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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質的遺傳

透過生殖,在父母那里結合而成的種子不僅把種屬的素質傳給了后代,而且也傳播了個體的素質——這是日常最普通的經驗教給我們的道理,涉及的是身體的(客體的、外在的)素質;這也是自古以來人們都承認的東西:

每個人都遵循著自然賦予他的天性。

——卡圖盧斯

至于這是否同樣適用于精神的(主體的、內在的)素質,以至也從父母那里遺傳給孩子,則是一個常常被人提起、也得到了幾乎普遍的肯定回答的問題。但在此,要分清哪些素質屬于父親,哪些素質屬于母親,亦即我們從父親和母親那里各自遺傳到哪些精神思想素質,則是難度更大的問題。假如我們用我們的基本知識來說清楚這一問題,即意欲是人的自在本質、內核、根本的成分,智力是這些實體次要的、偶然的部分,那在探詢經驗之前,我們就可以設想這起碼是很有可能的:在生殖中,父親,作為第一性和生殖的本原,給出了新生命的基礎、根本性成分,亦即給出了意欲;但母親,作為第二性和只是受孕的本原,是新生命的次要成分,是智力;因此,人的道德性的東西、他的性格、他的傾向、他的心遺傳自他的父親,而他的智力的程度、智力的性質和方向則遺傳自他的母親。這一假定現在經驗中的確得到了證實,只不過這事情并不是在桌子上做個物理實驗就可定奪的,而是從多年縝密、細膩的觀察和歷史中引出的結論。

自身經驗的優勢是完全可靠和極其獨特的,這樣也就壓倒了自身經驗所產生的缺點,即自身經驗的范圍比較狹隘,其例子也不是人們都知道的。因此,我要各位首先察看自身的經驗。他首先要觀察自身,坦言自己的傾向和情欲、自己的性格缺陷和弱點、自己的惡習,以及自己的優點和美德——如果他有的話。然后,他再回想一下自己的父親,那就不難在其父親身上也察覺到所有上述那些性格特征。相比之下,他會時常發現母親是很不一樣的性格,與母親在道德方面的吻合一致是極少有的,真出現這樣的一致性的話,那也只是由于父母雙方的性格碰巧一致而已。他就檢查這些方面,例如,是否易怒、耐心、吝嗇,或者揮霍、喜好肉欲,或者喜好暴飲暴食,或喜好賭博,是否鐵石心腸抑或心地善良,誠實正直抑或虛假作偽,高傲自大抑或平易近人,勇敢抑或怯懦,和氣抑或好斗,寬宏大量抑或怨恨記仇,等等,等等。然后,他在他所精確了解其性格、其父母的人那里做同樣的檢查。假如他專心致志地檢查,伴以準確的判斷和坦誠的心態,那我們的論點就不可避免地得到了證實。例如,他會發現不少人特有的撒謊傾向,在兩兄弟那里同等程度地存在,因為他們從父親那里遺傳了這種撒謊的傾向。因此,喜劇《撒謊者和他的兒子》在心理學上是準確的。但在此,兩個無法避免的局限是要注意的,也就是說,第一,父親始終無法確定是誰。只有與父親明確的身體上的相似性才能消除這一局限,而某種表皮上的相似是不足夠的,因為之前的受精會留下某種影響;有時候由于這一影響,第二次婚姻生下的孩子仍會帶有與第一任丈夫輕微的相似性,而通奸所生的孩子與法律上的父親也有輕微的相似。這樣的影響在動物那里可觀察得更清楚。第二個局限是,雖然父親的道德性格在兒子那里出現,但由于兒子獲得了另一副不一樣的、經常是相當不同的智力(遺傳自母親的素質)而有了修改——這樣的話,就有必要修正所觀察到的東西。這些修改根據那智力的差別可大可小,但不會永遠如此之大,以致經過了這些修改,父親性格的基本特征依舊不會辨認出來,好比穿上了一件完全陌生的衣服,戴上了假發和胡子現身。假如由于得之于母親的遺傳素質,一個人有了壓倒性的理性裝備,亦即有了深思熟慮的能力,那他遺傳自父親的情欲就會由于這理性而部分地收斂、部分地隱藏起來,因此只會有條理地、按部就班地或者秘密地顯露出來;這樣,由此產生的現象就與頭腦思想可能相當狹隘的父親很不一樣。與此相反的情形也同樣可以發生。相比之下,母親的傾向和情欲卻完全不會在孩子的身上重現,很多時候甚至是相反的。

歷史上的事例相對于私人生活中的例子的優勢是,歷史的事例是人們普遍知道的,但相比之下,歷史的事例當然由于有欠確實和所有流傳下來的很多東西都遭受了歪曲而打了折扣,同時也因為歷史的事例一般只包含公開的而不是私下的生活,因此只包含國家的行為,而沒有性格的細微展現。但我還是想通過幾個歷史事例來證明這正談論的真理。那些認真研究歷史的人,毫無疑問,可以補充更多的同樣有力的例子。

大家都知道,德西烏斯·穆斯英勇、慷慨赴死,把生命獻給了祖國:他莊嚴地把自己和敵人奉獻給了地下的神靈,裹著頭顱猛地扎進了講拉丁語的敵軍里。大約四十年以后,他的兒子,同樣的名字,在與高盧人的戰斗中,做出了一模一樣的事情(《李維著作》,第8卷,6;第10卷,28)。因此,這是賀拉斯所說的一個很好的證明:勇、善之人也生下勇、善的后代——而相反的另一面,則是莎士比亞所說的:

怯懦的父親生下怯懦的孩子,卑鄙之人也生下卑鄙的后代。

——《辛白林》,第4幕,第2場

早期羅馬史向我們展示了一整個一整個的家族,其長串的家族成員都以為國獻身的愛國熱情和勇猛無畏而引人注目,例如法比烏斯家族法布里西亞家族。再就是亞歷山大大帝嗜好權力、有征服欲,一如其父親菲利普。相當值得注意的是尼祿的家譜——蘇埃托尼烏斯(第4、5章)把這放在了他帶著道德目的對這怪獸的描寫之前。那就是克勞迪亞氏族——這在他的筆下,自6個世紀以來就在羅馬興旺發達,產生了純粹行動性的、但卻狂妄自大和殘酷無情的男人。從這氏族產生了提比略、卡里古拉和最后的尼祿。在尼祿的祖父,尤其是在尼祿的父親那里,就已經展現出了所有的可怕素質。而這些素質也只有在尼祿那里才充分形成和鋪開,一是因為尼祿所處的高位讓這些素質得以發揮,二是因為尼祿有了沒有理性的狂女阿格里皮娜這個母親:她無法給予尼祿智力以管束其情欲。因此,正是在這一意義上,蘇埃托尼烏斯敘述說:在尼祿出生時,在朋友們給予父親多米提烏斯良好的祝愿時,多米提烏斯所說的話就成了預言。他說,他和阿格里皮娜所生下來的不會是別的,只能是一頭殘忍的怪物和公共的禍害。相比之下,米太亞德的兒子客蒙哈米爾卡的兒子漢尼拔,還有西庇阿家族,形成了一整個家族的保衛祖國的高貴者和英雄。但教皇亞歷山大六世的兒子,愷撒·博爾吉亞,則令人惡心地活像亞歷山大六世。那臭名昭著的阿爾巴公爵,其殘忍和卑劣一如他的父親。那狡猾、不公,尤其是以殘忍刑罰和處決圣殿騎士而聞名的法國的菲利普四世,有一個名為伊莎貝拉的女兒,是英王愛德華二世的夫人。她忤逆丈夫,并囚禁了他。在愛德華二世簽下了退位詔書以后,將他投進監獄。因為將他虐待致死的企圖并沒有得逞,所以,就用上了一種手段做掉了他,其手段因太過令人厭惡而讓我無法在此復述。那嗜血暴君和信仰保衛者,英格蘭的亨利八世,有一個第一次婚姻所生的女兒,瑪麗女王。瑪麗女王以迷信、偏執和野蠻而出名,她因為多次焚燒異端而掙得了血腥的瑪麗之名。亨利八世第二次婚生的女兒,伊麗莎白,則從其母親安娜·博林那里繼承了杰出的理解力。這讓她無法容許迷信,也收斂了,但卻并沒有消除在她那里的父親的性格,以致那性格不時地隱約顯露出來,并在殘暴對待蘇格蘭瑪麗女王時暴露無遺。范·根斯[1]根據馬克斯·多納圖斯講述了這樣一個蘇格蘭女孩:她的父親在這女孩只有一歲的時候,由于當街搶劫和吃人肉而被燒死了;雖然這女孩在完全不一樣的人群中長大,但隨著年紀的增長,在她那里也展現了對人肉的同樣渴求;在滿足她這渴求的當下被抓住以后,她就被活埋了。1821年7月13日《直言報》,我們讀到這樣的報道:在奧布省,警察追捕一個年輕女子,因為她謀殺了兩個本應送到育嬰堂的孩子,目的只是把那留給孩子的不多的錢據為己有。警察終于在通往巴黎的路上的羅米伊附近找到了這溺死的女子,而她的謀殺者自首以后,原來就是她的親生父親。最后,在此還要提到最近的一些例子,因此只有報紙為此作證。在1836年10月的匈牙利,一個貝利茨奈伯爵被判了死刑,因為他謀殺了一個官員和重傷了他自己的幾個親屬。他的哥哥在早些時候也因謀殺父親而被判了死刑,而他的父親也同樣是謀殺犯(1836年10月26日《法蘭克福郵報》)。一年以后,那伯爵最小的弟弟也在那伯爵謀殺官員的同一條街上,對其財產的管理員開槍射擊,雖然并沒有擊中(1837年9月16日《法蘭克福日報》)。1857年1月19日《法蘭克福郵報》的一封來自巴黎的書信報道了對一個非常危險的街道搶劫犯勒梅爾及其同伙的判刑,另還補充了這句話:“這犯罪的傾向在他及其同伙的家族中似乎是遺傳的,因為他們中的多人已死于絞刑架下。”[2]那罪案偵查年鑒里面肯定有不少類似的犯罪家譜。自殺的傾向則尤其是遺傳的。

在另一方面,我們卻看到杰出的馬可·奧勒留有一個糟糕的兒子,康茂德。但這不會讓我們困惑,因為我們知道福斯蒂娜是一個臭名昭著的蕩婦。相反,我們要記住這樣的情形,目的就是在類似的情形里推測出類似的原因。例如,多米提安千真萬確就是提圖斯的兄弟,這是我永遠不會相信的,我寧愿相信維斯帕先是被戴了綠帽子的丈夫。

至于我所提出的基本原理的第二部分,亦即智力遺傳自母親,這比起第一部分有普遍得多的承認,而第一部分就自身而言,那自由的意欲決定,那把兩者分開來認定,是與單一和不可分的靈魂相矛盾的。這一古老和流行的詞語,“天生的機智”[3]就已證明了人們很早就接受和肯定了這建立在對大大小小的智力優點的經驗基礎之上的真理,即具有這些智力優點的人,其母親都是智力相對出眾的。但父親的智力素質不會傳給兒子,則由那些具有非凡才能的男人,無論是父親還是兒子而得到證明,因為那些父親或者兒子一般都是智力相當平庸的人,并沒有父系的思想才能的痕跡。但假如這些多方證實了的經驗體會,還真有個別的例外,例如,皮特和他的父親查塔姆勛爵就提供了一個例外;這樣,我們就可以、并且的確不得不把這歸之于偶然,雖然這例子由于牽涉罕有的偉大才能,所以,就屬于很不尋常的偶然事情。但在此卻適用這一條規律:難以置信的事情永遠不會發生,這說法本身就是難以置信的。此外,偉大的政治家(正如在第22章所提到的)之所以如此,既由于其性格素質,即透過其父親的遺傳,也由于其頭腦的過人之處。而藝術家、文學家和哲學家,其成就也就是人們歸之于真正的天才,我卻不曾聽聞有過相似的例子。雖然拉斐爾的父親是一個畫家,但不是偉大的畫家;莫扎特的父親和兒子一樣,也都是音樂家,但他卻不是偉大的音樂家。但讓我們不得不驚嘆的是,命運給了這兩個在各自領域的偉人只有相當短暫的生命,但命運就像要補償似的,也為此做了這樣的安排:讓他們誕生在他們的工作間里,讓他們不像其他天才那樣通常都在年輕時虛耗一段光陰,而是從兒童期開始,通過父親的言傳身教,讓其接受他們以后唯一從事的藝術所必不可少的指導。這種似乎引領個體人生的秘密和謎一樣的力量,是我特別考察的課題,我在“論命運”(《附錄和補遺》,第1卷)中已寫了出來。但在此還需指出,某些科學事業雖然要求具備良好的、與生俱來的能力,但那卻不是真正稀有的和超乎尋常的能力,而努力追求、勤勉耐心、很早就開始和持之以恒地學習研究與多方反復練習才是主要的要求。由此,而不是因為從父親那里遺傳了智力,才可以解釋兒子何以樂意走上父親準備好了的道路,幾乎所有的手藝職業何以在某些家族中得到傳承,以及在某些對勤勉和堅持有首要要求的科學中,某些家族能夠接連產生出卓有成就的人。屬于此類家族的有斯卡利杰家族、貝努利家族、卡西尼家族、赫謝爾家族。

證實智力的確遺傳自母親的證據數量本來會比所見的多很多——假如不是因為女性的性格和天職導致女人甚少公開表現其能力,因此,她們的能力并不曾成為歷史而讓后世得悉。除此之外,由于女性的本性和構造都較弱,這些能力在她們那里永遠不會達致在良好的環境下,在其兒子身上所達致的程度。就那能力本身而言,在女性那里的發揮和成果我們需要以同樣的比例予以更高的評價。據此,我手頭上只有下面的例子可以證明我們的真理。約瑟夫二世是瑪利亞·特蕾西亞的兒子。卡丹奴斯在《論生活本身》第3章中說,我的母親以記憶力和聰明見稱。盧梭在《懺悔錄》第一部寫道,我母親的美麗、她的智力、她的才能——對她那樣的地位來說,有著太過閃耀的才華,等等,然后提供了她寫的一組極可愛的對句。達蘭貝是克勞汀·德·唐森的非婚生兒子,那是一個具有優異智力的女人,是有多部小說和類似作品的作家,其作品在當時獲得了很大的贊譽,時至今日據說仍然值得一讀(參看《文學消遣》,1845年3月,第71—73期有關唐森的傳記)。至于布封的母親是一個杰出的女性,下面取自埃羅·德·塞舍爾的《蒙巴游記》中的一段話可以證明,而這是由弗盧朗的《布封所做的工作》第288頁提供的:布封持這樣的假說:小孩一般都從其母親那里遺傳了他們的智力和道德素質。在布封談論起這一假說時,他當場把這假說套用在自己身上,盛贊母親:她事實上很有思想,有廣泛的知識,思考相當地有條理。至于布封錯把道德素質與智力素質連在一起,那要么是敘述者犯了錯,要么是因為布封的母親意外地與布封及其父親具有同樣的性格。與此相反的卻是無數的母親與兒子性格相反沖突的情形,所以,在《俄瑞斯忒斯》《哈姆雷特》中,最偉大的戲劇作家表現了母親與兒子敵對的矛盾沖突,而兒子則作為父親的道德代言者和復仇者而出現。而與此相反的情形,即兒子作為母親的道德代言者和復仇者而出現,則是讓人惡心的,同時也是可笑的。這都是因為父親與兒子的確具有同一性,那就是意欲。但母親與兒子之間只是智力上同一,并且就算是在智力上,也是有一定條件的。母親與兒子之間可以存在巨大的道德上的差距,在父親與兒子之間則只有智力上的差距。從這一角度審視,也可看出薩利克法的必要性:女性無法延續宗族。休謨在簡短的自傳里說:我們的母親是一個異常有才的女人。F.W.舒伯特寫的最新傳記中,是這樣評論康德的母親的:“根據她兒子親身的判斷,她是一個有著極佳天然理解力的女人。在她那時候,很少給女孩受教育的機會,但她卻很有學識,后來自己也更進一步地學習。在散步的時候,她讓兒子注意到大自然各種各樣的現象,并試圖用上帝的能力予以解釋。”歌德的母親是多么的明理和有見解,現在已是人們都知道的。在文學界她為人們津津樂道,但歌德的父親卻根本無人提起。歌德本人把他描述為一個才具次一級的人。席勒的母親對詩歌很有感受力,并且自己寫詩,其中某一片段可見之于施瓦布寫的《席勒傳記》。比爾格,這個在德國詩人中或許應占有歌德之后第一個位置的真正詩歌天才,因為與他的詩歌相比,席勒的詩歌顯得冷冰冰兼具斧鑿的痕跡。對我們來說,比爾格就父母給了很有意義的信息——比爾格的朋友和醫生,阿爾特霍夫在1789年出版的傳記中,重復了這些話:“比爾格的父親雖然依照當時學習的模式具備了多方面的知識,并且是一個善良、正直的人,但他如此喜愛寧靜的舒適和抽上幾口煙斗,就像我朋友經常說的,在真的要花費一刻鐘在兒子的功課上之前,他就始終要先‘助跑’一下。他的妻子是一個有著異常的思想素質的女人,但卻由于沒有得到什么教育,以致不曾學過像樣的書寫。比爾格認為假如他母親能有足夠的學習,就會成為女性中聲名最顯赫者,盡管比爾格也多次對母親的道德性格中不同的特質表示了強烈的不滿。盡管如此,他相信從母親那里遺傳了某些思想天賦,但從父親那卻遺傳了與父親道德性格的一致性。”瓦爾特·司各特的母親是一個詩人,與她那時代的才智之士有聯系,正如在英國《環球》報的忌日冊上有關瓦爾特·司各特所報道的。她的詩歌在1789年印刷出版了,這是我在一篇登在布洛豪斯編輯的《文學消遣》(1841年10月4日)中名為“天生的機智”的文章中發現的。文章中列出了長串名人有思想的母親的名單,我就從其中只挑出兩個:“培根的母親是一個出色的語言學家,寫作和翻譯了多種著作并顯示了這多方面的學問、眼光和趣味。布爾哈夫的母親則以醫學知識見長。”在另一方面,哈勒為我們保留了很多從母親那里遺傳了糟糕的智力的強有力證據,他列舉了:從一個貴族家庭出來的兩姐妹,盡管接近白癡的程度,但卻由于富有而找到了丈夫。正如我們所知道的,這一疾病的種子自一個多世紀以來滲進了至為顯赫的家族,以致他們所有的后代,直至第四代,甚至第五代人,也仍然是有點低能的(《人體生理學原理》,29,§8)。也根據埃斯基羅爾所述,瘋狂通常都遺傳自母親而不是父親。但如果這是遺傳自父親的,那我把這歸之于性情氣質的作用。

從我們的這個基本原理似乎可以推論:同一個母親的兒子有著同樣的思想能力,而如果其中之一思想能力稟賦很高,那另一個也必然同樣如此。有時候是這樣的情況,例子就是卡拉奇、約瑟夫·海頓和邁克爾·海頓、伯恩哈德·隆貝格和安德烈亞斯·隆貝格、喬治·居維爾和費里德里希·居維爾。我本來還想補充施萊格爾兄弟的,假如弟弟費里德里希·施萊格爾不是在晚年因與亞當·穆勒一道推行可恥的蒙昧主義,而使得自己不配與其杰出的、無可挑剔和至為出類拔萃的兄弟——奧古斯特·施萊格爾——并稱。這是因為蒙昧主義是一種罪惡,或許不是針對圣靈,而是針對人的精神思想而言。所以,我們永遠無法原諒,是與那些犯有這些罪行的人永遠難以調和,利用每一個機會鄙視他們,他們生時是這樣,死后也如此。但上述推論也同樣經常與實情不符,例如,康德的弟弟就是一個相當平庸的人。為解釋這一點,我回想起在第31章所論述的天才的生理學方面的條件。這不僅需要一副異常進化的、絕對符合目的而形成的腦髓(母親的遺傳素質),而且也需要相當有力的心臟搏動去鼓動這一腦髓,亦即需要主體的某一狂熱的意欲,某一活躍的脾性,而這是遺傳自父親的素質。不過,這只有在父親最精壯的時候才處于高峰,母親則衰老得更快。據此,一般來說,高稟賦的兒子是在父母年富力強的時候所生的長子。而康德的弟弟比康德年輕了11歲。在兩個杰出的兄弟中,哥哥也更為優異。但在生殖時,不僅父母的年紀,其實,父母生命力的短暫衰弱或者健康出現問題,都會削弱父親或者母親的作用,阻撓了那卓越才華的現象,也正因此這一現象是特別稀有的。順便一說,在孿生子那里上述的差別取消了,原因是他們的本質的準同一性。

假如出現個別的情形:一個稟賦很高的兒子的母親并非思想出色,那就可以這樣解釋:這個母親本身有一個遲鈍、冷漠的父親,因此,她那尤其發達的腦髓不曾透過相應的血液循環的能量而恰如其分地興奮起來。這一要求是我在前面第31章闡述過的。雖然如此,母親極完美的神經和腦髓系統仍遺傳給了兒子,而在兒子那里,加上一個活潑的、激情的、具有有力脈搏的父親——只有這樣,偉大思想能力的另一個身體條件才算出現了。或許這就是拜倫的情形,因為我們在哪里都找不到他的母親的智力優勢。這同樣的解釋可應用在這樣的情形中:一個天才兒子的母親有杰出的思想稟賦,但母親本人卻不曾有過一個思想豐富的母親,因為這位母親的父親是個遲鈍、冷漠的人。

大部分人的性格中都有不和諧、不一致和搖擺不定的特性,或許可由此找到根源:個體并非有簡單的起源,而是從父親那里繼承了意欲,從母親那里繼承了智力。父母雙方越是彼此不同,越是彼此不相適合,那孩子性格里不和諧和內在沖突就越厲害。一些人以心見長,另一些人則頭腦更加地優秀,但此外也還有這樣的人:他們的優點只在于本質中的某種程度的和諧和統一,而這些則由于他們的心和腦如此高度地互相適宜,以致互相扶持和彼此襯托。這不由得讓人猜測他們的父母彼此特別的適宜、和諧、一致。

在此所闡述的理論就生理學方面,我只想說伯爾達哈錯誤地認為那同樣的精神心理的素質有時遺傳自父親,有時則遺傳自母親,但卻(《作為經驗科學的生理學》,第1卷,第306頁)補充說:“總體看來,男的在決定肌肉生命方面發揮著更多的影響,女的則在情感方面有著更多的影響。” 林奈在《自然體系》(第1卷,第8頁)所說的也是這個意思:有生殖力的母親在生殖前,會產生一個完全像她的、新動物的、活的、髓狀的總綱,這被稱為馬爾皮基氏隆線,與植物的胚芽相類似。在生成以后,心就并入這馬爾皮基氏隆線,讓其衍生。這是因為鳥類孵化的蛋卵中的凸點,在開始的時候展現出一個顫動的心和與髓體一起的腦髓:這個小小的心臟在寒冷之下是靜止不動的,但透過溫暖的氣息就會被刺激活動起來,并利用一個逐漸膨脹的氣泡把液體沿著液體的管道推壓。生命體中的活力點好比是生命從首次生成就開始持續進行的髓類衍生,因為那蛋卵就是在母親那里的一個髓類芽體:這芽體從一開始就是活的,雖然其獨立的生活只是與來自父親的心臟一道才開始的。

假如我們把在此獲得的確切見解,即性格遺傳自父親和智力遺傳自母親,聯系起我們在這之前所考察的大自然在人與人之間,無論在道德方面還是在智力方面所定下的巨大差距,還有我們所認識到的人無論性格還是思想能力都是完全無法改變的事實,那我們就將得出這樣的觀點:要真正和徹底改良人類,與其從外在還不如從內在達到目的,亦即與其通過教導和培養的手段,還不如通過生殖的途徑。柏拉圖早就有過這一意義上的想法,因為他在《理想國》第5部分就闡述了增加他的戰士階層,使其變得高尚的奇妙計劃。假如人們可以給所有的壞蛋去勢,讓所有的蠢鵝待在修道院里,讓高尚性格的人士妻妾成群,讓所有具有思想和理解力的女性獲得男人,而且是完整的男人,那很快就會出現一代人,其展現的時代比伯里克利時代更勝一籌。我們可以不同意這樣的烏托邦計劃,但卻可考慮這一點:如我沒搞錯的話,假如在某些古老的民族中,去勢的確就是排在死刑之后最重的刑罰,那這世界就會免去壞蛋的整個譜系。這是相當穩妥的,因為眾所周知,大部分的罪案都是在20—30歲時發生的。[4]同樣,在結果方面,可以考慮這樣的做法是否更有成效:把在某些場合和時候要公開分配的嫁妝,不再授予據稱是最有美德的女子,就像現在所習慣做的那樣,而是授予最聰慧和最有思想的姑娘,尤其是因為對美德的判斷是相當困難的,因為正如人們說的,只有上帝才能看到人的內心。能讓高貴的性格暴露出來的機會是很少的,是聽任于偶然的。此外,不少姑娘的美德會得到其丑陋樣貌的有力支撐。而鑒別聰慧的頭腦,那些本身稟賦聰慧的人在經過一些檢驗以后就能得出確切的判斷。另外一個實際應用上述觀點的做法如下。在許多國家,甚至在德國南部,流行著這樣糟糕的風俗習慣:女人把重物,并且經常是相當重的東西放在頭上。這對腦髓必然有不良的影響。這樣的話,民族中的女性的腦髓就逐漸退化,而既然男性是從女性那接受腦髓的,那整個民族就變得越發愚蠢。這種習慣做法,在許多情況下是根本沒有必要的。據此,革除這一習慣就會在總體上增進這民族的智力。而這將是民族財富的極大增加。

但現在,假如我們把諸如此類的實際操作留給其他人,回到我們特有的,亦即倫理和形而上的角度,把現在的這些與第41章的內容連接起來,那下面的結果就將展現在我們面前;而這一結果,盡管其種種的超驗性,卻有一個直接的、有經驗依據的支撐。那是同一個性格,亦即同一個個體確定了的意欲,活在源自一個氏族的所有后裔,活在源自一個男祖先一直到現在的長子和繼承人那里。不過,每一個后裔都被給予了另一種智力,亦即另一種程度和另一種方式的認識力。這樣,在每一個后裔那里,生活都向其展現生命的另一面和展現在另一種光線之下。他也就獲得了對生活的一個新的基本觀點,一個新的啟發。當然,因為智力隨著個體而熄滅,所以,那個體意欲不可以利用另一生的領悟來直接補充完整這一生的領悟。不過,由于獲得了對生活的新的基本觀點——而這每一個新的觀點也只有一個更新了的人才會給予意欲——他的意欲活動本身也就獲得了一個不一樣的方向,因而以此經受了某種修改;最重要的是,在這新的方向上,他要重新肯定生活,或者否定生活。由于兩性生殖必然性的自然安排,某一意欲與某一智力就持續變換地結合——這就成了解救規則和秩序的基礎。這是因為由于這一安排,生活(生命)就不停地把新的一面轉向意欲(這生活就是意欲的映照和鏡子),就好比不間斷地轉換著讓意欲看到,給意欲嘗試著越發不一樣的審視和思考方式,好讓他在這每一種審視和思考方式之下,選擇要肯定還是否定,而這兩種選擇始終擺在他面前。只不過一旦選擇了否定,那整個現象就會隨著死亡即對他而言停止了。那么,據此,因為智力的不斷更新和完全的改變,作為一種新的世界觀為意欲敞開著解救之路,但智力又來自母親,所以,這可能是為何所有的民族(除了相當少的、并的確是可疑的例外)都憎惡和禁止兄弟姐妹間結婚的深層原因,他們之間也的確不會產生愛情——除非那是極少見的、違反自然的變態的性欲所致,要么并非親生兄妹。這是因為從一對兄妹那里除了生出只是同一個意欲伴以同一個智力以外,不會還有其他別的,正如這兩者在父母那里已經結合存在了,因而是毫無希望地重復已經存在的現象。

但假如我們通過個別的和接近的情形,正視人們性格中那種難以置信的巨大和明顯的差別,發現這個人是那樣的善良、對人友好,而另一個人卻如此惡毒、殘忍;再就是看到一個人是正直、誠實和坦率的,而另一個人卻完全是虛假、奸詐的,是一個偽君子、騙子、叛徒和無可救藥的惡棍,那在我們面前就敞開了審視的深谷,因為我們對這樣的差別的起源會百思不得其解。印度教和佛教解答此難題的說法是:“這是前生的所作所為的結果。”這種解答雖然是最古老的,也最容易理解和出自人類的最有智慧者,但只是把難題更往后推了而已。但比這更讓人滿意的解答卻是很難找到的。從我的學說的角度看,我還要說的是,在此,說起作為自在之物的意欲,僅僅作為現象形式的根據律就再也派不上用場了,與這根據律一道的所有的為什么和從哪里來也就一并消失了。絕對的自由的意思恰恰在于某樣東西是一點都不會受制于作為一切必然性原理的根據律。這樣一種自由因此只屬于自在之物,而這自在之物恰恰是意欲。據此,意欲是在其現象中,因而也就是在其發揮、運作時受制于必然性;但在“存在”、在抉擇了作為自在之物的時候,意欲是自由的。因此,只要我們涉及存在Esse),正如在此所發生的情形,那所有通過根據和結果的解釋就都行不通了,而我們除了這說法以外,就再沒有什么可說的了:在此表現出來的屬于意欲的真正的自由——只要它是自在之物的話;也正因此,它是無根據的,亦即不知道為什么。但也正因此,我們所有的理解在此就停止了,因為我們一切的理解都是建立在根據律的基礎之上,所謂的理解只在于運用根據律而已。

(選自《作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第2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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