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奘一笑，說道：

“可是跳過瀑布之后，發(fā)現(xiàn)其后有一水簾洞，而你越過瀑布未死，便依照約定，成了花果山的猴王？”

孫悟空閃爍的金眼愣住了，他訝異道：

“師父……你怎么知道的？”

陳玄奘仰天一笑，向前走去，頭也不回地說道：

“哈哈，胡亂猜的。”

孫悟空聞言，心里像是有跳蚤刺撓一樣，連忙跳到陳玄奘的身邊，問道：

“師父！師父！”

“你是怎么知道的，告訴我好不好？”

見陳玄奘只是笑著搖頭，孫悟空急得在一旁連連喊道：

“師父……師父！”

一聲又一聲的呼喊混雜著笑聲，漸漸隱沒在樹林間。

太陽星墜，焰焰斜輝；千鳥成陣，百獸回群。

夕陽與云霞相映，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

是夜。

一勾新月破黃昏，萬點明星光暈。

師徒二人不知走了多久，就連陳玄奘也走得乏了。

只有孫悟空還在那里光著身子爬樹、拽藤、摘桃、抓蝦，一臉收獲自由的欣喜。

他不時還催促陳玄奘一聲：

“師父快些，這般腳力，不知甚么時候方能到得西天！”

陳玄奘笑著應(yīng)和，連連稱好。

即便有鬼虎的技能加持，他的體力也無法與孫悟空相比。

在猴子眼里，一介凡人與筑基修士可能相差無幾。

不多時，孫悟空驚喜喊了一聲，說道：

“師父快走動些，那處樹影森森，定是人家莊院，我們有地投宿啦。”

陳玄奘看了一眼，果然為真，便加快了步伐，徑奔人家。

到了莊院，孫悟空走上前，叫喊道：

“開門！開門！”

只見一白發(fā)白須的老者開了門，看見孫悟空這只猴子開口說話，嚇得腳軟身麻，驚喊道：

“鬼來了！鬼來了！”

陳玄奘上前將老者攙住，說道：

“老施主，休怕。”

“這是貧僧的徒弟，不是鬼怪。”

老者抬頭，看見陳玄奘模樣俊俏端正，這才松了口氣，問道：

“你是哪個寺廟里的和尚，怎么帶著這個怪人上我家來？”

陳玄奘說道：

“貧僧是唐朝來的，往西天拜佛求經(jīng)，路過此間。天晚，欲借貴府借宿一晚，明日一早便走。萬望方便一二。”

老者道：

“你雖是個唐人，那個怪人卻非唐人。”

孫悟空厲聲高呼道：

“你這老兒真沒眼色！唐人是我?guī)煾福沂撬降堋R天大圣孫悟空。你們這里的人家，也有認(rèn)得我的。更別說，我還曾見過你哩。”

那老者道：

“你在那里見我？”

孫悟空道：

“你小時不曾在我面前扒柴？不曾在我臉上挑菜？”

老者道：

“你別胡說！我何曾在你面前扒柴挑菜！”

孫悟空將腦袋伸了過去，笑說道：

“你再仔細(xì)看看我來，我本是這兩界山中的大圣。”

老者方才省悟，展露笑顏：

“你的確有些相像，但你怎么出來了？”

孫悟空將菩薩勸善、陳玄奘揭貼之事，對老者說了一遍。

老者即刻下拜，將陳玄奘請到里面，呼喚老妻與兒女都來相見。

一番閑談，飯后將歇。

陳玄奘與孫悟空睡在一起。

可能是剛剛獲得自由，孫悟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讓陳玄奘也無法安然入睡。

陳玄奘干脆睜開眼睛，與孫悟空夜聊談心，他問道：

“悟空，你為何被如來佛祖壓在五行山下，可與我細(xì)講一番嗎？”

孫悟空雖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但在師父面前提起過往的窘事，也不由猶豫一瞬。

長長嘆息一聲，悟空這才將他經(jīng)歷緩緩述說。

從在神秘仙島求得武藝開始，到稱霸花果山……

再到召上天宮、被封了一個養(yǎng)馬的小小弼馬溫，不滿重回花果山……

而后自封齊天大圣，又被招安，執(zhí)掌蟠桃園。

卻不想未受邀蟠桃宴，便大鬧天宮，結(jié)果被如來降服，壓在五行山下。

也許這些片段，在孫悟空被壓五行山下時，曾無數(shù)次想起，他才能隨口說出這些事情。

那些過往里的驕傲、歡樂、痛苦、悔恨……不斷地沖刷著他的內(nèi)心。

獲得又失去的痛苦，讓他那一顆桀驁不馴的大圣心，變得世故而圓滑。

陳玄奘有時候想，不只是孫悟空。

包括他也有這樣的際遇變化。

但如果可能，陳玄奘更希望眼前的孫悟空，能留下那顆頂天立地，驕傲不遜的大圣心。

陳玄奘聽完桀驁的孫大圣，轉(zhuǎn)過頭看向沉默的孫行者，徒然提了一問：

“悟空，我有一事不明。”

孫悟空笑道：

“師父，何事不明，我再說來！”

陳玄奘話音頓了許久，眼神凝重問道：

“你說……玉帝為何要派一只猴子看管蟠桃園呢？”

孫悟空下意識地回應(yīng)道：

“那自然是……當(dāng)時……”

悟空有大智慧，多年來沒有察覺到這一點，或許是當(dāng)局者迷。

但此刻被陳玄奘猛一提醒，他立即皺起眉頭，抬頭問向陳玄奘：

“師父，你是說——”

陳玄奘立即搖了搖頭，指了指天上，示意隔空有耳。

孫悟空明白了陳玄奘的意思。

他從陳玄奘經(jīng)過兩界山時，就發(fā)覺天上跟著一群神仙。

良久，孫悟空嘆了口氣，明白陳玄奘這是在真正地關(guān)心自己。

這么多年過去了，除了眼前的陳玄奘，給過他這般關(guān)心與愛護的，恐怕只有當(dāng)時靈臺方寸山的須菩提了。

孫悟空心間感動十分，他在床上跪地，合掌道：

“悟空……謝師父教誨！”

陳玄奘將其扶起，說道：

“時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明天一早還需趕路呢！”

孫悟空為陳玄奘吹了蠟燭，兩人合被休息。

陳玄奘行路一天，有些勞累，睡得很快。倒是孫悟空，卻因為剛剛一番話而難以入睡。

他心中不斷思考著：

“當(dāng)初玉帝老兒，讓我這個愛吃桃兒的猴子，去看管蟠桃園，到底是何用意？”

孫悟空想了一晚，就在黎明破曉之際，心中忽然有了答案，他嘆息一聲，心中暗道：

“難道俺老孫，注定要走這一趟西游路嗎？”

在陳玄奘的點撥下，孫悟空已經(jīng)意識到——

當(dāng)年的大鬧天宮，遠(yuǎn)沒有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