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北蓓呢？！陶紅人呢？！”

澡堂里，姜聞那“準備”二字從他那沙嗓里喊出來了半晌，卻始終沒有回應。

“人跑哪里去了？”

“在這兒呢！”

姜聞剛想喊人去找，于北蓓便從角落里俏生生的站了出來。

“對不起，姜導，我……我剛才去衛生間了，沒聽著。”

“行了，你拿個手電筒，先過來。”

第一天拍戲，無論什么演員出無論什么樣的狀況，姜聞其實都有極高的容忍度。

但接下來是電影的第一個長鏡頭，他怕到時候拍糟了，時間成本倒是其次，關鍵是多拍一條就得多費一尺膠片。

是真沒錢啊！

所以姜聞琢磨著一到長鏡頭，就得先手把手先給演員示范下再演，這樣能省一點是一點。

姜聞拍了拍手，拿出劇本，咔的一下擺正座椅。

“于北蓓，你知道接下來要怎么演么？”

這個問題還算好答，之前半個月陶紅不光是和柳懷他們排戲，她自個兒沒事對著鏡子也不知練習過多少次。

于是陶紅照著劇本娓娓道來，一字不落。

只是聽著聽著，姜聞的眉頭卻慢慢蹙了起來。

陶紅說得越多，他的眉頭蹙得越緊，到了末了，陶紅望著姜聞的臉色，甚至都有些不太敢說下去了。

見著陶紅陷入沉默，姜聞忽然回過神來，他勉強笑了笑，點了點片場的方向。

“沒事，就先這樣拍吧。”

從下午起，他總感覺今天的戲差了點什么，但又說不上來到底差哪兒了。

反正就……有些別扭。

不過時下常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是騾子是馬，還得上去溜溜再說。

“繼續！”

姜聞話音剛落，舒舒服服躺在湯池里泡澡的一眾男演員們連忙爬起身子，重回淋浴頭下。

只有耿快和戴少波倆人繼續臉貼臉，一個積攢著怒氣條，準備揍人，一個積攢著血條，準備挨揍。

“Action!”

“不是，我還沒看清楚……”戴少波演的羊搞續接了之前的劇本，聲音愈小，眼神飄忽不定。

忽然間，他仿佛看見了救命稻草般，連忙伸手朝著柳懷的方向點去。

“馬猴丫就一板磚下去了，勸都勸不住！”

“反正都他們的人，打了就打了。”

這等賣隊友的行為在十幾歲最講義氣的年紀里尤為可恥，耿快聽了也是氣急，連忙啐了口唾沫。

“你走！滾！！”

也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道手電強光照射在耿快的臉上，亮的他完全睜不開眼睛。

“誰呀？？！！”男孩們亂成了一鍋粥。

見沒有回應，耿快只好躲閃的彎下腰去，不料那道手電強光卻仿佛帶著GPS似的，竟也跟著耿快的身子往下竄去，眼見著一眾男孩的小男孩就要曝光之時。

柳懷眼疾手快，一把抄起一個淋浴噴頭，用手堵住大半，朝著手電強光的方向滋去。

“啊！”

“停！”

陶紅才剛發聲呢，姜聞便直接喊停了這出戲。

望著取景器里的畫面，他渾身刺撓地抓了抓腦瓜皮，皺著眉毛犯愁，這當導演可真比拍戲難多了啊。

這出戲始終達不到他想要的效果，可無論是演員演技、光線甚至于道具來看，好像都沒出什么問題來。

但就是不對！

“小慶！張樺，來來，對對劇本！”

劉小慶和張樺立馬湊了過來，姜聞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他轉過身子，朝著正在澡堂里嬉戲打鬧的柳懷一眼，喊道。

“懷子！你也過來！”

！

在一眾奇異的目光里，柳懷連忙擦干身體，穿好衣服，跑到姜聞面前。

和他朝夕相處一個月的演員們都還好，知道柳懷的能耐，可一眾工作人員此時都面帶疑惑，沒想明白對劇本干啥還喊演員干啥？

還是個男的？

姜聞從懷中摸出包大前門的邊角，想了想又摸出包沒拆封的中華，給柳懷和張樺一人發了一根。

四人都盯著取景器看了片刻。

劉小慶立馬就發現了問題。

“這劉憶苦的情緒不到位，太平靜了，得再激烈一些。”

“還有倆人的光線也差了點，羊搞的臉部太亮，這里按照劇本，他是犯了錯誤的，整個面部應該都在陰霾里，看不出真切來才對。”

情緒和光線么……姜聞側著腦袋想了片刻，點了點頭。

也算是個問題吧。

“張樺你呢？”

“我說不上來，剛才那一束光照過來時，我都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少了點什么。”

張樺打了個哈哈，說了等于沒說。

姜聞心中微嘆了口氣。

張樺正兒八經的科班導演出身，可惜調度有余，想象力不足，讓他帶隊伍中規中矩的拍戲沒問題，但遇真到問題可就指望不上了。

“懷子你呢？”

姜聞環顧四周，卻發現柳懷依然還在盯著取景器發愣。

張樺本能的想要喊他的名字，不料卻被姜聞眼神示意，給勸退了。

柳懷此時已經盯著取景器入了迷，他瞇著眼睛盯著取景器里的二人，半晌沒發出一點聲響來。

演的好像沒啥問題，一群新人你不能指望上來就貢獻影帝級的表演，可一整套看下來，根本就處在一種莫名其妙的突兀狀態。

他低頭看了看劇本，又看了看畫面，忽然間，他回想起了《動物兇猛》小說里的一句話。

“這是我的青春回憶錄。”

對了，就是這個！

柳懷的眼神整個就亮堂了起來。

“怎么，懷子，有想法？”

姜聞察覺到了柳懷身上猛然竄起的氣場，詢問道。

柳懷笑著點了點頭。

他伸出右手，指向鏡頭里霸占了幾乎整個屏幕的劉憶苦和羊搞的臉，開口道。

“姜導，我就感覺這出戲里，我的鏡頭是不是太少了些。”

此話一出，劉小慶和張樺同時不滿的皺了皺眉。

這孩子，太大膽了。

都已經是主角了，那么點戲份還重要么？

就算是舊社會的戲霸也不帶這樣的啊！

可誰料一旁的姜聞在沉默片刻后，卻是猛然連拍大腿。

“懷子，你這話可謂一語道醒夢中人了！”

姜聞高興地溢于言表，頻頻拍手。

經過柳懷這么一提醒，他終于察覺到問題所在了。

這部片子柳懷才是主角啊！

整部電影的基調是一致的，這是從馬小軍的視角講述的故事，所以說只要有馬小軍出現的地方，即便是拍的其他人的事情，鏡頭也必須圍繞著馬小軍拍攝。

今天拍的戲全錯了！

正因為馬小軍游離在鏡頭之外，所以后邊劇情才會顯得如此突兀、不連貫，也正因為馬小軍的戲份變少，整段故事的情節變得松散而沒有骨干。

“通了！可算通了！”

在劉小慶和張樺不解的目光中，姜聞大手一揮，把畫的滿滿當當的分鏡撕成了碎片。

今晚結束!等新分鏡畫好了，明晚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