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結會后，已是臨近中午時分，餓了一上午的柳懷一溜煙直奔食堂而去，本想著已經跑的夠快，熟料前面竟然還站著兩位干飯人。

高欣和耿快二人眼都餓綠了，看著午飯終于算是正常食物，白菜粉條都硬是啃出了滿漢全席的架勢，看得柳懷直蹙眉頭。

“丫的豬拱食都比這倆好看！”

他小心翼翼地挪了個位置，生怕二位爺發現自己。

忒丟份。

于是四下掃了一眼，正好發現陶紅面前還有倆空，便悄咪咪地摸了上去。

“你好，沒人坐吧？”

“沒……沒有。”到底是江南姑娘，陶紅一邊看著書，一邊在小口小口地吃著飯，忽覺面前有一道黑影閃過，稍一抬頭，便瞅見了柳懷的一對燦爛門牙，不禁嚇了一跳。

她霞飛雙頰，旋即又飛快地垂下腦袋，不敢再看。

柳懷只覺這小姑娘挺有趣，說起來好歹也是前國家隊花樣游泳隊成員，怎么膽子倒是比貓還小，笑了笑道。

“看啥書呢，這么津津有味的。”

話音剛落，一道靚麗身影豁然從身側竄出，一抬眼，就瞧見一雙大歐式雙眼皮和棱骨分明的臉。

“還能是啥，劇本唄。”

寧婧此時端著餐盤坐到了二人身邊，大咧咧地開口道。

“你就是演馬小軍的柳懷對吧？怎么，下個月就要開機了，劇本你都不看一眼？”

“害，下個月要拍也是先拍童年馬小軍的戲，和我馬小軍有什么關系。”

柳懷懟的理直氣壯。

“況且姜導上午才說了，我們這些生菜幫子味還不夠濃，這個月就得耐心沉淀，什么叫沉淀知道么？”

柳懷一邊說著，一邊掃著寧婧即便裹著冬大衣都遮掩不住的美好曲線。

寧婧和陶紅傻愣愣地同時搖了搖頭。

柳懷現在可算明白為啥后世里，姜聞說起動物兇猛選女主角時，是一日在餐廳里沒帶眼鏡，看見了寧婧才定的她。

現在想起來近視眼看人，臉都看不清，可不就只能看身材了么？

別說，姜聞的眼光果然和自己一樣毒辣，還真是有料。

“沉淀就是得讓你這樣飄在水上的，沉下去。”

柳懷盯著寧婧的胸脯，一臉鄭重道。

這話一語雙關，但九十年代的小姑娘哪里聽得懂這些，寧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但總感覺好像被占了點便宜。

哎，寧婧也就算了，陶紅你個柴火妞點啥頭，沒有充氣墊，一放水里就直接沉底的那種還需要沉淀么？

……

按照上午公布的日程安排，下午是形體課。

無非就是練操，壓韌帶，軍體拳之類的運動，聽說夏天還要游泳。

為此，姜聞還特地從軍隊里請了個軍訓經驗豐富的教官，又采購了一大批軍裝，要求所有演員在劇組內時，必須得穿上。

上了年紀的演員還好，都是那個年代過來的人，但以耿快為首的70后大多愁眉苦臉，特別是寧婧和耿快二人。

寧婧是剛演過大戲，不差錢。

她來劇組時帶了整整兩大包的衣服，打此時說必須穿軍裝難免有些不樂意，但好歹還是聽勸的，嘟囔著換上了那套軍裝。

至于耿快，藝術世家出身，加上少年氣盛，不知為何竟是和副導演張樺吵了起來。

等柳懷聽到風聲拍馬趕到時，耿快臉上已經是悶悶不快，而張樺更是怒氣沖天。

“無組織無紀律，你他媽到底想不想拍戲！”

張樺話說的極狠，而耿快也不是什么善茬子，他擺出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也懟了起來。

“有能耐你丫就把我開除出劇組，我看你丫到時還能不能在這四九城呆下去！”

得，差點忘記這這也是位紅三代，正兒八經的文藝圈大佬之后。

要說劇組里出現矛盾，倒也正常，畢竟大多是血氣方剛的男人，實在不行找導演調和下也就過去了。

可此刻姜聞有些事情，已經離了劇組，導演和制片人都不在，副導演最大，但這次卻是副導演和人吵了起來，加上耿快來頭不小，大家兩方都不敢得罪。

于是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勸架。

就在這時，柳懷快步從人群中站了出來，一把拉過正在氣頭上的耿快往角落里走去。

“別拉我！”

耿快甩了甩柳懷拉著他的胳膊，滿臉火氣。

但是柳懷右手卻是如鐵箍一樣死死地扣在了耿快的手腕上，雖然個頭較耿快矮了些許，力氣竟占了上風，硬是把耿快拉到了角落里。

“柳懷！你他媽放開我！”耿快此刻已經面紅耳赤，怒聲道。

“怎么，你還真想在劇組里打架？打的還是副導演？”柳懷松了手，一手側靠在墻壁上，又從褲兜里掏出一包煙來，從中掏出一根，遞給了耿快。

“不是我想打架，是那姓張的拿著雞毛當令箭，他媽實在是欺人太甚！”耿快一巴掌拍掉了柳懷遞過來的煙，顯然還在氣頭上。

柳懷倒也不惱，他彎下腰，撿起地上的煙，也不嫌棄上邊附著的污泥，而是掏出打火機點著了，深深吸了一口。

煙霧裊裊而起。

“成，那我不勸你，這兒就有根鋼管，你有能耐就拿著過去，照著他腦袋來一下，你要真這么做了，你就是這個！”

說著，柳懷比了個大拇指。

耿快一滯，愣住了。

還有這么勸架的？

“是他先搞你還是你先搞他的？”望著耿快陰晴不定的臉色，柳懷瞇著眼問道。

“他先搞我。”

“怎么搞的你，說來聽聽？”

“他叫我穿軍服。”

柳懷笑了。

“上午姜導才說腌制這事來著，下午你就不想當泡菜啦？”

“懷子，你不懂，一碼歸一碼，這能一樣么？我來拍電影是追求藝術的，誰知道要穿這東西？”

“這他媽叫侮辱藝術！”

耿快話音剛落，柳懷的神色頓時肅穆了起來。

他掐滅了手中的煙，拍了拍耿快的肩膀，眼神里流露出些許異樣的情緒。

“那你覺得什么叫藝術？”

“美的東西，就叫藝術。”耿快的臉上浮現一絲執著的光芒，他伸手點了點身上的夾克，一臉趾高氣揚。

“班尼路！牌子！”

“你再看我腳上的耐克，甭管班尼路還是耐克，都是國外設計師精挑細選的花紋和料材，好看，洋氣，你再看這些軍服……”說罷，耿快癟了癟嘴，分外嫌棄。

柳懷頓時松了口氣，旋即哭笑不得。

還以為有什么復雜的歷史故事，那可真是不好處理，還好又是個被舶來時尚給禍害了的主。

九十年代是國內思維最開放，也是最批判的年代，人們一邊高呼振興中華，另一邊又用屁股做出選擇，能出國的堅決出國。

時下在國內辛苦干活996一月忙到頭，到手幾百塊錢，還不如去國外刷一天盤子賺的多。

在這樣的風潮下，國產貨不如洋貨幾乎已經成了思維定式。

殊不知，歷史就他娘的是一個輪回，若干年后，管你身上穿的加拿大鵝還是椰子鞋，都不如身穿一身綠軍裝引入矚目。

當年借著公家訪問叛逃的劇團成員，也有腆著臉回來討口飯吃的，更不要提賣了京城二環四合院，和美利堅雙向奔赴的主。

說起來都是命。

好在對于這種涉世未深的小年輕，柳懷有足夠充分的經驗。

他再次點了根煙，也不抽，就夾在手里。

“你知道衣服除了御寒好看之外，最重要的用處是什么么？”

耿快看了柳懷一眼，沒有回答。

“是榮譽。”

柳懷盯著耿快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軍服是榮譽的象征，更是你作為一個男人的勇氣的象征。”

“榮譽高于一切，你回家問問你爺爺，當年他為了這件衣服，是可以打仗，可以出人命的。”

“你來說說，有其他什么藝術可以讓你付諸生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