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笑笑，道：“沈老板覺得，以前鐵線一般用什么染料？”

“難道不是墨汁？”孫富也道。

這也算是陶瓷的常識。

哥窯這種東西，算是陶瓷里面來歷最不明的東西。

早年間號稱宋五大名窯之一，現在卻已經確定是元朝的東西。

除了器物的風格與宋大不相同外，主要還是看文獻。

各方面的文獻都可以確定南宋的時候，沒有這種東西，但因為元修宋史的時候，天下已經大亂，很多史料不詳。

又因為元朝年代短，史官做事不夠精細，造成明修元史也不詳細。

所以史料雖有，有些東西只是推斷。

自然哥窯的鐵線金線到底是什么顏料，都很難說，通常認為是墨汁，那是因為明、清有用墨汁的習慣。

“如果是宋窯的話，一般會用墨魚汁，畢竟是官窯。”楊林淡淡的道。

“你確定？”袁老板已經沉不住氣了。

楊林這說話實在太荒唐。

完全是沒人聽過的說法。

楊林笑笑，他一百成的確定。

因為他后世收過這東西，不僅收了還砸了一件。

金絲鐵線，鐵線先上色，金絲后上色。

原因簡單：金絲上色的地方，如果燒裂秩序顛倒，第二次鐵線燒裂可能會在金絲重復的位置，再上色的話就會讓黑色把金色蓋住。

如果是金絲在后，金色當然蓋不住黑色。

這種前提下，等到金絲上了色之后，極度的高溫，會把先前浸入裂紋的黑色素炭化，自然表面的黑色完全無法取樣。

但，部分炭化掉的色素因為在裂縫中無法逸出，最后會殘留。

至于具體的化學成份，拿去一驗就知道了。

只是除了楊林之外，沒有別人有這個魄力而已。

“楊兄弟，你是不是覺得這花盆有什么問題？”沈兆輝眼中詫異，稍稍冷靜了點。

“這是個現代仿品，明清都不是，工藝非常高，但制假的人好像有點急性子。”楊林直接的道。

“小子，你別給我胡說八道，想坑我袁某，有那么簡單？”袁老板是真沉不住氣了。

他順手就把小花盆搶了回去，然后就往抽屜里面塞。

很明顯，這東西他本來就不想賣，除非買家出的價格能上天。

他認定了是真東西，哪里受得楊林這種話。

“楊兄弟，這個你得給我講講。”沈兆輝神色凝重，他看不出問題的東西楊林看出了問題，不是面子的問題。

他是怕錯過機會。

楊林表情平淡，他肯定要跟沈兆輝結交，也想給對方留點顏面。

如果沈兆輝看得出來端倪，那大家面子上好看。

現在沒辦法了，他不說反而得罪人了。

“剛才我看過瓷底，一片褐紅，這瓷土含鐵量非常高，據我了解這種土想澆裂難度也非常大。”楊林道。

楊林開口，全場變色。

縱然孫富也是一樣。

人人都是高手，孫富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有些東西只需要有人點撥一下就行。

五大名窯必然少見，若說袁老板可以拿出這么個東西，就是最大的疑問。

但楊林所說如果成立，那更是漏洞中的漏洞了。

袁老板楞住，他咬了咬牙，他伸手又將花盆拿了出來，顫微微的把盆翻了過來。

眾人目光全部看了過去。

瓷底赤紅。

所謂瓷底就是接觸地面，不上釉的部位。

其燒制的時候，因為高溫原因，如果接觸地面還加釉，必然凹凸不平，上釉就失去了意義。

自然不上釉的部分，就會呈現出陶土燒制本身的顏色。

那色澤的不同，其實是可以判斷出陶土來歷的。

袁老板神色一下變得非常不好看，他其實也看出來了什么，“楊兄弟，話不能亂說，不過既然開口那你就給我講出個所以然，免得說我小看年青人！”

他的神色非常鄭重，甚至帶著斥責。

不過再激烈，態度也與先前不同，因為楊林先前的說法沒人敢忽略。

楊林搖了搖頭，人人都等著他開口，但他知道接下來的話有點傷人。

“哥窯特色人人知道，妙就妙在這裂紋，瓷器高溫遇水很容易裂開，但這只是我們的日常經驗，也多有印花景泰藍建盞大碗大盂，專門扔入花草的葉子澆水成釉，火一起來花紋就成了，從來不裂，無非是因為瓷土含鐵量實在太高……”

楊林隨便解釋了一下，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含鐵量太高，不等于鐵。

但這個世界上沒有鐵碗銅碗燒紅了水一澆會裂的說法。

景泰藍建盞和這個一個道理。

哥窯取用的瓷土，必然是在澆水裂與不裂之間，最后才會形成裂而不散，裂紋都在表面的征兆。

而哥窯裂紋其實又有分類。從高到低，分別為冰裂、鱔血、梅花裂、細碎裂紋。

其中冰裂難度最大，價值最高。

就是一個瓷器上，以一點開始裂向四方，占據瓷器大量區域，卻沒有布滿全身。

其次鱔血，鱔血顧名思義，一條長裂紋延伸出去。

至于梅花裂，那與冰裂類似，只是區域較小。

細碎紋就很好解釋了，就是眼前這款，瓷器之上均勻布滿裂紋。

物以稀為貴，裂紋越難做到，自然越貴。

為什么細碎紋常見，因為瓷土燒制攪拌之后，必然均勻。

水一澆下去，要么全裂，要么紋路也均勻。

要裂紋不均，或者取幾樣土塑型，或者澆水只取一點，而且裂紋的地方非得含鐵量高到一定程度，如若不然只會無法裂開，形不成冰裂或者鱔血。

尤其是冰裂，其紋路非常明顯，都是大開大合。

開而不碎這就難得。

“這個東西的含鐵量，已經高到古代工藝完全沒有辦法讓它裂開了，所以能變成這樣，必然是水里面加了酸一類的東西，紋路細碎實在不符合土的屬性，如果一定要裂我覺得也應該是冰裂或者鱔血才對！”

楊林淡淡的道。

簡而言之，含鐵太高，澆水很難裂，這種含鐵程度的哥窯，常理之下只能出現冰裂，要么就是完全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