公立學校,在1918年這個比例是35%;那些從最為封閉的公立學校招募來的人員的比例實際上已經上升了一倍。

這僅僅從一個側面反映了,自20世紀40年代末期以來私立教育機構的迅速普及和繁榮。借助于納稅人和地方稅納稅人(the ratepayer)所提供的各種間接補貼——甚至允許公立學校的學費可以在大學的獎學金中扣除,并把伊頓公學定為“慈善機構”——我們的整個教育規則持續被一種精英類型的教育主宰著。它所產生的分裂影響隨處可見,它滋養了階級意識,滋養了一些“出眾的”人所享受的狹窄的受教育機會的觀念。

對那些捍衛這種教育體系的人以及那些批評這種教育體系對所有國民的影響的人而言,托尼所說的這些“遺傳性的魔咒”(hereditary curse)所帶來的影響幾乎已經風靡全國。例如,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這種教育體系并沒有關注現代中等學校中的三流學生的需要,并沒有關注我們在改革現代學徒制度上的慘敗。作為一個社會,直到我們能夠使自身擺脫私立教育部門占據主導地位的影響,我們才能為那些沒有受到良好教育的孩子制定一個高標準的規定,才會有更加深入和廣泛實現我們國家生活的各個領域中的更大平等的道德信念。


(1) 理查德·M.蒂特馬斯(Richard M.Titmuss, 1907—1973),英國人,現代社會政策理論的創始人,20世紀對英國乃至整個西方世界社會福利思想產生深遠影響的社會民主主義思想家。——譯者注

(2) 有關這些定義問題和測量問題的研究,參見Titmuss, Richard M., Income Distribution and Social Change, Allen and Unwin, 1962, and Wootton, B., The Social Foundations of Wage Policy, Unwin University Books, 1962。

(3) Miller, H.P., “Money Value of an Education,” Occupational Outlook Quarterly, Sept.1961, p.4.

(4) 一些英國的參考文獻有Titmuss, Richard M., Income Distribution and Social Change, esp.chap.i; A State of England, Hartley, A., 1963。美國的主要參考文獻有:Bell, D., The End of Ideology: On the Exhaustion of Political Ideas in the 50s, rev.ed., 1961; Lipset, S.M.Political Man, 1960; Galbraith, J.K., The Affluent Society, 1958; Wallich, H., The Cost of Freedom, 1960。對這些美國著作的一種批判性分析(我從其中受益良多),參見Rousseas, S.W., and Farganis, J., “American Politics and the End of Ideology,” Brit.F.of Sociology, Dec.1963。

(5) 例如,參見丹尼爾·詹金斯(Daniel Jenkin)牧師對《平等與卓越》(Equality and Excellence, published for the Christian Frontier Council, 1961.)的批判性分析。Williams, Bernard, “The Idea of Equality,” Philosophy, Politics and Society(ed.Laslett, P., and Runciman, W.G.), 1962; Crosland, C.A.R., The Conservative Enemy, 1962。

(6) Lydall, H.F., and Tipping, D.G., Bulletin of the Oxford Institute of Statistics, Vol.23, No.1, Feb.1961.

(7) 對這些趨向的詳細研究,參見Titmuss, Richard M., Income Distribution and Social Change, Allen and Unwin, 1962。

(8) Lampman, R.J., The Share of the Top Wealth-Holders in National Wealth, 1922—1956, 1962.

(9) Bank of England, Quarterly Bulletin, Sept.1963, and The Guardian, Sept.13, 1963.

(10) 還有證據表明,在過去數年中,收入分配已經變得更加不平等(Conference Report on Economic Progress, Poverty and Deprivation in the U.S., 1961, known as the “Keyserling Report”)。

(11) Revell, J.R.S., British Tax Review, May-June 1961, p.177, and The Times, July 11, 1961.

(12) Harbury, C.D., The Economic Journal, Vol.LXXII, No.288, pp.866—867, 1962.

(13) Myers, H.A., Are Men Equal? New York, 1955, p.20.

(14) Titmuss, Richard M., Income Distribution and Social Change, Allen and Unwin, 1962.

(15) Brittain, J.A.,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Vol.L, No.2.1960.

(16) Lydall, H.F., and Tipping, D.G., Bulletin of the Oxford Institute of Statistics, Vol.23, No.1, Feb.1961, p.90.

(17) Jay, Douglas, Socialism and the New Society, 1962.

(18) Lynes, T., “Poverty in the Welfare State,” Aspect, No.7, Aug.1963.

(19) Townsend, P., “The Meaning of Poverty,” Brit.f.Sociology, vol.XIII, No.3, 1962, p.210.也可參見Lambert, Royston, Nutrition in Britain: 1950—1960.A Critical Discussion of the National Food Survey and its Findings(Occasional Papers in Social Administration, 1964)。

(20) Myrdal, G., “The Role of Government on the Economy”(Paper prepared for the Tenth Anniversary Convocation of the Fund for the Republic, Jan.1963).

(21) Hollis, C., Observer, July 21, 1963.

(22) Jenkin, D., Equality and Excellence, 1962, p.174.

(23) Guttsman, W.L., The British Political Elite, 1963.

(24) 參見Holbrook D., English for the Rejected, 19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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