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李護奮馬而來,被圍困在曹軍包圍圈內的白耳兵皆是喜不自勝,渾身疲憊的身軀霎時間又充滿了力氣,紛紛舉起雙刀,吶喊著向包圍他們的曹軍沖擊了過去。
就好像曹軍全力建立起的包圍圈,又要在這一刻土崩瓦解一樣。
一個白耳兵奮力地向前沖殺著,眼見著即將突破曹軍士卒的包圍圈,接近李護的時候,雖然滿身是傷,可卻掩蓋不住那種即將求得一條活路,能夠回家見到親人的喜悅。
若是此次能得以安全歸去,想來主公的賞賜應該不會少吧,可以給細君做身好衣裳,可以給家里添置些農具或田地,興許苦一苦,不求賞賜,求求李討逆,讓大郎讀書去?
想著想著,他感覺自己從心往外熱了起來,臉上也勾起了一道弧度。
可他注定無緣了。
一匹戰馬飛奔而來,長矛極速而過,扎穿了他的胸膛,強勁的沖擊力一瞬間攪碎了他的心臟,而這時他的臉上還掛著對未來的向往的笑容。
曹洪借力一甩,不耐地抖開了白耳兵的尸體,對著被困于軍陣中的殘兵露出了猙獰的微笑。
你們將軍不是愛護士卒嗎?不是愿意冒著生命危險敢單槍匹馬沖擊敵陣來救你們嗎?
那他就在李護面前,一個個把這群殘兵挑殺,讓他們在絕望中死去,哦不,應該是留下活口,再把李護擒下,在這群俘虜面前,將李護一點點殺死,以報文稷之仇!
這么想著,曹洪暢快大笑著踏入了白耳兵中,揮舞著長矛,連續刺殺了數名白耳兵,踏亂了白耳兵本就不甚整齊的軍陣。
“曹子廉,汝敢?!”李護目眥欲裂,眼見著曹洪指揮手下士卒開始圍殺追隨自己的白耳兵,怒吼一聲,雙刃矛重重地向前蕩去,含怒一斬之下,對面抵擋李護的曹兵手中的盾牌應聲而裂,曹兵驚恐地看著那從天而降般的將領,徒勞地向他揮起手中的長矛,但金鐵交擊聲后,這曹兵的尸體被甩到了遠處,砸倒了一眾曹兵。
“駕!”李護夾緊馬腹,跟隨他多年的戰馬明白他的心意,當下奮力向前奔馳,用強健的體魄硬生生撞開了數名手持大櫓的曹兵,而此時李護取下寶弓,死死地盯住曹洪,弓弦拉滿,但并沒有搭箭,就這么拉開,炸出一聲巨響。
正在圍殺白耳兵的曹洪大驚,他知道此人箭法超群,以前在許都時,劉備與曹操出去射獵,他曾見識過此人的箭法,今日聽到弓弦之音,曹洪沒有一丁點猶豫,身體急忙向后一躺,可想象中的箭矢并未從其面門上劃過。
“不好!中計了!”曹洪連忙起身,就在這一刻,箭矢破空而來,曹洪只來得及將左臂擋在面門之前。
“啊!”箭矢扎穿曹洪的鎧甲,箭簇直接深入了其左臂之內,曹洪強忍住疼痛,看著渾身浴血魔神降世一般沖殺過來的李護,二話沒說打馬便往后飛奔,打了這么多年仗,他清楚地感覺到,這條左胳膊一時半會兒是不能再動了,更別提揮矛擊賊了。
少了一條胳膊打仗,自己不跑,等著被那鄙夫斬首示眾,傳首荊州嗎?
一邊跑一邊慌亂地指揮著自己的部曲:“擋住那廝!擋住他!”
曹洪的部曲督毫不猶豫地率領部下沖了上去,“舉盾!架矛!刺!”
曹洪的部曲的精銳程度明顯又上升了一個檔次,前方的櫓手狠狠地將大櫓砸在地上,用身體頂住了大櫓,隨時準備迎接來自李護的攻擊,而矛手將三五米長的長矛架好,狠狠地向前刺出,打算將李護串成肉串。
李護打開刺來的長矛,勒住了飛馳的戰馬,向地上惡狠狠地啐了口唾沫,罵道:“曹洪,聞汝汴水救主,勇冠三軍,今日見我,為何不戰而退?真鼠輩也!”
而此時聚集到李護身邊的殘兵也開始大聲叫喊起哄,剛才的狼狽一掃而空,似是李護在身邊,他們便天不怕地不怕了。
而此時的曹洪聽到這話,只是恨恨地用右手抓緊馬韁繩,沒辦法,他總不能回身與之一戰吧,看此人之兇猛,非仲康之輩不能敵也!
李護鄙夷地望了曹洪一眼,雙刃矛一揮,“風緊,扯呼!”
“扯呼!”白耳兵們歡呼一聲,跟隨著李護一路沖殺,眼見著主帥倉皇而逃的曹軍也滿目茫然,不知該如何是好,誰也不想成為那個手持雙刃矛的猛將的手下亡魂,而魏平魏延又在此時率殘部豕突,里應外合之下,李護成功率部突圍入城,只留下曹軍被焚毀的霹靂車殘骸和胡亂倒地的一片尸體。
哦,還有氣成大黑臉的曹操。
此時站在樊城城樓上的諸將見此情景,盡是歡呼雀躍之聲,剛剛登上城樓的龐統在護衛的環繞保護一下目睹了李護這一壯舉,他對著身側的鄧芝大笑著說道:“伯苗,李南陽,真天人也!”
而傅肜等人也湊了過來,傅肜驕傲地說道:“昔日在新野,李督便是能與關將軍和張將軍比斗,甚至不輸于二人,莫說是天人了,便是仙人,也打不過李督!”
“這豎子!真是亂言!”剛上城樓的李護聽到這話,笑著指著傅肜罵了一句,“莫要添亂,速去修補城墻,整頓防務!”
“諾!”
而此時的漢水北岸荊州軍大營內已經收到了李護三百虎士沖陣搗毀霹靂車且二進二出的消息。
“善!大善!”關羽看著手中的戰報,情不自禁地摸起來自己的長髯,放聲大笑,“吾弟勇武,勝我十倍也!”
“父親,護叔究竟做了何事?”關平忍不住內心的好奇,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給,汝自己看!”關羽將戰報遞過去,可捋胡子的手卻怎么也停不下來。
他都好多年沒這般痛快過了,失徐州后他們一路顛沛流離,四處輾轉,寄人籬下這些暫且不提,便是這一路上的敗仗,卻也吃了不少。
其中尤以曹操為甚,兄弟幾人這些年來雖然誰也不說,但都知道內心里憋著股惡氣想要發泄,但除了當年的博望坡之戰后,便再也沒有與曹操交手的機會了。
而最近這幾仗,文聘的水軍在曹操后方捷報頻傳,而前線鎮守樊城的四弟李護先于博望坡以火攻之計大敗曹軍,斬殺路招馮楷;今日又在曹軍陣前二進二出,毀車突陣,打的曹軍顏面盡失,如何能不讓關羽感到暢快呢?
關羽思索了一會兒,喊來時任主簿的趙累,“盛權,汝重擬一封戰報,送予襄陽,也讓主公心安。再擬一封書信,送予曹操。”
趙累應下,有些疑惑地問道:“將軍擬書信予州牧,我自知其意,可擬書信予曹操,卻又是想作何內容呢?”
關羽丹鳳眼微睜,戲謔地說道:“就寫故人關羽,邀曹公陣前一戰,曹公若怯,羽自往攻打!”
“這就是云長的書信?”曹操拿著信端詳了一會兒,問荊州軍的信使。
“是的,將軍說了,公若不往,他便自來,屆時擊破曹公,必以您為座上客!”
“大膽!”這句話成功激怒了在場的所有曹軍將領,一群人須發橫張,嗔目怒視,盡是拔刀出鞘,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將使者砍為肉泥之勢。
而使者只是高高抬起頭顱,毫不畏懼地與曹軍諸將對視。
畢竟主辱臣死,再加上今日李護的行為對他們打擊太大,使者這一句話,相當于在他們那本就受傷的尊嚴上撒了一大把鹽,讓這群名將如何不憤恨呢?
“行了,都坐下!”曹操拍了一下桌案,叱喝道,“擊賊之時未見汝等這般悍勇,與一介使者橫刀立目何用?坐下!”
眾將訕訕地把刀收回,安分地坐了回去。一時之間大帳內冰冷的氣氛緩和了不少,曹操調整了一下情緒,和顏悅色地對信使說道:“使者且先到帳下稍作安歇,待我稍后書信一封,交予云長,一敘舊友之情。”
“如此,麻煩曹公了,蘭便在外等候。”信使深施一禮,從軍帳中退出。
曹操一手托腮,一手敲擊起來桌案,諸將跪坐在下面,沒有一人敢去觸曹操的眉頭,突然聽得曹操冷笑了一聲,“嘿,真是笑話,一介信使都敢在我面前猖狂了,當真是反了天了!”
“文則,你來說,我等應當如何?”
于禁思索了一會兒,站出來說道:“丞相,文則以為此戰當打,然不能是今日,亦不能讓他關羽主動來攻我等。”
“一則我軍連日攻城不克,今日又逢新敗,故近期不宜開戰,宜當獎勵三軍,修武整備,以恢復我軍士氣。二則關羽之軍屯于漢水北岸,雖其多為步兵,我軍只需遣騎軍游弋即可使其不敢妄動,然我軍此來,乃為破荊州全境,今樊城堅固難克,我軍不若先破關羽,再擊襄陽,屆時樊城則為一孤城,焉有可守之理?”
“且關羽若破,我軍亦可振奮士氣,樊城之軍亦會慌亂,使我軍有可乘之機將之擊破。”
“諸公以為呢?”曹操聽完后,點了點頭,又詢問道。
“曼成/儁乂/文博附議!”
“丞相,公明愿為先鋒,為公破關羽!”
“善,既如此,修書予關羽,孤五日后,與他在漢水一戰!”
獵獵大風吹拂過漢水北岸,卷動青翠的芳草和嬌媚的鮮花,往常的漢水北岸此時正是鳥語花香的季節,可現在排列整齊的軍隊散發出的煞氣,讓花香鳥語一滯,取而代之的是肅殺的蕭瑟氣息。
曹操望著那長髯飄動的高大身影,策馬出陣,高聲喊道:“云長!舊友前來,不來相見否?”
關羽來到前方,勒住赤兔馬,盡管他現在與曹操的距離已經近到一個加速就能將之斬落馬下,可二人卻毫無防備,就像舊友相見一樣,“曹公,恕羽甲胄在身,以軍禮見!”
“誒,我如何會怪罪云長呢?”曹操搖搖頭,看著對面整齊的荊州軍,曹操感慨道:“真是世事變遷,昔日白馬與云長并肩而戰,尚歷歷在目,未曾想到今日要與云長兵戈相向了!”
“曹公莫要說笑了,沙場之上,總是會變化的,昔日討董先鋒,不亦成了昔日董卓?。”關羽把長槊一揮,冷冷說道。
“你我之間,還是沙場見真招吧!”關羽策馬而歸,留下苦笑的曹操無奈地搖著頭。
他還想勸降關羽呢!
回到本陣,曹操拍了拍徐晃的肩膀,鄭重地說道:“公明,今日在事汝,勿讓我失望!”
徐晃點點頭,翻身上馬,大聲對著即將出陣的曹軍戎兵喊道:“今日陣前,有斬關羽首級者,賞黃金千斤!斬校尉者,賞百斤!生得關羽者,賞萬斤!”
曹軍的眼神瞬間熾熱了起來,看著那高大的身影,就好像一座金山一樣。
攻不下城高墻厚的樊城,還拿不下一座由武剛車和拒馬柵欄等構成的營寨嗎?
戰鼓之聲震天動地,曹軍戎兵們怒吼著沖向了那座營寨,他們要把之前在樊城和博望坡所受的屈辱一并還回去,讓荊州軍知道,他們仍舊是天下第一強軍,沒有人可以抵擋他們!
而關羽看著咆哮沖來的曹軍則是嗤笑了一聲,朗聲對著部下說道:“某以為曹軍多么善戰,未想到不過是野獸一樣橫沖直撞罷了,弓弩手準備,長矛架好,給他們點厲害看看!”
關羽構筑的營寨在前面布滿了大量的鐵蒺藜,鐵蒺藜后是一排排沉重的木制拒馬,拒馬后擺著厚重的連成一排的大櫓,大櫓后則是躲藏著一排士兵,由他們架設長矛,刺殺前來攻打的敵軍。
而長矛手后站著手持弓箭的弓手,負責進一步打擊敵人。而弓手們的后面是由柵欄和武剛車構成的防線,武剛車上同樣立著大盾,但保留了射擊孔,手持強弩的弩手們就在此負責射殺曹軍,同時武剛車左右擺著半人高的沙袋,其余的弩手和長矛手們可依仗此為掩護同樣打擊敵軍。
而在武剛車前又設下了一道柵欄,但柵欄間多處留出了兩人寬的空間,以便前方的荊州軍能夠撤離進營寨內部,并縮小防守壓力,通道在兩側擺放著武剛車,車上同樣堆滿沙袋,逼迫曹軍只能從此進入。
而一架架巨大,造型奇特的弩正安靜地站在武剛車后面,關羽摸著那巨弩,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是他的殺手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