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完全是柳懷印象流了。

湯維十幾二十幾歲時，本就沒那么漂亮。

后世九八年十九歲那會兒，她曾經考了一次京戲表演系，就因為外形而落榜，之后又考了一次，還是無果。

為了考試方便，她就在中戲旁邊的胡同里租了間平房，靠拍些小廣告維持生計。

終于熬到第三年，朋友們勸她改報對顏值要求不那么高的導演系，才終于如愿以償。

……

柳懷幫著湯維拎著行李，躲過了一撮又一撮的人流，好容易擠上了公交車，卻差點被里邊的味道給熏吐出來。

湯維倒是面不改色，畢竟才從綠皮車下來，哪兒的味道還能比那兒沖？

兩人坐在后排的位置上，腦袋伴隨著公交車的顛簸而上下晃動著，就這樣無言了許久，湯維率先打破了沉默。

“謝謝小哥啊……”

“對了，小哥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柳懷。”柳懷難得沒有自我介紹，純因為太累了，不想搭理。

怎料湯維卻是眨巴著眼，一臉好奇道。

“是有菀者柳，不尚息焉的柳，寤言不寐，愿言則懷的懷？”

得，這還是個文藝、黑瘦矮少女。

柳懷點了點頭。

“那我就叫你柳懷哥哥啦。”湯維甜甜一笑。

“可別，您還是叫我柳懷吧，怪別扭的。”這時湯維的聲音還沒有后世那般成熟，這尾音甜而膩，柳懷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好的，柳懷哥哥~”

“……”

許是第一次來京城，眼前的一切對于湯維而言都是新鮮的。

公交車沿著十里長安一路飛馳，而她坐在臨近車床的位置好奇地張望著。

彼時京城還沒有開始大修大建，三環外還有大片大片的農田。

東單、王府井、鬼街也沒有拆建重修，雖然街景土的掉渣，但更彰顯原汁原味。

自行車與電車齊馳，什剎海與北海并立。

柳懷也是很多年沒有看到過這些景象，不由有些癡了。

直到路過兵馬司胡同時，一縷微風拂過發絲，湯維側過腦袋，拍了拍柳懷的肩膀時，他才如夢初醒。

“柳懷哥哥，我看你剛才身手這么好？是練家子么？”好奇問道。

“倒是練過幾年，練家子算不上。”柳懷搖了搖頭，有力無力地應答著。

“哇~”湯維滿臉崇拜，驚訝道。

“柳懷哥哥，你會飛天遁地么？就和金庸小說里寫的那樣。”

“……”柳懷翻了個白眼。

我是練武，不是煉氣，擱這仙俠小說呢？

“不會。”

“可我剛才看柳懷哥哥把那小偷按在地上的動作，我從來都沒有在電視劇里看到過哎！叫什么名字？”

湯維鼻子微皺，然后從眸子里綻出笑意，再慢慢擴散到整個臉上。

你能看到過就有鬼了。

柳懷默默吐槽著。

今年才1993年，下半年大洋東岸的第一屆UFC比賽才正式舉辦。

而巴西柔術在第一屆UFC比賽里邊大殺四方，影響力擴散到整個綜合格斗圈，那得等2000年以后。

至于大陸的尋常群眾了解到這圈子，起碼要2010年之后張鐵拳、李靜亮等人陸續登場了，就這樣，在后世UFC還是個小眾運動。

“我猜猜，叫鎖臂功？”見著柳懷遲遲沒有回應，湯維那雙內雙而細長的眼睛眨了眨，像極了泛起漣漪的春水。

“……”柳懷覺得這文藝少女的取名審美有待提高。

“Armbar，十字固，巴西柔術。”只是思忖片刻后，柳懷覺得自己回答地特沒勁，取名水平也不咋樣，有些挫敗感。

“啊？外國功夫？”

這英文名詞一下就把湯維給震懾住了。

“外國人也會功夫么？”

“不一樣，這是MMA，綜合格斗。”柳懷幽幽吐了口氣。

“有什么不一樣的么？”

“……怎么說呢。”

柳懷伸出左手，化掌為拳，右手伸出了食指，比劃了一番。

“傳統功夫大多來自于古代軍隊行伍間的操練，講究的是快速形成軍隊的能力，所以更多的是站立技，而綜合格斗更多的是講究單打獨斗，這才有地面纏斗。”

“在傳武能應用的場合，比方說戰場，你躺地上就是個死，但是在綜合格斗能應用的場合，傳武也沒法與之抗衡。”

說著，他把右手食指戳進了左手拳縫里，又捅了幾下。

“一只手指，是沒法和一個拳頭抗衡的，貿然地殺進去，只有死無葬身之地。”

柳懷盡量說得深入淺出，好讓面前小姑娘能聽懂些，倒是一旁的大媽看見了柳懷的手勢，不由微羞著側過腦袋，心道現在的年輕人忒不正經。

湯維聽得一知半解，但還是好奇心爆棚。

“柳懷哥哥你身手這么好，在劇組里是演什么的？打群架的那些混混么？”

“……”

柳懷無語凝噎，勉強僵硬著臉笑了笑。

“我演馬小軍。”

“啊！就是你演的馬小軍啊！”湯維立刻興奮了起來，搖著柳懷的胳膊晃了晃。

而周圍的乘客們更是不約而同的轉過腦袋，紛紛投之以好奇地目光。

這年頭，演員這名詞還沒有后世那般泛濫，無論是電視還是電影，一年能過審的片子也就那幾十部，特別最近幾年紅樓夢、北京人在紐約的大火，導致演員行當水漲船高。

就算是在京城，演員也都是個稀罕物。

而且湯維雖然此時長得黑黑瘦瘦矮矮，架不住五官模子精致，一看就是個演戲的主，一時間，整個公交車里都熱熱鬧鬧的。

“小姑娘，小伙子，你倆現在在哪個劇組啊？”有個拎著菜籃的大媽湊了上來，好奇問道。

“陽光燦爛的日子。”湯維揚起腦袋，得意洋洋。

“沒聽過啊……”大媽搖了搖頭，表示費解。

湯維頓時垂下腦袋，蔫了吧唧的。

“這是姜聞的新電影。”柳懷立馬補充了一句。

“姜聞？有些耳熟來著……好像聽過。”大媽思忖片刻，得出結論。

“想不起來了。”

“姜聞就是飾演王起明的那個演員，北京人在紐約那個。”公交車里有人提醒道。

“哎？好像有點印象。”

“劉小慶的男友！”又有人提醒著。

“啊！劉小慶的男友？！那可是大演員。”大媽驚訝地張開了嘴巴。

“你倆都是演員啊？”

“是的呀。”湯維臉上又重新洋溢起甜甜的笑容，完全看不出剛才沮喪的模樣。

好家伙，這翻臉比翻書還快，怪不得后世能當影后。

“嗬，真別說，我瞅著這小丫頭長得靈氣，我估摸著能演個女二號女三號的，倒是小伙子……”

說著大媽上下打量了番柳懷的樣貌，片刻后評價道。

“我說話直你可別生氣啊！”

“你是跑龍套的？”

……

“啊呸呸呸。”

柳懷郁悶地拉著湯維的手，下了車。而遠去的公交車尾氣噴的倆人一嘴汽油味。

“柳懷哥哥，這還沒到劇組呢？你怎么就下車了啊？”湯維疑惑道。

“你知道這是哪么？”柳懷只當沒聽見這沒眼力見的姑娘說的話，抬頭望著和后世完全是兩種布局的街道，問道。

“不知道。”湯維搖晃著腦袋，馬尾就像撥浪鼓一般在身后搖曳。

“這是牛街。”

“啊？”湯維顯然沒聽過，一臉疑惑。

怎么會有這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這兒古時原本是一片石榴園，便簡稱為榴街。因為榴街的住戶多為回民，做出的牛肉出了名的好吃，再加上“牛”、“榴”諧音，若干年之后，便干脆改稱“榴街”為“牛街”了。”

“哦~”湯維聽得懵懵懂懂。

“那我們來這里干什么？”

“吃飯啊~來牛街不吃飯干啥？你剛才不還說請我吃飯來著。”柳懷拍了拍干癟的肚皮，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