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海夠?qū)I(yè),但他還是低估了雁蕩里的魚量,他那小小的背簍明顯不夠裝。無奈,只得起身幫著陳平安提桶,三人回了趟家,換桶重新過來。
到了中午雁蕩里已全是人了,村民得到消息后,立馬都帶著家伙全體出動了。
石橋上,陳平安赤著腳坐在石墩上歇氣,望著腳下又一桶魚,開始犯愁了,剛才光顧著抓就沒想到抓這么多他家也吃不了啊,現(xiàn)在這個天氣也沒法長期存放。
“草魚鳊魚先吃了,這玩意活不長,其他的倒缸里養(yǎng)著,不過也放不了多久。”
王道人坐旁邊抽著煙袋,指導(dǎo)他幾句。陳平安看了眼他那個小桶,里面只有幾條魚。
“叔,我分你幾條大的。”
“不用不用,這我都得吃好幾天,夠了。”王道人笑呵呵阻止了他。
“叔,你說這雨啥時候能停啊。”
“停?沒個十天半個月,難啰”
陳平安扶斗笠的手一僵,吃驚道:“要這么久?那田地里的糧怎么辦?”
“哎!”王道人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看著下面歡笑逮魚的眾人,嘆氣蕭瑟的搖了搖頭。
“和隊長他們說了嗎?”
“說了,他又能如何,不還是得看老天發(fā)不發(fā)慈悲,哎,但愿我這次算錯了。”
王道人因為以前職業(yè)的緣故,看天氣是村中一絕,很少有走眼的時候,堪稱行走著的天氣預(yù)報。
回家的路異常的沉重,不止是水桶里的魚獲,心里也沉甸甸的,完全沒有收獲的喜悅。
九十月份正是農(nóng)人收獲的季節(jié),田間的稻子,地里的玉米高粱大豆地瓜花生差不多都是在這個時候成熟,這場雨要是真如道人叔說的那樣,都不用半個月,十天就全泡爛了。
最重要的是,再有一個多月到十月中旬,就是全國的農(nóng)村地區(qū)上交公糧的日子,這是硬性任務(wù),哪個隊都少不了。
晚飯前,陳平安去了趟隊長家,把他的擔(dān)憂說了遍,陳邦國悶頭抽煙,半晌后才說道:“這是天時,誰也左右不了,等等再看,實在沒辦法只能搶收了,絕不能讓糧食爛在地里了。”
隊長一向強勢,這么消極無奈的話能從他嘴里說出來,也側(cè)面證實了這場雨有極大可能會變成災(zāi)。
回家后,陳平安立刻讓念娣找出家里的所有存錢和票據(jù),坐在床頭暗自盤算,家里的米面糧油省著點也就夠他們四口人到年底了,昨晚他才說了不要她們省,陳平安顯然不會打自己嘴,該吃還是得吃。
但這遠遠不夠,萬一真成災(zāi)了,就不是年底這幾個月的事了,起碼要管到明年夏糧收獲之前才行。坐吃山空不是他的性格,必須備糧了,而且還要立即著手準(zhǔn)備,不然過段時間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
墻壁洞里,床下的罐子里,還有柜子里的衣服里,念娣把所有藏著的錢票都翻了出來,和陳平安手里的堆在一起,兩人分坐在床邊數(shù)了兩遍。
合計還有四百九十多元,糧票二十來斤,肉票布票用的差不多了所剩無幾。
本來他們是沒有這么多錢的,得虧秦海舟回去后寫信來又要了一次貢茶,陳平安自己暑假期間賺的那點錢全讓他買房了,沒存下來。
留下一百給念娣存著備用,其余的全部揣進兜里,并給念娣解釋了下他拿錢的用意,但沒說災(zāi)的事,只是說多給備點糧。
念娣笑著打斷他的解釋,說道:
“咱們家你當(dāng)家,你要做什么就去做,不必給我解釋。”
當(dāng)晚,陳平安有些失眠,努力在記憶里尋找關(guān)于這片地區(qū)的新聞報道,可惜年份太久遠,他只在一篇關(guān)于隔壁省十幾年后的那場大洪災(zāi)的專題報道里,找到了只言片語。
如果這場雨真成了災(zāi),或許只是視頻里一帶而過的,那場持續(xù)幾年洪澇干旱交替的開端。
義陽縣三省交界,而茅草大隊又緊鄰鄂省,翻過幾道山就是鄂省的歷山縣,他不得不防。
次日天未亮,陳平安尚未醒來,大姐招娣就已經(jīng)起床在廚房里忙和,等到他起床洗漱完畢,香噴噴的白米粥就放在桌上攤著。
陳平安抱著半睡半醒的秀兒,慢慢給她喂著粥,小家伙閉著眼一樣吃的香,食物一到嘴邊,立馬張開小口,用剛長出的幾顆嫩牙隨便嚼巴嚼巴就吞咽下去。
直到富貴他們來叫門了,他才把秀兒遞給大姐,不舍的狠狠親了兩口才掛上書包和雨傘,又從水缸里提上兩條還活蹦亂跳的草魚,念娣從門后拿出搓好的茅草繩俯身給他兩只鞋子都綁好。
“走了,記住我前晚說的話,下個星期回來我要檢查的。”
“知道了,路上小心點。”
巷子口,陳平安喝退了跟著的大黃,看了眼抱著孩子的兩姐妹,轉(zhuǎn)身鉆進雨幕中,帶著一幫同學(xué)往公社趕。
路過村口石橋時,陳平安特意停下腳步,看了眼下面湍急的河水,陳正海估計的應(yīng)該沒錯,上游的水庫肯定在泄閘放水,不然這水不該這么急。
“江雪和菜花走中間,大家伙都看著點,誰滑了幫著拉住……”
喊了聲后,陳平安和富貴走到最前面開路,行了大半小時后,天色漸明,陳平安已經(jīng)可以看到,路邊的一些田間地頭里已經(jīng)有社員拿著鋤頭在挖溝放水。
再看看田地里的作物,陳平安的心更涼了,不能等了,必須馬上著手準(zhǔn)備了。錯了也不怕,買多了頂多就是浪費,要是缺了,那可是真會出人命的。
回學(xué)校時時間還足夠,陳平安在校門口讓他們先進去,自己跑回了家,進屋換上干鞋子后,就去找姑老爺商量買糧的事。
姑老爺畢竟是糧站的人,他比自己更熟悉一些。
“糧本上的都是定額,找誰誰也沒富裕的,只能找些站里的陳糧谷子,看能不能多買點。”
姑老爺屬于正兒八經(jīng)的國家工作人員,就是俗稱吃商品糧的,他們憑糧本上的定額購買糧食,不需要糧票。
聽完陳平安的分析,姑老爺覺得很有道理,這種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行動派不點都不遲疑,立即動身出門去糧站打聽消息。
陳平安把最大的一條魚拿給姑奶奶,自己回屋提上另外一條小點的去學(xué)校。
老師宿舍,陳平安捧著還在動的草魚,笑著說道:
“安老師,小小禮物,不成敬意,請吃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