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清梅——也就是梅花陰婆的注視下，丁柳將手中的鈴鐺還了回去。

他還是下不了這個手，做不出這種違背道義的事情。

說不出是放松還是沉重的呼出一口氣，丁柳堅定無比：“清梅，這件事我幫不了你，你自己來搖。”

“我兩不相幫，你們各憑本事。”

一邊是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唐家，一邊是四十多年的摯愛。

他身為一個舉人，做不出來這種事。

“好，好啊，丁柳，我還是看錯你了。”梅花陰婆失望地掃過丁柳。

眼神不再陰狠，而是多了揮之不去的淡淡凄涼。

她感覺自己被背叛了。

陰陽二氣不平衡的后遺癥浮現，一股陰氣盤繞，讓梅花陰婆變得有些癲狂。

“本以為你對我情深義重，沒想到卻比不過一個你新認識的小子。”

丁柳沉默，沒有做什么解釋，如雕塑一般站著。

“那我就自己來！”

梅花陰婆咳嗽兩聲，眼里清明減弱，艱難地坐起，這一個動作仿佛已經消耗了莫大的體力。

她枯瘦手臂舉起鈴鐺，叮鈴鈴地搖晃。

清越的鈴鐺聲響起，丁柳動了一下，似乎是要去按住，但最終還是沒有動手。

十三下搖晃完畢，鈴鐺毫無變化。

陰婆皺眉，強忍傷勢使出陰氣，頻率加快，再次搖晃鈴鐺。

旁邊傳來丁知縣的哀求：“清梅，算了吧，就這樣吧，你現在逃走，我全力幫你掩蓋行蹤。”

“閉嘴！”梅花陰婆動作愈快，嘴里念念有詞。

這時，房門忽然被敲響，傳來差役的聲音：“丁大人，您在嗎，林大人讓我來請您。”

“說讓您一個人去飛鷹幫，他備好了最好的花雕酒。”

丁柳身軀一震。

丁柳走后，梅花陰婆眼里的清明完全散去，陰氣覆蓋全身，鈴鐺搖晃地愈快。

……

清源山脈里。

一處山洞生著火光，上面架著一只油亮的烤雞，孫勻大儒袒胸露乳，以不雅的姿勢癱倒在山洞里，呼呼大睡。

忽然，他腰間的蟈蟈又叫了一聲，在枯寂的山林里格外明顯。

孫勻瞬間清醒，仔細感應周圍。

片刻后，他淬煉一口唾沫：

“他媽的，還不出來。”

“沒人伺候，老子想吃肉還得自己抓。”

幾日前他所給的護身法器沒有派上用場，楊木他們已經離開了清源山脈，回到了書院里面。

他現在獨自一人，倒是輕松自在了許多。

發完牢騷，正想繼續躺下睡覺，又聽見蟈蟈叫了一聲。

這次的叫聲更加急切，也不是一聲即停，而是連綿不絕。

甚至于帶動他腰間的湛青色葫蘆，指向了某個方向。

孫勻面露喜色，又囫圇扯下一個雞腿吞下，站起身來：“嘿嘿，小崽子，你孫爺爺來了。”

“草，雞腿沒烤熟，呸呸呸。”

……

不遠處的地底。

下山虎努力瞪大眼睛，但仍然只有一條縫。

他看著手里不斷叮鈴鈴的還在發光的鈴鐺，一陣的臥槽。

從剛才起，這個鈴鐺就一直在響，可他自己總感覺外面有危險，就一直不敢出去，也不敢有任何聯絡。

下山虎想等外面的人離開，然后他再走。

結果鈴鐺不但沒有安靜下來，反而一直在叫喚。

直到這一次，連他的念氣都難以盡數消弭鈴鐺的氣息，鈴鐺黑光大放，里面傳來陰婆怒不可遏的聲音：

“下山虎，你這鼠輩，借婆婆的線聯系上了陰陽門，還拿了婆婆的巫神鈴鐺，結果現在居然敢不理婆婆？”

梅花陰婆癲狂無比，桀桀狂笑：“婆婆已經聯系好了烏衣巷的人，你們江山會就等著倒霉吧。”

“除了過江龍，你們都得死！”

“他媽的！”下山虎肺都快氣炸了。

自己被人盯著，義弟還在昏迷，桃花也沒有摘到。

他這般三喜臨門的狀況都沒去找陰陽門算賬，若不是他們的卦象不準，自己何至于落到這種地步。

沒成想，反而被梅花陰婆倒打一耙。

還請了烏衣巷的殺手殺他們，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時，上山虎耳朵一動，外面傳來孫勻的喊聲：“哪個小娃娃這時上山，速速出來。”

“老夫孫勻，代你家長好好教訓教訓你。”

他媽的孫勻！

下山虎知道一直堵著他的人是誰了，就是孫勻那個老東西。

他沖著鈴鐺怒吼：“老巫婆，你害慘我了，老子遲早殺了你。”

“人情，狗屁的人情，你拿回去見鬼去吧！”

“什么狗屁巫神鈴鐺，老子不稀罕！”

下山虎抄起昏迷的上山豹，丟下鈴鐺，撒腿就跑。

……

丁柳深吸一口氣，走近了醉春居。

來到三樓，他看到了正在忙活的林飛語。

桌上有一壺酒，還有一盤鹽酥花生米和切好的醬牛肉，每人還有筷子和一個小碟。

林飛語正忙活著泡茶，他隨意取出茶葉，又隨意倒上開水。

聽到身后的動靜，他回過身招呼了一聲：“丁大人來了，快請坐。”

“在下是個粗人，不懂茶道，丁大人多擔待。”

“林公子說笑了，茶不是重點，重點是喝茶的人。”

丁柳坦然的進屋，接過滾燙茶杯，細嗅茶香：“和林公子一起喝茶，再差的茶也是難得的好茶。”

“丁大人痛快！”

林飛語夾起牛肉細細品味：“醉春居不但酒好，這醬牛肉也是一絕，丁知縣不妨試試？”

“若是有興致，不妨與我說一說，你和梅花陰婆是什么關系，為什么三番五次救她？”

“拖延警務司，摔倒示警，甚至以身為質換她逃跑。”

林飛語語氣輕松，像是在與老友開玩笑：“為民解難一生未娶的丁知縣，也有自己的紅顏知己？”

“呵。”丁柳倒了一碗酒，感受著醇厚的酒香，本就嗜酒的他不再猶豫，一口灌了下去。

放下酒碗之后，他苦笑一聲：“林公子，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我全都告訴你。”

“把張幫主和唐小姐也叫來吧，我全部坦白。”

說到后面，勤勤懇懇二十年的他帶上了一絲懇求：“我愿意以我的命換清梅活著，并保證她以后不再傷害你們，希望林公子給我一個機會。”

“不，不需要。”

林飛語給丁柳滿上酒水，語氣沉穩：“這件事我沒有告訴唐姑娘，她絕對不會讓陰婆活著。”

他把玩著被唐鳳元強化了攻擊和準頭的火槍：“即使有秀才的面子，但為了拿到這個決定權，我還是差點和張幫主鬧翻。”

“不過現在，是放是殺，我一言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