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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豳風》:關中西北部的生活記錄

《豳風》,反映了關中西北部早期的歷史和民俗等多方面的情況。

一、豳地略說

豳,自古以來都被認為是今陜西咸陽市彬州市(19)、旬邑縣、長武縣一帶。如鄭玄《詩譜·豳譜》:“豳者,后稷之曾孫曰公劉者,自邰而出,所徙戎狄之地名,今屬右扶風栒邑。”(20)《漢書·地理志》“右扶風·郇邑”條本注曰:“有豳鄉,《詩》豳國,公劉所都。”(21)鄭玄是著名的經學家,班固是著名的史學家,他們所言,必有所據,而且他們去古未遠,所以“栒邑”說便為此后歷代經學家、史學家所認同。如《括地志》云:“豳州三水縣西(三)十里有豳原,周先公劉所都之地也,豳城在此原上,因公劉為名。”(22)朱熹《詩集傳》云:“豳,在今邠州三水縣。”(23)三水縣即今之旬邑縣。清陳奐《詩毛氏傳疏》云:“豳,公劉國”,“《漢書·地理志》云右扶風旬邑有豳鄉,今陜西邠州即其地”(24)。現代一些著名的《詩經》權威學者如高亨、陳子展、程俊英等均持此說。

20世紀30年代,錢穆先生《西周地理考》又提出豳地在今山西之汾水流域。這一觀點也曾得到一些史學家的認同,但現在已被很多學者所否定。在無法確證錢氏異說的情況下,可暫不論。

近十數年來,一些學者(主要是甘肅省的學者),根據方志與民俗,提出了北豳南豳之說,認為早期的豳在今甘肅慶陽的正寧、寧縣一帶,所謂古豳;公劉前期即居于古豳,后來遷到了南豳,即人們一般認為的今陜西旬邑、彬州一帶。這一說法又受到了許多非甘肅學者的詰難與否定。史實如何,還有待于將來考古成果的進一步發現。

豳地位置圖。選自譚其驤主編《中國歷史地圖集》

有甘肅學者證以今日甘肅慶陽一帶之民俗等等,說明“豳風”中的詩乃是今慶陽一帶之詩。如有的甘肅學者從一種具體的鳥入手考論,并被另外的甘肅學者征引:“蘭州大學教授常文昌先生曾在《蘭州大學學報》發表文章有專題考論。常先生說他的家鄉鎮原縣屬古北豳,該地有一種鳥,俗名叫‘次鵁(cì jiāo)’,又有鳥俗叫‘猩猴’(即貓頭鷹)。鄉民迷信的說法,有‘次鵁叫小,猩猴叫老’的俗諺,意思是說,次鵁鳥叫,預兆有小孩夭亡;猩猴鳥叫,預兆有老人逝世。而北豳鄉民俗稱的‘次鵁(cì jiāo)’,正是豳詩‘鴟鸮(chī xiāo)’的方音之轉,而《鴟鸮》詩首句所寫的‘鴟鸮鴟鸮,既取我子’的話,也正與北豳俗諺‘次鵁叫小’相吻合。這也就是說,《豳風·鴟鸮》當為北豳之詩。”(25)說頗有據。然而事實是,陜甘交界,地相鄰,民風民俗亦多有相同。從古到今行政區域之類的界限,只是人為的劃分,并不能局限人民的生活交往。就民俗而言,今陜甘交界的陜西彬州、旬邑以及稍南的淳化一帶(即咸陽地區的“北五縣”一帶),也有和前述文章中類似的傳說,只是將貓頭鷹叫xīnghù(陜西其他地區有的發音叫xīnghòu,或xīnhù、xīnhòu等,亦即前文中所稱之“猩猴”),還有一種被認作同類性質(兇鳥)的鳥叫cì ji?o(當即前文所稱“次鵁”,未知學名為何)。有人認為這種鳥就是貓頭鷹,筆者請教多位當地老人,得知是兩種不同的鳥,其體型比貓頭鷹要小。還有一種被認為是兇鳥的叫dào zāo(當地方言“倒灶”的諧音)。對這些不祥的“兇鳥”,當地民謠說:“dào zāo叫老年,xīng hù叫娃娃。”意即聽到dào zāo叫,就有老年人要死了,而聽到xīng hù叫,就有小孩子要死了。可見,這樣的傳說,流傳于甘陜交界的廣大區域,非只某一具體的狹小范圍。因此,用這樣的證據來論證豳地在某一具體的地區,雖有其合理性,卻不能成為判別的確切依據。當今甘肅研究《詩經》最著名的權威學者趙逵夫先生說得較為審慎:“豳為古地名,以今陜西中部旬邑、彬縣之間為中心,北部至甘肅慶陽馬蓮河流域的寧縣、合水、慶城一帶。”(26)力推“北豳”說的甘肅學者張劍先生也說:豳的地域,“不僅包括地處子午嶺西麓南端的公劉以后周族創業發展的‘南豳’,即今陜西長武縣、邠縣、旬邑縣一帶地區;而且還包括與南豳相連接的地處子午嶺西麓北端的周先祖不窋、鞠陶、公劉三代人活動創業的‘北豳’,即今甘肅省隴東之慶陽、寧縣、正寧、合水乃至平涼涇川一帶廣大地區”(27)。其字里行間,還是以“陜西長武縣、邠縣、旬邑縣一帶地區”為豳之中心的。當然,個別作品,任何人也無法判別其具體作地。但即便“北豳”“南豳”之說可以成立,當今旬邑、彬縣一帶是“豳”地、而且是主要的“豳”地,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

近十數年來,有一些博士、碩士研究生的學位論文,梳理歷代名家觀點、考論豳地概念,十分用力。真乃后生可畏。如沈陽師范大學王乃瑞碩士論文《〈詩經·豳風〉研究》、西藏民族學院史小偉碩士論文《〈豳風〉〈秦風〉地域民俗文化探析》、西北大學孫紅彬碩士論文《〈詩經·豳風〉考釋》、上海大學郝建杰博士論文《〈詩經·國風〉地域性考論》等。其研究成果,亦頗值得我們關注和參考。如郝建杰論文指出:

不窋所竄奔的“戎狄之間”或為慶陽地區,但認定慶陽地區即為豳都或豳地則有嫌武斷,理由有三:一是從文獻上看,《國語》、《周本紀》均未明言“戎狄之間”即是豳地,而據《周本紀》,公劉顯然是從不窋所在的“戎狄之間”遷到了另外一個叫做豳的地方。二是慶陽一帶稱為“豳”的時間非常晚。以“豳”稱慶陽一帶始自北魏孝文帝時。杜佑《通典·州郡三》:“寧州,夏之季公劉之邑。春秋時戎地,戰國時屬秦。始皇初為北地郡。漢為北地、上郡二地,后漢屬北地、安定二郡地。后魏獻文帝置華州,孝文改為班州,后改為邠州,又改為豳州。西魏改為寧州,立嘉名也。后周分置趙興郡。”可見,將慶陽一帶稱為“豳”是很晚的事了。三是目前所知先周遺存的時代上限不足以證明慶陽一帶是公劉等的活動地區。李學勤說:“目前已知的先周文化遺址分布,主要在陜西中部涇渭流域一帶,大致范圍,北界達甘肅慶陽地區,南界在秦嶺山脈北側,西界達六盤山和隴山,東側在子午嶺西側至涇河沿岸一線。”其中最早的是陜西長武縣碾子坡遺址,其年代約在古公遷岐之前。但這個文化遺存的年代不早于太王時期,仍然無法說明慶陽一帶存在這一歷史時期的周人文化,因而也不能證明慶陽一帶曾經是這一歷史時期的周人長期活動的地區。事實上,目前甘肅慶陽一帶的考古發現還不能與太王以前的周人歷史發生聯系。在這一帶發現的考古文化類型目前有兩種:一是先周文化遺存。1984年,合水縣兔兒溝、慶陽縣巴家咀兩地發現了先周殘墓。兔兒溝出土的陶鬲、方折肩罐與陜西寶雞斗雞臺、姬家店出土的基本相似,巴家咀出土的陶鬲與長安灃西早周墓葬出土的同類器物相同。這說明兩地出土的器物是早周一、二期遺物。由此可見,這些先周文化遺存尚不足與文獻中關于慶陽一帶所記載的周人活動相印證。二是寺洼文化。在甘肅平涼、慶陽、陜西咸陽、寶雞的博物館里,莊浪、靈臺、涇川、合水、正寧、長武、旬邑等10多個縣的文化館里,都藏有大量的寺洼文物和調查資料。根據胡謙盈實地調查發現,合水縣九站遺址在擾土層下有兩種堆積,上層是西周文化堆積,下層是寺洼文化堆積。結合考古發現與文獻記載,胡謙盈判定寺洼文化屬熏育戎狄的文化。根據C14測定結果推斷,寺洼文化的可靠年代約在公元前21世紀—11世紀之間的1000年內。寺洼文化與周文化的關系密切,但仍屬不同文化,因為寺洼文化中最具特色的“馬鞍式”口型陶罐不見于周文化。(28)

清代陜西巡撫畢沅題公劉墓碑,攝于2016年9月2日

說頗有理。地方志總是會為本地說些有用的好話,這也是常見現象。而且,有“北豳”之稱的這些地方志,都是明清時期所編,從時間上來說,也太晚了,不足以推翻漢代起就有的成說。當然,隨著將來新的考古成果的進一步出現,一些觀點或許會有新的修正。

無論如何,說《豳風》中的詩歌反映了關中西北部(今旬邑、彬州、長武一帶)的歷史風貌(如農業發展、文明程度、民風民俗等),當無異議。

二、《七月》

《七月》,是《豳風》中的第一篇,也是《詩經·國風》中最長的一首敘事詩。

關于這首詩的作者、作時,自古以來就有多種看法,莫衷一是。最有代表性的是兩種觀點:《毛詩序》謂:“(《七月》)陳王業也。周公遭變,故陳后稷先公風化之所由,致王業之艱難也。”(29)以為此詩乃周公所作;方玉潤《詩經原始》謂:“《豳》僅《七月》一篇,所言皆農桑稼穡之事。非躬親隴畝久于其道者,不能言之親切有味也如是。周公生長世胄,位居冢宰,豈暇為此?且公劉世遠,亦難代言。此必古有其詩,自公始陳王前,俾知稼穡艱難并王業所自始,而后人遂以為公作也。”(30)后人在此基礎上多有引伸。或以為這樣規模宏大的農事詩,絕不是哪一個天才所能成就的。事實上,文學史上的許多杰出作品(甚至是絕大多數杰出作品)也都是某位杰出詩人最后完成的(或最后加工定型)。《七月》很可能是豳地的民謠,是經過了長期民間的積累、加工、補充而流傳下來,最后經過某位杰出的天才整理定型的。

詩寫了不同月份的氣候特征和人們與之相對應的活動: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

春日載陽,有鳴倉庚。女執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

七月流火,八月萑葦。蠶月條桑,取彼斧斨,以伐遠揚,猗彼女桑。

七月鳴鵙,八月載績。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

一之日于貉,取彼狐貍,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載纘武功。言私其豵,獻豜于公。(31)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起句看似突兀,卻能一下子抓住人心。“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何其形象?使人仿佛感受到了那凜烈的寒風,感受到了它刺骨的寒冷,也感受到了寒風掠過時的氣勢。“蠶月條桑,取彼斧斨,以伐遠揚,猗彼女桑。”在桑樹枝條生長的時節,拿出斧子,砍掉多余的冗枝,用繩子拉住高揚的枝條以便采桑。時至今日,渭北高原的人們,每年也還要這樣修剪果樹,剪去過長的蔓枝,用固定于地面的繩子牽拽向高處瘋長的長枝,謂之“拉枝”。秋天到來之前,織好布,染好色,為“公子”做好衣裳。六月里吃著李子和野葡萄,七月里煮豆子和葵苗,八月打棗,十月收稻:十分樸素的生活狀態。冬天到了,上山去打獵,用狐貍的皮毛,為“公子”做成皮衣。小的獵物,自己留下來;大的獵物,交給部族的首領。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組織形態。

本詩尤其寫了不同時月的農事活動,上述各句之外,以下數句更為直接:

三之日于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馌彼南畝。

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農夫。

九月筑場圃,十月納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麥。

正月是農閑時節,便整修農具。二月便開墾耕地。七月里吃瓜,八月里摘葫蘆,九月里拾麻籽,采苦菜,打柴禾。九月修整場圃準備碾曬,十月里收納糧食。一年時光,就這樣忙忙碌碌一直到頭。

本詩還寫了不同時月昆蟲的活動:

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這一段描寫,十分生動,十分形象,十分親切:五月里螞蚱彈腿鳴叫,六月里紡織娘振翅磨羽,至于那活蹦亂跳的蟋蟀,七月在野地里,八月在屋檐下,九月跑進房間里,十月就鉆到了床底下。其場景,讓人聯想到現代文學大師魯迅的小說中閏土家鄉的情景。

詩又寫了勞動者的生活處境和心態狀態:

無衣無褐,何以卒歲?

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

這些,都是最下層勞動者心里的擔憂。

詩還寫了不同時月的祭祀活動及相關風俗:

為此春酒,以介眉壽。

四之日其蚤,獻羔祭韭。九月肅霜,十月滌場。朋酒斯饗,曰殺羔羊,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

以酒祝壽,用韭菜和羔羊來祭祀,舉起酒杯,敬祝萬壽無疆。這些風俗,傳至現在。

詩還反映了早期的藏冰技術:

二之日鑿冰沖沖,三之日納于凌陰。

1977年,考古工作者在先秦雍城姚家崗宮殿建筑遺址發掘出完整的“凌陰”遺址,為一處覆斗式地下窖穴建筑,是秦國貴族的藏冰設施,可以本詩所寫相對應。

詩也寫出了不同階層(階級)的等級區別:勞動者,吃的是荼(苦菜)、瓜、壺(瓠);穿的是“無衣無褐”;而上層統治者,吃的是各種時令蔬菜和新糧(“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為此春酒”);穿的是新織的衣裳和狐裘皮裝(“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一之日于貉,取彼狐貍,為公子裘”)。勞動者捕獵所得,自己只能留下小獵物,而大的獵物必須交給首領(“言私其豵,獻豜于公”)。

“凌陰”復原圖。2020年8月2日攝于寶雞先秦陵園博物館

然而,從作品中,我們能夠看出有階層(階級)的不同,但看不出明顯的對立情緒,沒有類似于后世如白居易的新樂府詩那樣強烈的對比,也沒有類似于《詩經》中另一些作品如《伐檀》等表達的仇視情緒。

詩尤其反映了當時的農業生產情況,農具有耜、筐、斧、斨等,農作物(含果實類)有郁、薁、葵、菽、棗、稻、瓜、壺、苴、禾、黍、稷、麻、麥等。人們都按自然界的規律,根據不同的時季從事不同的勞動。

詩反映了當時豳地的風俗習慣,除前述祝壽等以外,如“穹窒熏鼠,塞向墐戶。嗟我婦子,曰為改歲,入此室處”。堵上破洞,熏跑老鼠,糊住北邊的窗子。要過年了,全家都聚在屋子里。這些習慣,也一直流傳到當代。

總之,《七月》一詩,是一幅全方位的、動態的、立體的民俗生活畫面。就每一個片斷的畫面來看,大都十分生動,使人如臨其境。對后世文學的影響,不僅有總體精神上的實質性影響,在具體的情境與寫法方面也有深遠的影響。比如,“同我婦子,馌彼南畝”,我們從白居易“婦姑荷簞食,童稚攜壺漿。相隨餉田去,丁壯在南岡”(32)的詩句中,就能夠看到它的影響;“春日載陽,有鳴倉庚。女執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又讓我們能夠聯想到宋代晏殊的《破陣子》:“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后清明……巧笑東鄰女伴,采桑徑里逢迎。”(33)

全詩之中,“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反復唱嘆,這一方面是民謠的特點,順口易記,也易于傳播,正如白居易所說:“其體順而肆,可以播于樂章歌曲也。”(34)至今,咸陽“北五縣”一帶還有類似的民謠,諸如“七月棗,八月梨,九月柿子紅了皮”;另方面,這種重復,也使作品跌宕往復,搖曳生姿,產生一種一唱三嘆、回環往復的優美情韻。

三、其他豳詩

《鴟鸮》是豳風中的另一首名作,詩曰:

鴟鸮鴟鸮,既取我子,無毀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閔斯!

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今女下民,或敢侮予。

予手拮據,予所捋荼。予所蓄租,予口卒瘏,曰予未有室家。

予羽譙譙,予尾翛翛,予室翹翹。風雨所漂搖,予維音嘵嘵!(35)

這是一首寓言詩,古來皆認為是周公所作。詩借一弱小的母鳥之口,反抗強勢的鴟鸮的欺凌。雖有乞求之語,更多的是不屈的反抗:“今女下民,或敢侮予!”并陳述了自己為了維護自己的家室所進行的種種勤勞和努力,“予羽譙譙,予尾翛翛,予室翹翹。風雨所漂搖,予維音嘵嘵”,寫出了被欺凌者的憔悴、無奈和呼號。

《東山》,是豳風中的又一名作,詩曰: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我東曰歸,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獨宿,亦在車下。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果裸之實,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蟏蛸在戶。町畽鹿場,熠耀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懷也。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鸛鳴于垤,婦嘆于室。灑掃穹窒,我征聿至。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見,于今三年。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倉庚于飛,熠耀其羽。之子于歸,皇駁其馬。親結其縭,九十其儀。其新孔嘉,其舊如之何?(36)

《毛詩序》謂這首詩乃“周公東征也。周公東征,三年而歸,勞歸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詩也”(37)。此說無確據。朱熹《詩集傳》以為乃周公“勞歸士”之作(38)。朱熹的說法比《毛詩序》更容易讓人理解,亦當更接近原意。方玉潤《詩經原始》進一步說:“此周公東征凱還以勞歸士之詩。《小序》但謂‘東征’,則與詩情不符。《大序》又謂士大夫美周公而作,尤謬。詩中所述,皆歸士與其室家互相思念,乃歸而得遂其生還之詞,無所謂美也。蓋周公與士卒同甘苦者有年,故一旦歸來,作此以慰勞之。因代述其歸思之切如此,不啻出自征人肺腑,使勞者聞之,莫不泣下,則平日之能得士心而致其死力者,蓋可想見。”(39)這段分析說得很具體,認為是周公代士卒述其思鄉之苦,寫得很真切。現代學者更多地認為詩乃跟隨周公東征的士卒歸途中思家之作,“周公東征,從役之人未必皆豳人,然而豳岐為周室發祥之地,其民人當為周室所最信賴。東征伐叛,亦以豳岐之民最多。詩中征夫當即豳人,故詩入《豳風》”(40)。詩寫士卒打仗歸來,途中思念家鄉的情形,“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四句,在每一章的開頭反復出現,增強了詩作的抒情性。

《豳風》中還有一篇《伐柯》,反映了當時的婚俗:娶妻先要有媒人去說合。很有意思。這一風俗,一直保持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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