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朱慈烺帶著十來個兇神惡煞的衛士向這邊走來，黨守素意識到自己三人大限已至。

共同的敵人——清軍暫時退卻，朱慈烺又剛剛得到兩萬多關寧軍悍卒的支持，按照這個時代的規矩，卸磨殺驢幾乎是不言自明的事情。

“黃口小兒！背信棄義！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見朱慈烺拔出腰刀，黨守素大叫起來，馬世耀相對含蓄一些，只是瞪眼咬牙怒視著朱慈烺。

最為鎮定的卻是李巖，平靜地看著來人。

“三位受驚了，你們請便吧！”朱慈烺揮刀挑斷三人身上的繩索，示意放他們走。

戰斗結束后，為了以防萬一，他命令孫應元將三人暫時控制起來，但孫應元十分自然地將“控制”理解為“捆住”，直接讓人拿捆大牲口的辦法把順軍三人組給綁了個結結實實。

“三位，近日來多有得罪，我們后會有期！”

黨守素不忿道：“小娃娃你可想好了，今天你放我等離去，他日戰場上相見，老子可不會手下留情！”

“將軍英雄蓋世，該當如此。”朱慈烺微微一笑，根本沒有將黨守素的威脅放在心上。

他走到李巖身前，居然拱手行了個禮：“李將軍，敢請借一步說話？”

占據絕對優勢卻仍能保持必要的禮貌，這邊是朱慈烺的為人之道。

李巖點點頭，順從地跟著朱慈烺走到一邊，二人密談了約摸一刻鐘的功夫。

回來后，朱慈烺命人牽來幾匹駿馬，將馬韁交到三人手中。

“走！”由黨守素帶頭，三人策馬奔出，一騎絕塵。

李邦華忍了半天終于坐不住了，見三人走遠，他發難道：“自天啟二年起，我大明對流寇先撫后剿，不甚奏效；后起用楊嗣昌，行“四正六隅、十面張網”之計，剿撫并用之下賊寇卻愈加勢大，此三人皆賊首李自成左膀右臂，太子此舉與遣龍入海何異？”

作為太子，朱慈烺本不用向李邦華解釋什么，但出于對這個小老頭的尊重，他還是言簡意賅地說道：“此神州板蕩，群雄逐鹿之時，勝敗不在戰場而在留都廟堂，留著他們和清軍糾纏，我們還有更加艱巨的仗要打！”

舉目眺望，看著眼前整裝待發的雄師，朱慈烺下令道：“傳我將令，全軍入關，揮師南下！”

傳令兵四散而去，一面巨大的日月旗下，孫應元、李邦華、夏國相、王屏藩等大將把朱慈烺簇擁在中間，兩萬余關寧鐵騎緊隨其后，聲如震雷。

···

“闖王，咱們追不追？”劉宗敏望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拔營南下的關寧軍，恨得牙癢癢，腦門上青筋直跳。

要說李自成不想追是假的，但當他看到手上的傷亡報告后，立刻便明白追不得了。

由于朱慈烺帶隊猛攻建奴后方的緣故，順軍的傷亡沒有歷史上那么大，部隊建制也沒有被打散。但饒是如此，十萬順軍還有戰斗力的也只剩不到六萬，三分之一還帶著傷。

不幸中的萬幸，闖軍老營精銳的損失并不大，部隊的架子沒倒，西北、山西、河南等地尚有數十萬大順軍，只要能回去補充兵員，重新整訓兩個月時間，就能恢復戰斗力。

此刻勉強這支精疲力盡的部隊去追擊關寧軍，確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當然，關寧軍也遭受到嚴重打擊，但就算追上了又能怎么樣？最后只會打成爛仗罷了。

“賊他媽的，罷了，不追了，都打不動了。”李自成擺擺手道。

他又轉向地上跪著的三人：“你三人追剿朱慈烺不利，有過；但關鍵時刻帶兵入關，有功。功過相抵，不賞不罰。”

黨守素、馬世耀和李巖同時松了口氣，心中懸著的石頭算是放了下來。闖王正值用人之際，這是故意給了三人臺階下。

“謝主隆恩！”三人齊齊磕頭。

“平身吧，抓緊收攏部隊和輜重，建奴只是暫時退了回去，不日必將再次叩關南下，咱得抓緊時間做準備！”

···

北京城南，錦衣衛指揮同知李若璉用一塊破布緩緩擦干繡春刀上的血跡，收刀入鞘。

在他四周，數十名響馬賊尸橫遍地，早已沒了聲息。

大戰結束后，朱慈烺交給他一個任務：帶上人，到北京附近打聽右副都御史、原巡撫登萊曾櫻的下落，重點查城南一帶；同時到天津衛武清縣找到前司禮監秉筆太監曹化淳，把這二人帶到自己面前來。

李若璉很想問這兵荒馬亂的，殿下怎么知道這二人所處何地？但北京突圍以來的經歷告訴他：殿下的決定就沒錯過，只管做，不管問。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帶人扮作順軍，發現兵燹連綿，大量政府官員和百姓淪為難民，游蕩在北京周邊，招來了許多伙響馬賊。

而按照李自成命令，率領一萬兵馬鎮守北京的牛金星卻選擇做縮頭烏龜堅守不出，放任京師周圍的響馬土賊肆意殺淫擄掠。

作為錦衣衛，找人是最簡單的活計，李若璉稍費功夫便打聽到了曾櫻的下落——北京城破后，他抵死不從賊，帶著家人扮作難民混出了城，打算到留都南京再做打算。

沒想到出城沒多長時間便遇上一伙來搶劫的響馬賊，見曾櫻和家人都細皮嫩肉的，兩個女兒雖說拿鍋灰抹了臉，但仍是大家閨秀的俊俏樣，當下便知道這是北京逃出來的達官貴人，準備將他們全家綁回匪巢。

千鈞一發之際，李若璉帶兵趕到，三下五除二便將這伙響馬盡數消滅，從他們手中救出了曾櫻。

曾櫻見是一伙順軍，還以為是李自成派來追自己的，寧死不從，趁李若璉手下一個不注意便準備尋死，幸虧被及時阻止。

見尋死不成，曾櫻坐在地上向北京方向磕了三個頭，大義凜然地說：“我是絕對不會降賊的，你們要殺要剮，請便吧！”

李若璉佩服得緊，下馬將曾櫻攙起道：“曾大人，我是太子朱慈烺麾下勇衛營參將孫應元，太子率領我們將建奴趕出了山海關，特意派我前來接大人。”

“當真？！”曾櫻大感震驚，太子居然知道自己！還特意派人來接自己！

“這還有假？”孫應元當下把太子帶他們突圍后的經歷講了一遍，曾櫻聽得大呼痛快，立刻表示要跟孫應元走，為太子殿下效力！

帶上曾櫻，孫應元又趕赴武清縣，將曹化淳接到了隊伍之中，然后按照計劃與大隊人馬匯合，向登州萊州趕去。

同時，在行軍過程中，朱慈烺派出大量士兵向官紳和百姓宣傳山海關大捷，告知皇明太子朱慈烺已南下留都即位，愿從者盡可追隨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