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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是誰

  • 雁京雜記
  • 方休者
  • 3083字
  • 2023-02-27 22:02:00

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在一個(gè)花園的亭子里。

那日雪下得很大,飄飄灑灑的落在石子路上,積雪壓彎了園里的樹枝,湖水靜止如鏡,冰雪將天地包裹,到處浸著冷氣,仿佛人心也被冰得不會跳動了。

我前日進(jìn)府里來,誰也不認(rèn)識,管事的媽子讓我清掃花園路上的積雪,以防主子們滑到。我想這么冷得天,誰會來逛花園子啊?沒辦法,他們的心也都被雪冰凍住了,沒有熱氣,雜役重活是送我的見面禮。

但是天太冷了,那掃把冰得掉渣,我只能用袖子蜷縮著將它拿起來,麻木的在寒風(fēng)中掃雪。我是小姐嗎?不是怎么皮肉這般細(xì),受不了這些活計(jì),那些老媽子也常對著墻罵,沒有小姐命,偏偏小姐病。

我生來就是奴才?那為什么我不記得父母,不記得家鄉(xiāng),醒來就在破屋里,頭上插著稻草被買賣。

寒冷凍住了我的記憶,腦海里像雪地一樣,已是茫茫一片。回頭一看,我已掃了半個(gè)花園子了。抬頭看見一個(gè)亭子,寫著什么云亭,沒想到我還認(rèn)得幾個(gè)字,想笑卻忘記了怎樣笑,瞧著四下無人,我試著彎了彎嘴角。算了,如此丑陋,看殺風(fēng)雪。

見四下無人,我想到亭子上歇歇。

不料,亭子里風(fēng)更大,可我已經(jīng)疲勞的懶得挪動步子。不知不覺我看到了一處草屋,那還有棵桃樹,樹下有本書,有人叫我?回頭看一個(gè)模糊的身影向我招手,越來越近,青靄色的衣裙,就要認(rèn)出是誰了。

“小丫頭——喂”,賀蘭樽叫著蜷縮在石桌下的丫鬟。無奈她睡得太沉,聽不見他說話。于是順勢坐在旁邊的石凳上,觀賞著雪景,看風(fēng)拂地而起,吹得雪花四處紛飛。

賀蘭樽低頭看安睡的丫鬟,不禁解下自己的斗篷蓋在她身上。

夢里,那女子走近扔給我一床棉被,這棉被像火爐一樣溫暖,我抬頭卻發(fā)現(xiàn)人已不見,回頭一看,書也不見了,樹也不見了,這是一片茫茫的冰雪世界。

“咳咳”

一陣咳嗽聲從耳畔響起,抬頭見一個(gè)男子坐在對面,他看向我,略帶笑意,這又是夢嗎?從他的眸子里我看到了自己,目無神采,只有寒冷帶來的微顫。

我清醒了會兒,站起身來,發(fā)現(xiàn)身上披著斗篷,才知道這人把斗篷借給我了。

雪停了,又該掃花園子了。我望著眼前的雪白不禁生畏,這得掃一宿。如果這斗篷是我的該多好,披著它,且莫說是掃雪,就是掏冰我也行。

“多謝了”,我將斗篷疊好捋順,一臉不舍地送至他身前。

“你叫什么”,賀蘭樽問,她不過十歲余,眼里卻空白如洞,那絲絲冷意,自己卻又那么熟悉。

又這樣問,從我在草堆醒來到現(xiàn)在,總有人問我叫什么,從哪來,我哪里記得?

“和這亭子一樣”,我猜有富貴人家的亭子,起的名字也一定好聽。我驕傲地指向亭子。那男子感到愕然,又恢復(fù)平靜,說道:“歇云亭,它叫,你是不是沒有名字?”。

“嗯嗯”,我為他的聰明感到高興,我好像厭倦了說謊和解釋。

他看著我說,“要不,你就叫云姍吧”。

云姍,我反復(fù)的念道,“好,我叫云姍了”。說完,我好像笑了,因?yàn)槲铱匆娝α耍裾甄R子一樣。

那晚我認(rèn)真地梳洗了一番,看著水里的纖小身子,應(yīng)該十三四歲的樣子。一個(gè)人若連自己年歲、姓名都不記得了,那不是癡傻了就是受創(chuàng)了,憑那根插在頭上的稻草,我斷定是后者。

王媽告訴我,賀蘭公子要我去木清閣伺候。王媽說我上輩子該是做了頂大的善事,修了佛塔,救了百姓,幾世修來的好福分才能去賀蘭公子身邊伺候。她們還說,日后飛上枝頭了,可別忘了她們。

我不明白這話的意思,為什么去木清閣就是修了福分的,去伺候賀蘭公子就是飛上枝頭了,這和掃花園子有什么不一樣嗎?不都是做活、吃飯、睡覺,我想不到其他的了。

在閑言碎語的叮嚀中,我搬到了木清閣。

這里果然好,住的地方寬敞些,飯菜種類也多了,不只是饅頭和餿菜了。

剛來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無人知會我,我便還是像往常一樣打掃、剪花除草。日子一天天的從我指間流逝,從墻頭升起、落下,在窗前明滅有律。

一天夜里我睡不著,可能是月光太明亮,照得人心里發(fā)慌,我想出去走走。

木清閣里向來寂靜,少有人走動,出來散步也不會受人指摘詬病。倒不是我怕這些,只是耐不住性子聽人聒噪。我曾想,如果王媽是啞巴該多好。

青石路上布滿月光,像絲緞一樣柔和,風(fēng)吹樹枝嘩嘩地響,在這寂夜里獨(dú)奏。我坐在石頭上,聽著看著,竟聞到一絲香氣,細(xì)嗅來是梅花。

借著月光,聞著香氣,我要去找找梅花,折一只放在床頭也是美的。或許它的香氣能讓我入眠,不再做那支離破碎的夢。

一樹梅花在暗處悄然綻放,旁枝伸出黑夜,沐浴著如銀月色。我欣喜地跑過去,湊近時(shí)卻看到樹下躺著個(gè)人。

他枕臂睡在梅樹下,衣衫凌亂,幾瓣落紅灑在身上。細(xì)看來,他身側(cè)放著酒壺,已是酒盡人醉的狀態(tài)了。

光線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臉,但他可能是王媽嘴里常念叨的賀蘭公子。如果是他的話,我便不能不管。想到這里,我急忙回去,將屋里的披風(fēng)拿來,算是謝他亭里借衣、送名,謝他賜我清凈之地了。

雖說冬日將盡,可這夜宿梅下,傷風(fēng)凍露也還是不行的。我小心地將披風(fēng)蓋在他身上,正打算離去,身后傳來一陣聲音。

“何人?”,慵懶的聲音中卻又含著一絲警醒。

“云…姍”,我轉(zhuǎn)身回答說。

賀蘭樽坐起身來,一半身子露在月色中,灰色的衣袍被照得發(fā)亮。他忽然說:“今夜十五,嬋娟正滿”,頓了頓又說“家人團(tuán)圓的日子”。

他是在和我說話嗎?如果我不理他,他會不會懲罰我?可是夜深了,我想回去。后悔自己多嘴多事,還報(bào)了姓名。

“你是賀蘭公子?”,如果他是王媽嘴里的賀蘭大人,那么想要與家人團(tuán)圓還不容易嗎,何必在這受涼哀嘆。

梅樹深處傳來一個(gè)聲音,“算是吧,我是他們的賀蘭公子”。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照此意說,我是誰的云姍呢?

“臥睡在此,你不冷嗎?”,我想岔開話題。如果他說冷,我便勸他回去睡。

“那日你憩眠于亭上,四處通風(fēng),不冷嗎?”,他反問道。

我一時(shí)語塞,敷衍道:“公子貴體,于我們不同”。

恍惚間,見他向我招手,示意我到那梅樹下坐著。好奇心驅(qū)使我去細(xì)看傳聞中賀蘭公子。

那模樣很尋常,不是驚為天人的容顏,倒有幾分清冷儒雅。眉宇之間似乎凝結(jié)著憂郁,醉態(tài)間言語疏狂。他的臉隱在陰影里,似乎不愿經(jīng)歷月光的洗練。

我在他身側(cè)不遠(yuǎn)處坐下,磨搓著膝蓋,地上的土濕冷粘厚,冷風(fēng)一吹,讓人瑟瑟發(fā)抖。

“壺里還剩些”,賀蘭樽指著身側(cè)的酒壺道,見我未動,他起身將酒壺拾起,搖了搖,遞予我道:“喝些酒,好御寒”。

我想說,若放我回去便不用喝酒御寒,但見他落寞的樣子,有種于心不忍的感覺。我接過了酒壺,辛辣的烈酒順著喉嚨流到胃里去,灼熱感由內(nèi)到外的透出來,不禁咳嗽了幾聲,再喝幾口,便覺胸口平復(fù)許多了。

“你為何發(fā)愁?”,我問道,興許是酒壯人膽,我的話多了起來。

“因?yàn)槲沂琴R蘭家的人”,他緩緩說道。

“賀蘭家不好嗎?我聽王媽說你家很有權(quán)勢,殺人就像踩死螞蟻那么簡單”,我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話剛出口就發(fā)覺不對頭了,這樣說來,他們賀蘭家豈非殺人作惡的歹人?

“我的意思是,你金尊玉貴……”,糟了,該怎么說來著。

賀蘭樽笑道:“不必解釋了,我知道,賀蘭家殺人確實(shí)不易察覺,但像踩死螞蟻那般,說得太夸張了”。

又是一陣沉默,我不善與人說話,便獨(dú)自喝起酒來了,濃重的酒氣從身體散發(fā)出來,熏暈了我。

“人活著,是為了什么?”,我忽然想知道一個(gè)人活著的意義,為了每日的吃穿嗎,還是囚在園子里度過一生。

賀蘭樽愣了一下,看著月影下單薄的人,她有著不屬于這個(gè)年紀(jì)的情緒與氣質(zhì),稚趣中透著悲涼。

“賀蘭氏立于刀刃之上,阿源尋而未果,叛軍又…”,賀蘭樽覺得自己多言了,這些事怎么能同人說呢。他看了云姍,發(fā)現(xiàn)她處于迷醉不知的狀態(tài),也就放心了。

“你呢?”,賀蘭樽問道。他想知道眼前這個(gè)小姑娘活著是為什么。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感到頭很重,脖子要撐不住了,眼前虛晃晃的,側(cè)身看,怎么兩個(gè)賀蘭公子,他湊近了,我看到一張白玉似的臉,像書上走下來的翩翩公子,我看到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額頭,手掌冰冷,接著他抖落滿身的梅花,然后一片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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