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發(fā)誓，祁愿絕對是他自下山以來遇到的最有趣的人。

兩家的矛盾，他自從回到家后，便經(jīng)常能聽到阿爹阿娘在耳邊念叨。

祁愿對他不冷不熱，這并不奇怪。

但那副公報私仇，想要趁機狠狠的宰他一刀的惡劣模樣卻絲毫不加掩飾。

馬修相信，如果自己再次以權(quán)壓人的話，他肯定還會換成另一幅猥瑣的模樣。

真小人和偽君子，馬修無疑更喜歡前者。

因此，馬修很痛快的便答應(yīng)了祁愿那十貫錢的要價，言說畫好后定會支付。

“不知馬兒哥想要給誰作畫？”

愿意加錢。

祁愿的態(tài)度便熱情多了，幾乎恨不得立馬斬雞頭燒黃紙義結(jié)金蘭的那種，且絕口再也不提什么參與競價，三日只畫一幅的狗屁規(guī)矩。

“咸陽縣衙的主簿，侯平。”

“侯……主……簿……”

祁愿一字一頓的念了一遍，且不露痕跡的瞥了一眼馬修身后。

祁猛的手掌正在那兒不斷的變幻形狀，滿臉狠厲，似乎想要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弄死馬修。

輕咳一聲，扔給祁猛一個警告的眼神，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祁愿問道：“不知侯主簿現(xiàn)在哪里？是我們?nèi)ニ母蠟槠渥鳟嫞€是他到這酒肆來？”

馬修沉默了，臉上的表情有些復(fù)雜。

距離曹縣尉的半月期限已經(jīng)過去一半了，可自己卻沒有任何頭緒。

最后一個見過侯主簿的人是他老婆，可出了家門以后，就再無消息，仿佛真的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唯一的線索便是有個賣棗子的商販說，好像是在慶康坊泥瓦巷附近見到過一個貌似侯主簿的人。

于是他便追索了過來。

馬修記得曹縣尉的原話是：“限半月之內(nèi)，務(wù)必找到侯主簿的下落，無論死活！”

這話其實說的已經(jīng)非常清楚了，半月之內(nèi)，必須要找到侯平。

而且……還必須得是死的！

否則的話，曹縣尉是沒必要把這個差事從縣令那攬過來，且多嘴的說了一句“不論死活”的話的。

侯平該不該死，馬修決定到時候看看情況再說，但前提得是先能把人給找到。

“侯主簿失蹤了，衙門里讓我來徹查此案。因此，你見不到侯主簿。”

“那怎么辦？”

“我來說，你來畫！”

“這個嘛……就有些強人所難了。”祁愿連連搖頭，“我又沒見過侯主簿，僅僅依靠你來說，怎么可能畫得出來？”

“不行？”馬修皺眉問道。

“肯定不行！”祁愿把頭搖的如同撥浪鼓。

“沒得商量？”

“沒得商量！”

“我如果加錢呢？”

“你加不加錢也……加錢，嗯……加錢可以！”

祁愿變臉的速度堪稱驚人，好像只要馬修愿意加錢，便什么東西都能畫，哪怕是春宮圖也無所謂的一副市儈模樣。

畫畫的價格從十貫變成了二十貫。

于是祁愿便施展出了真功夫，先用炭筆在紙上勾勒出了一個淡淡的輪廓，不時的問馬修一些關(guān)于侯主簿相貌的問題。

而馬修也會適時的指出一些錯誤，眼睛再圓一點，鼻子在窄一點等等。

整整一個半時辰，耗費了三十余張紙，侯主簿的相貌終于出現(xiàn)在了紙上，活靈活現(xiàn)。

“你的畫術(shù)確實厲害，在這丹青一道上，便是家?guī)熞膊蝗缒恪！?

捧著畫像欣賞的馬修非常滿意。

祁愿雖然沒有見過侯主簿，卻硬是聽著自己的描述給還原了出來，任誰都可以一眼就看出來是侯主簿的樣子。

長出了一口氣，祁愿甩了甩發(fā)酸的手腕道：“滿意就趕緊走吧，我還要準備晚上的那場說書。”

馬修深深的看了祁愿一眼，道：“你是個聰明人。”

祁愿懶散的道：“聰明人都會很辛苦，就比如我，畫畫累的要死，所以我以后盡量讓自己蠢一點。當然，離你遠一點，也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馬修點點頭，表示非常認同。

等他走后，祁猛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拉過祁愿的衣服，急聲道：“他還沒給錢呢！二十貫！”

既然侯主簿的事沒露，馬修也不是來抓人的，祁猛也就將那顆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不僅如此，還惦記上了那說好的二十貫畫錢。

說好了，二十貫，沒給錢呢！

祁愿沒好氣的道：“他一個捕快，每月不過四百文的俸祿，哪來的二十貫錢？要是有，早就把身上那件三處補丁的破衣服換了。”

“他沒錢？”

祁猛有些傻眼，伸手撓著頭，“你早就知道他沒錢？”

祁愿翻了個白眼，“當然知道，否則，你以為他為什么夸我聰明？就是因為他知道我早就知道他沒錢，卻還是給他畫了。”

祁猛摸著腦袋捋了半天這兩個“知道”間的關(guān)系，半晌才問：“既然這樣，那你為什么還要給他畫？而且還畫的那么像？”

“我也不想啊，你以為他為什么會找上我？”

“啥……啥意思？”

祁猛覺得自己的腦漿可能要變成一團漿糊了，每個字都明白，可連在一起怎么就聽不懂呢？

祁愿嘆了口氣，“我問你啊，馬家搬去了哪里？”

“吉祥坊。”

“縣衙和侯主簿家在哪？”

“縣衙在廣安坊，侯主簿的家……應(yīng)該也在那附近吧……”

“那既然如此，馬修還回到我們慶康坊來干什么？他們家已經(jīng)搬走了。”

“為……為什么……”

“因為他一定是找到了線索，知道侯主簿很可能就是在慶康坊失蹤的啊！”

祁愿對于這個蠢弟弟已經(jīng)不抱有任何希望了，干脆直白的解釋道。

“我懷疑，馬修將范圍精確到了我們家的附近！甚至，很有可能已經(jīng)懷疑到了你我的頭上！”

“與其說他是來求畫，倒不如說他是來試探的！”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

隨便找個人求畫尋找侯主簿，就剛好找到了祁愿祁猛這對知道侯主簿下落的兄弟頭上？

這世上哪來那么多碰巧的事啊！

要說馬修不是已經(jīng)起了疑心，那才是見鬼了！

“哥，你既然知道他懷疑我們，那就更不應(yīng)該為他畫了啊！”祁猛有些焦急起來。

“回頭他拿著侯主簿的畫像到處去問，萬一查到我們的身上怎么辦啊？”

不畫的話，馬修雖然會起疑心。

可就算是畫，也不該畫的那樣逼真！

祁愿詫異道：“誰說我畫的是侯主簿了？”

“啊？”

祁猛瞬間呆立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