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此情此景,于承藝淺淺一笑,再多說,便是不尊重他們的決心了。
劉趕三問:“楊三,你本打算怎么做?”
于承藝說:“前兩次已經驗證,想要悄無聲息地盜出戲宗,怕是難以施行,那就只能在他們的察覺之下,強行動手。”
余三勝有些擔憂:“若是這樣,憑肉體凡胎,可抵不過洋人手里的鐵桿子,不是自投死路嗎?”
于承藝思索一陣,緩緩抬起眼:“既然必然會鬧出動靜,那不妨把動靜搞大一點,讓他們無法顧及我等。”
眾人互相對望一眼,明白于承藝心中已有了主意。
“那日洋人一把火燒了咱們的圓明園,偷盜出來這本戲宗,而我照樣可以一把火燒他的大使館,趁火勢將書盜回。”
劉趕三一拍大腿:“好!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謹慎的程長庚擔心道:“這法子似乎過于激進,意外因素太多了。”
程長庚的話,于承藝當然明白:“大老爺,你說得沒錯,能不能成事,全憑天意,所以,若有畏懼,或者掛念,切莫逞強啊。”
“這是提醒你而已,既然你已經決定,我當奉陪。演了一輩子戲,各個英雄人物的光輝事跡倒背如流,怎會沒想過,自己也書寫一番傳奇,程某今日,就舍命陪君子了吧。”
劉趕三說:“大老爺說得好,既然咱們是戲子,又要視死如歸,那不如帶妝上陣,咱們的人生也算是有始有終,百年之后,也可成一段佳話。”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附議。
徐寶成對蘭兒說:“蘭兒,此事你也幫不上什么忙,何況你還沒見到二爺,不該冒險。”
蘭兒憂傷搖頭:“若是死了,便叫那個負心的漢子,自己傷心去罷!”
盜書團隊全員,都同意參加最后這場盜書行動,足見大家的瘋狂。
月黑風高夜,劫營放火時。
第二日夜,眾人整裝待發,最后一次碰頭。
計劃是這樣,蘭兒放火,于承藝偷竊,其他人負責接應。
當火苗蔓延成通天的火光,噼里啪啦的燃燒聲驚醒了淳親王府中的所有人。
巡邏的警衛用不列顛的話語喊出悲切的聲音:“起火了!”
霎時間,所有人推門而出,開始著手撲滅大火。
于承藝一襲黑衣,鼻上鉤白,頭戴馬尾鬃帽,化作鼓上蚤時遷。
立于大開門庭之下,窺往屋內無人,戲腔念道:“哎呀,今日大火,實乃天助我也,行將寶書盜來,速速離去!”
全然忘了,這火是自家人點的。
翻跳入內,一番搜索,果然找到寶典《戲宗》。
越墻而脫,狂飆夜色當中。
可惜洋人并非傻子,他們聯想到近日總有不速之客光顧大使館,今日又突然起火,怕不是有人故意為之?
于是當即派了人手,在場館四下搜尋。
忽而看到鬼鬼祟祟的于承藝,便知是罪魁禍首,呼道:“在那里!”
真可謂一呼百應,所有衛兵一齊奔來,甚至有開槍的。
幸好他們方才穿過火海,對隱于黑夜中的于承藝看不真切,幾發下來,全落了空。
有明白之人提醒道:“先追上去!”
于承藝往約定好的接應地點逃去,后面一隊衛兵提槍追趕。
忽得見前方不遠,一位花臉抗棍的矮子立定。
湊近方知,這是化作孫悟空的劉趕三。
劉趕三道:“來者何人!”
于承藝便道:“大圣,救我一救!”
“你過去罷,我看誰敢惱我!”
于承藝前腳剛走,洋人隊伍便到,看見一身戎裝的劉趕三,便問于承藝之去向。
可劉趕三哪里聽得懂:“咋!咋!咋!氣煞我也!”
跳將一棒,劈在地上,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洋人惱怒,正欲舉槍,卻發現劉趕三走溜入了夜色中。
“分頭追!”
便分了兩人,去追劉趕三,剩下的繼續追趕于承藝。
再跑不遠,又見一紅臉大漢,正是程長庚所飾關羽。
駐刀立于街道中央,不怒自威。
洋人上前詢問,可照樣無法溝通。
程長庚一瞪,有幾名洋人便退縮了幾步。
大喝道:“啊?敢擋關某乎?”
大刀一揮,只見空中殘影久久不散。
再定睛,卻不見了那紅臉漢子。
不得已,領兵的軍官再次分兵,只剩下一半人,繼續追于承藝。
行至不遠,又遇一個扮俊的將軍,原來是化作高寵的余三勝。
余三勝不多言,照面就是一通花槍把式。
然后怒唱道:“哎,喜孜孜,除卻煩惱,呀,定要把羯狗狐群一鼓掃!”
分了洋人些許精神后,便又逃了。
洋人也無可奈何,又分兩人,只剩下三四個軍官,共追于承藝。
不多時,又見一黑臉大漢。
那人怒目圓睜,原來是徐寶成扮成的萬人敵張翼德!
徐寶成真入化境,好個張翼德附身!
自報家門道:“燕人張翼德!”
便有兩個洋人心生退怯,往后提腳。
徐寶成又道:“呔!你們戰又不戰,退又不退,哪個有膽量的近前來,與咱老張,決一死戰啊!”
隨后大笑三聲,真有一個衛兵拔腿就走。
還是帶頭的機靈,喝止道:“跑什么,咱們有槍!”
舉槍瞄準,卻發現那黑廝,早與黑夜融為一體。
但如今,卻再無法分兵。
那軍官這才明白,中了敵人之計。
他們到此處是為了爵位和金錢,不值得涉險丟命,如今已經無法預測事態走向,自己兵力也不足,不敢再深入,只能帶人返回。
眾人在確定無人追趕和跟蹤后,終于回到劇場。
見大家安然無恙,這才向于承藝發問:“書呢?”
于承藝懷中取出《戲宗》,眾人一齊閱覽。
一晃已經天明,大家依然意猶未盡,這才明白,為了這本寶書冒這么大風險,費這么多辛勞,是全然值得的。
最開心當屬于承藝,此刻,他終于完成了任務。
因為京城失火,加上接連不斷的槍響,昨晚京城的百姓,其實也活在心驚肉跳當中。
偶有膽大的,挑開窗往街上看,卻見一個個裝扮詭異的人物。
以為鬼神降臨,紛紛跪下拜祈。
京城便因此多了條異聞,起火的夜晚,會有英靈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