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享抱著巧玉,一只手在她背后安撫著,自己則不停地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巧玉也說不出話,只放聲大哭,不多時李享肩膀上便被其淚水浸濕了大片。
“沒事了,我來了。”李享不停的安慰巧玉,漸漸地,巧玉像是有些筋疲力盡了,整個人逐漸冷靜了下來。
方才跟那賈蓉抗爭了半天,這會子又哭了一通,巧玉只覺得渾身乏力酸痛,大腦卻是一片空白,只知道抱著李享不松。
李享想要問些什么,但看到巧玉的狀態又不忍開口,只得一只手悄悄向下滑去,摸到了巧玉腰間,發現其腰帶還系得緊緊的,再往下穿過碎開的裙子摸了摸,發現里層的褲子也還穿得好好的,當即松了口氣,便拉過被子包住了巧玉,讓她緩一緩,然后走過去幫絮兒松了綁。
絮兒一松綁哭得比巧玉更加厲害,一邊哭一邊喊道:“哥哥,有壞人進來欺負我和姐姐!”
好在絮兒年紀更小,頭腦也更簡單,雖然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在李享一番安慰之后立刻便恢復了狀態,并在李享的囑咐下去倒了杯熱茶來。
李享幫絮兒檢查了一下身體,發現她除了幾處紅腫以外并沒有受傷,便端著茶杯來到床邊,服侍巧玉喝茶。
在過度受驚和傷心時,熱茶是最能穩定情緒的,巧玉木木地喝了茶,一只手死死拉著李享不讓他離開半步,李享也不管去太醫院當值的事了,只在房里陪著巧玉,也不知過了多久,李享發現巧玉昏昏沉沉睡了過去,這才放下她回到院子里。
之前被李享放倒的那名大漢因為被砍斷了一只腳,流了不少血,因此一直沒有醒過來,李享探了下鼻息,發現還有氣,便跑去廚房把火鉗燒得通紅,然后直接往他那腿腳斷處一按。
“滋啦啦”的聲音響起,一股血肉燒焦的味道刺得李享直捂鼻,這是早期歐洲在外科手術中使用的止血方法,利用金屬的高溫直接把流血處給燙得半熟,這樣就不會流血了,十分地粗暴,見效很快,當然,術后的死亡率也很高,光是直接疼死的就不在少數。
此刻李享恨不得將這些個人千刀萬剮,哪里還會去認真給他止血,若不是要留個人證,李享砍的恐怕就不是他的腳了。
昏迷之中的大漢疼得渾身直抽搐,做完這一切,李享便到門口大喊,引來了路人和巡街的官差。
說明了情況后,官差詳細地筆錄了李享所說的一切,并讓李享簽字畫押,隨后便帶著昏死在地上的大漢回去立案偵查。
等官差走出大門,李享回到房中,坐在桌子旁,看著臉上淚痕未干縮成一團睡著的巧玉,心里忽得想起一個成語叫做“小兒持金”,又聽得古人常云“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巧玉不是小兒,二尤亦非匹夫,但她們所擁有的美貌卻是實實在在的金玉,而在這個時代,她們這樣的女子,又與無力護住這金玉的小兒和匹夫有什么區別呢?
所以原書之中香菱才會落入薛蟠之手,二尤會被賈珍父子拿捏。
今日之禍實在令李享感到后怕,若是自己晚來一步,巧玉該當如何?只怕不只失身于人,若是想不開,自戕性命也未可知。
想到此處,李享頓覺這小小的庭院不復平常溫馨,一股令人呼吸不暢的逼仄之感頓生。
走出房間,李享刨了些土填了那血跡,楊瑄從裁縫鋪里拿了花樣回來,見李享仍在家中,奇道:“哥兒今不用去太醫院當值嗎?”
李享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拉著楊瑄進了屋,將事情經過說了,楊瑄聽著李享的敘述,只覺得一顆心快要跳出來,雙手捂嘴,不住地顫抖著,眼淚不禁掉了下來。
她丈夫死得早,這些年來不知道受了街坊鄰里多少風言風語,受了那些市井無賴多少言行戲弄,若無柳湘蓮相護,她孤兒寡母,只怕早已被有心之人匡弄了去,如今家里除了這樣的禍事,她同為女子,更覺膽戰心驚。
“這……這如何是好?”楊瑄心亂如麻,她一個婦道人家,哪里禁得住這樣的場面,又問道,“那……姑娘有沒有……有沒有吃虧……”
李享搖了搖頭道:“我回來得及時,應該沒有,不過這話這會子也問不出口。”
說罷,李享起身從背包里拿出些消瘀散腫的膏藥和噴霧來,讓楊瑄拿去給巧玉和絮兒涂抹,自己則回到了房間,摸了摸肩膀。
脫下外衣,看著衣服肩膀上那一道缺口,李享又吃力地脫下防彈衣,往自己的肩膀上噴了些噴霧。
那大漢的一刀稱得上是勢大力沉,雖然沒有破開李享的皮肉,卻讓李享覺得整個胳膊都差點被卸下來,若非有防彈衣護著,李享斷然不敢做出那樣的攻擊選擇,而這選擇也還是讓他付出了一點代價。
等到李享涂好藥穿好衣服來到巧玉房間,發現在楊瑄的服侍下巧玉已經醒了過來,洗了把臉,換了身衣服,正躺在楊瑄懷里說著什么,見李享來了,一對眼圈又不禁紅了起來。
“二哥……”巧玉似乎已經恢復了思考能力,她想起了之前那恐怖的場景,看著救了自己的李享,擔心道,“二哥你受傷了沒?”
李享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二哥打退了他們,你呢,你除了身上的外傷,還有哪里不舒服么?有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聽到李享這問題,巧玉也是搖了搖頭,也不敢張嘴說話,生怕一張嘴就又哭出來。
李享嘆了口氣,心道看來這精神創傷短時間是好不了了,那伙天殺的,自己非逮到他們不可!
正當李享恨得牙癢癢的時候,韓彥奉了南明的指令來看李享,見李享一臉死氣,心里有些發毛,他平日里看慣了李享心軟的模樣,這還是第一次見這救死扶傷的少年露出這種表情。
李享出去接待韓彥,韓彥喝了口茶便問道:“老師讓我來瞧瞧你是怎么了?我原說你可能是睡過頭了,可你一上午都沒來,這不,趁著中飯我來看你來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聽完李享所言,韓彥驚得差點茶杯都給摔了,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天子腳下,朗朗乾坤,居然還有如此不法之徒,侵入宅院,奸淫民女!這……實在是……”
李享表情冷漠,拳頭按在石桌上道:“我只抓著一個打手,這會子被衙門的官差帶走了,我恨沒能當場全逮住,這樣就省得走流程了。”
韓彥聽了李享這話,又看他那陰沉的眼神,只覺得眼前這少年似是變了一個人,全然不復之前的赤子模樣,小心問道:“李兄弟可見著那些人的面容?”
李享搖了搖頭道:“他們都蒙了面,我只看到了我抓住的那人的面貌,但明顯他不是主謀,這四個人,都該死!”
韓彥見李享一直是這么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知道這會子勸也沒用,只能寬慰道:“這事發生在京都可不算小事,既然是刑部衙門拿了人,必然要嚴查的,李兄弟今天就在家好好陪著義妹,我去太醫院回明了老師便幫你去衙門探探消息,回頭就過來告訴你。”
李享也不言語,點頭謝過韓彥,送他出門以后,便在院子里勘察起來,其實先前官差已經查過一遍了,卻也只印得了些腳印,隨后便去四處查訪目擊證人了。
而賈芹和賈蓉兩個翻墻出去繞了幾個無人的巷子,然后把面巾一摘,立刻便又變成了兩個富家翩翩公子,往人群里一鉆,哪里看得出這兩人就在幾分鐘前做了那等下流的勾當?
賈蓉和賈芹逛了一會,回到賭坊,那矮個打手已經在那侯著,二人走了過去,賈芹開口問道:“怎么就你一個?何六呢?”
那矮個打手回話道:“何六被那小子拿下了。”
“什么?”正在喝茶的賈蓉一聽這話把茶盅摔在了桌子上,罵道,“沒用的廢物,兩個打一個毛都沒長齊的還搭進去一個?養你們干什么吃的?”
賈芹見狀忙說道:“哥兒先別急,多大點事,咱們的人都懂規矩的。”
那矮個打手繼續回話道:“我剛探得消息,何六這會子被衙門拿了,關在牢里呢。”
賈蓉平日里只管享受,一應大小事都是賈芹借著寧府的名頭在外打點,所以也不做安排,而是看向了賈芹。
賈芹說道:“行了,都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到那矮個打手下去了,賈蓉問賈芹道:“這會子怎么說?”
賈芹說道:“讓那何六在牢里忍耐幾日,過些日子把他撈出來就是了。”
“撈出來?”賈蓉聽到這話不放心道,“你怎么就知道他能忍住不招供?”
賈芹笑道:“咱手底下的人都守規矩,他要敢招供,他一家妻小還要不要了?只要他抵死不認,過段時間花上幾個錢就是了。”
賈蓉看著手里的茶,左右喝不下去,最后說道:“不妥,我看也不必撈了,想個法子把他治死在牢里還干凈些。”
賈芹其實就在等賈蓉這句話,若要撈人,上下打點費的錢可不少,但若是把他治死在牢里,只需買通一獄卒便可。
當然,這些事自然不會是他們出頭去辦,通常得七轉八轉,最后才通到獄卒那去,那些獄卒的俸祿哪里夠養家糊口的?還不得靠這些見不得光的“規矩”來撈點外快?
賈芹只把銀子和要求給手下人說了,最后便由他們的口轉到那些專干這等行當的人當中去,買通了獄卒,當天夜里直接給那何六的飯菜里下些蒙汗藥,隨后將其吊死在了牢房中。
似這等畏罪自殺的囚犯并不在少數,而這些無頭案件又最令衙門的人頭痛,這會子人證一死,反倒省了麻煩,直接將卷宗一封,暫且擱置,只要每年滯辦的案件不超過上頭定下的數目,大家就都相安無事,因此這樣麻煩的案件全看衙門里主事的人愿不愿意查了。
但大多數情況下,誰樂意去干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韓彥去了衙門一趟,探得消息說還在審訊犯人,回來告訴了李享。
李享知道查案這種事急不來,就算是監控系統高度發達的現代,很多罪犯都要十年乃至更長時間才得以落網,更不用說這樣交通不便,信息閉塞的時代了,犯了大案甚至都不用跑遠了,只往深山里一鉆,便如同魚入大海。
等到柳湘蓮回到家,李享將這事說與他聽了,氣得柳湘蓮左右踱步,一把拿起寶劍,又不知往何處去,當下便騎了馬去到馮府和衛府,把馮紫英和衛若蘭叫了出來,把這事同他們說了。
馮紫英和衛若蘭見柳湘蓮雙眼通紅幾要殺人,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紛紛表示回去以后會將此事告訴家中長輩,懇請其向衙門施壓。
因考慮到巧玉名節,柳湘蓮也只把這事告訴了這最親近的兩個人,事實上似這等案件是鬧得越大越好的,因為知道的人越多,尤其是官僚貴族階層知道的人越多,衙門那邊的壓力就越大。
天下百官幾乎沒有不結黨營私的,既然結了黨,就會有黨爭,在政治斗爭中一旦被對方抓住把柄,就很難全身而退,誰知道那刑部衙門的人又是跟那一伙人結的黨,又跟哪一伙人過不去呢?
等柳湘蓮回到家中已是深夜,見李享還在等自己,柳湘蓮走過去坐下,嘆了口氣,跑了半宿,心里那股氣也沒消半點。
沉默了一會,李享說道:“大哥,我不想讓三妹住這里了。”
柳湘蓮沒有說話,經歷了這一件事,他心里也放心不下巧玉,正不知如何是好,聽得李享說,便問道:“那二弟可有安排?”
李享點了點頭道:“我原想讓三妹去我那邊的房子住,那里靠近皇城,那邊的街道全天都有兵卒巡邏,安全很多,但即便如此,讓她一個人在家里,我還是不放心,所以……”
“所以什么?”柳湘蓮道,“二弟但說無妨。”
李享說道:“雖然有些突兀,但我不想成天提心吊膽,我想讓三妹去林大人府上住,我也會過去。”
柳湘蓮聞言,恍然道:“若行得通的話,如此甚好,那林大人可是高官,他的府上自然是最安全的,而且我們在揚州住的那幾日,看得出林大人家風極好,那倒是個暫時安身的好所在。只是不知道說不說得通。”
李享說道:“說不通也得去說,他林家也算欠了我人情,沒有不還的道理,何況這要求并不算過分,林大人先前就有意讓我客居他門下,只是當時我無意科舉入仕,所以婉拒了,現在出了這檔子事,我甚至不敢合眼睡覺,三妹也是,今晚上都是跟瑄姨睡的,我也是實在無法了。”
柳湘蓮聽了李享的話,點頭嘆了口氣,又恨自己覺悟太晚,這會子竟連護著自己身邊人的能力都沒有,實在枉為七尺男兒。
次日李享便帶著巧玉造訪了林府,林海見李享登門造訪,笑道:“我從張太醫那里聽聞李醫士入得太醫院,因事務繁忙,一直沒能去道喜,這會子李醫士來到府上,豈不讓我汗顏?呵呵呵。”
李享帶著巧玉給林海見過禮,說道:“小子今日前來,實在有事相求,還望林大人看在小子為尊夫人和令愛盡心的份上,能夠幫襯一二。”
林海見李享今日帶著他的義妹前來,正不知他是何用意,現聽得他這番言語,心中更是好奇,忙道:“李醫士這是什么話?林某何許人也?豈不知知恩圖報的道理?李醫士這樣說,豈不置我于不義?有何難處,還請快快說來。”
李享拉住巧玉的手,將昨日之事說與林海聽了,林海聞言登時震怒不已,一雙清俊的眼睛此刻滿是震驚,憤道:“竟有這等目無王法的事情?”
看到林海震怒的樣子,李享也不藏著掖著,直接了當地說出自己的想法道:“出了這事,小子與家兄日夜懸心,家宅潦草,不敢再住,小子希望能與義妹暫居貴府之中,日后再做打算。”
林海緩了緩心情,說道:“李醫士放心,這等事情,不在話下。當日乘舟北上,我與雨村就曾言要李醫士來我府中讀書,以圖進取,如今出了這樣的事,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如此也好,李醫士和姑娘便在府中住下,一應大小事同在揚州一樣,跟管家說話便是,若有不足之處只管來找我,平日里拙荊和黛玉也還要你多照看一二。”
李享帶著巧玉謝過林海,林海叫來管家去給二人收拾房間,又喚來賈敏,說道:“巧玉姑娘我就交給你了,你多照看著她。”
賈敏應了,牽過巧玉,當日在揚州時眾人便覺得巧玉溫良乖巧,模樣又俊,沒有不喜歡的,這會子聽說要住在府中,賈敏摸著巧玉那白里透紅的面龐,笑道:“好孩子,你可愿意認我做干娘?”
聽到這話,巧玉有些靦腆,看了李享一眼,李享當即點了點頭,巧玉便道:“太太若是不嫌棄,那才是我的造化呢。”
賈敏聽了頗為歡喜,當即就命下人奉了茶來,令巧玉敬了茶后就帶她去找黛玉玩耍去了。
至此,李享才松了一口氣,又謝過林海之后,才匆匆出了門,往太醫院趕去,誰知在皇城門口遇到了同樣行色匆匆的韓彥,后者一見李享立刻招手道:“李兄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