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街，聚寶源。

這一直是牛街最經典的餐廳之一，上輩子柳懷就時常在這打牙祭。

一是價格公道，二是味道地道，三是妹子也多，養眼。

熙熙攘攘的餐桌上，柳懷一個人默默地扒拉著一盤上腦，就是肩頸部靠后，脊骨兩側的牛肉。

他很仔細地在挑著里面的脂肪粒，一顆顆地夾起。

然后一顆顆地丟掉。

“浪費食物，作孽啊！”

湯維心痛的數了數腰包里剩下的錢，看著面前快要疊成山的餐盤，苦巴著臉。

這樣再吃下去，腰包還不如讓人家給偷了呢。

銅鍋里升騰著熱氣，而柳懷渾然沒有一點吃白食的自覺，吃的噎了，又喝了口茶水，頭也不抬道：“西蘭花白菜再拼一盤。”

忽然間，他又想起了吃了快一個月的白菜，微蹙眉頭，又開口道。

“不要白菜了，就西蘭花吧。”

“一份凍豆腐。”

“一份毛肚，一份黃喉。”

“再來一份餃子，韭菜羊肉餡的，兩份羊肉，兩份牛肉。”

“行了，就這樣吧。”

湯維聽得都傻了，直到柳懷把一盤涮好的羊肉放在了面前，這才拿起筷子夾了塊肉，邊小口地咬著，邊弱弱問道。

“柳懷，這么多東西你吃得下么……”

柳懷笑了笑，涮了片胸口油，蘸滿厚厚的芝麻醬塞進嘴里，用含糊不清的聲音開口道：

“我給你一個忠告，你現在不多吃點，到時候指定后悔。”

“我覺得請您吃飯我就夠后悔了……”湯維輕聲嘟囔著。

柳懷噗嗤一笑，頓時覺得這姑娘還挺好玩，于是又給她盛了半碗毛肚，半碗黃喉。

“這怎么吃啊？”

望著碗里稀奇古怪的下水，湯維聞著味，蹙起了眉頭。

得，差點忘記了。吃火鍋涮毛肚和黃喉時下還是川渝特色。

京城都不流行這些，更別提一貫口味清淡的杭城了。

得再過些年，海底撈等連鎖店開滿大江南北后，這才讓全國統一了火鍋標準。

柳懷一把攬過湯維面前的那碗下水，又給她盛了點湯，湯維黝黑的臉上才掛上些許笑容。

酒飽飯足，一共一百一十三塊大洋，按照時下收入來算，真不便宜。

“呀~結賬”湯維心疼地從腰包里數著大團結，不料柳懷動作比她還快，啪嘰一聲，把錢拍在了收銀臺上。

“一百一十塊，抹個零？”

正在和服務員打情罵俏的收銀員小妹頓時板了張臉，敲了敲桌子道。

“抹零可不成，這公家的帳對不上你補給我啊？”

柳懷一拍腦門，猛然想起這會兒聚寶源還是正兒八經的國營餐廳。

時下店里的服務員和收銀員都還有編制，沒在墻角上貼張“不得隨意毆打顧客”的告示已經都算是服務態度良好了，自己竟敢在這討價還價？

柳懷只好賠上笑臉補上了三塊錢，又腆著臉問道。

“剩下的能打包不。”

……

“謝謝了，再給我來兩瓣蒜，謝謝同志！”

當二人拎著剩下的牛羊肉和下水走出聚寶源大門之時，一陣春風襲來，柳懷冷不丁擦了把汗。

這才一回的功夫，整個背心都濕透了。

倒是一旁的湯維初來乍到，沒弄明白狀況，眨巴著眼睛，揪了揪柳懷的衣服下擺。

“哎~柳懷哥哥，不是說好了我請客的么？怎么你就搶著付了呀？”

“說著玩的你還當真了？遠來是客，哪有讓客人請客的道理，況且我大小是個主角，有片酬，你呢？”

柳懷摸了摸湯維的腦袋，笑道。

“好吧，改天我一定請你吃飯。”

湯維笑嘻嘻地跟在柳懷屁股后邊，馬尾辮一晃一晃的，連帶著覺得京城的天氣都明媚了不少。

“那下一站去哪？”

“回劇組唄，還能去哪兒？”

……

臨近晚上八點，柳懷和湯維的身影重新出現在了劇組里頭。

恰好姜聞和張樺正帶著一眾工作人員在做著開機前的最后準備，見著二人過來，連忙從板凳上直起身子，拍了拍手。

“大伙都停停手，我們劇組的最后一位骨干，湯維同志到了，演的是張曉梅，大家掌聲熱烈歡迎！”

熱鬧喧嘩的掌聲里，湯維極為熱情的自我介紹著，完全沒有一點羞澀。

而在白熾燈昏黃的燈光下，那對不算精致的眉眼也愈顯清雋神采。

柳懷可算明白為啥這小黑豆能被姜聞看上了。

有些人天生適合當牛馬，也有些人就天生合適當演員。

藏在角落里的陶紅也走上前去端詳了一番，半晌之后才嘆道：

“姜導可真有眼光，這么好看的小姑娘是從哪里哄來的。”

“柳懷哥哥一路上就在和我說有位叫陶紅的姐姐長得漂亮，想來您就是陶紅姐姐吧？”

湯維人巧嘴甜，一下就博得了陶紅的好感。

她用眼底余光掃了柳懷一眼，發現柳懷也在看著她，連忙故作歡喜地搓著湯維的小手。

望著剛認識沒倆分鐘，此刻就儼然一副親姐妹模樣的二人，柳懷嘆了口氣，也沒多想什么。

倒是眼尖的高欣忽然發現了柳懷手中拎著的塑料袋，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立馬兩眼放光。

他一把將柳懷拉到了角落里，左顧右盼確認四下無人之后，這才壓低了嗓音道。

“我說懷哥，還是你夠仗義，出去都不忘記咱幾個，晚上開葷？”

“不然我買這么多回來做什么？留著過年么？”

柳懷也是爽快得應答道。

“可晚上姜導和張導都在，姜導還好說些，你就不怕張導？？”高欣還是心存顧慮。

“怕什么，要不我和你打個賭？”

“賭啥？”

“就賭待會兒我直接和張導說咱們要開小灶，他能同意。”

“哎喲，懷哥您這牛皮可吹破天了吧？張導能同意咱們開小灶？我還真就不信了。”高欣摸了摸腦袋，滿臉質疑。

“那你等著。”

說罷，柳懷拎著滿滿一大袋吃的，徑直走到了姜聞面前。

“姜導好。”

“懷子，找我啥事？”姜聞望著柳懷，也是面帶笑意。

這些天來，柳懷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無論是演技，才情甚至包括于人情世故都無可挑剔。

最為關鍵的是，這小子脾氣對味。

他剛想要問話，卻見柳懷極為鄭重地遞上了一雙筷子。

“這什么？”

姜聞一楞，有些沒反應過來。

“姜導！”

“明天就開機了，這一個月您的付出大伙也都看在眼里。我替大伙兒感謝您編織的這段夢境，順便請您吃個飯，您看合適不？”

柳懷的眼神特別實誠，看的姜聞鼻尖竟是一酸。

他一直是把電影當成生命中的第一必需品的，正是這種來自于意識底層的渴求才讓他從一名演員，變成了導演。

只是頭一回拍戲，歷經的坎坷與困難還是遠遠超乎了想象。

從資金鏈斷裂，到人員跑路，甚至于腆著臉“化緣”。

這些事兒他從來是自個兒咽到肚子里的，更沒有和劇組高層之外的人談起過。

可今晚柳懷這短短的兩句話，讓他竟有一種撥開云霧見天明的歡喜感。

“成，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啊！”

說著，姜聞扭過腦袋，在高欣極為震驚的眼神中，招呼著張樺過來。

“咱們今晚就放開拘束，盡情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