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倒是說說，能有多高，”何進先刻意表現得若無其事。

于承藝伸出四根手指：“一萬四?！?

“就為兩千塊錢，我沒必要大費周章?！?

“一萬六?！?

“新園子，指不定哪天就倒閉了，風險太大?！?

“一萬八?！?

“我在蘊豐干了幾年了，多少有些感情了?！?

這時，于承藝已經察覺，何進先是故意找借口的。

他從一開始就在奮力抬高于承藝的報價，說明他本就打算跳槽。

掌握了這一點的于承藝，也再不慣著他，開始了反擊。

“一萬六。”

“誒，等等，你的價格怎么越報越低了，剛才不是還說一萬八嗎。”

“一萬四。”

“這樣，一萬六我就答應你?！?

“一萬二?！?

“成交！”

何進先眼見不對，趕緊按住于承藝的手，免得價格又下去了。

他也無比懊悔，怪自己太貪心，要是自己見好就收，他每個月就可以多拿六千塊錢啊！

看透了何進先心思的于承藝一臉壞笑，小樣，就你這點演技還想騙一個專業演員？

“行，那你迅速辭職，和咱老板簽勞動合同吧?！?

“等等，你這事確定靠譜嗎，要是我辭職了，你們也不收怎么辦，那我不就失業了嗎?！?

于承藝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只等你迅速入職了。”

第二天，辭職完的何進先，就和曲恬簽下了合同。

其實蔣太云過于爽快地放他離開，讓他有些小失落。

同時也心有余悸，因為至少說明，蔣太云應該已經考慮過要不要辭退他了。

曲恬找到于承藝：“一萬二的工資，對于一個場務來說，是不是高了點?！?

“方心，這是我從蘊豐戲園挖來的，有充分的工作經驗，絕對物超所值。”

曲恬將信將疑地點點頭，但眉頭照舊不舒：“可這個何進先，似乎是個逗比，和我見面之后，就沒少拍我馬屁，不想是個正經人。”

“他雖然是有點屌絲，但總比李金元那種，動不動就和你唱反調的好吧。”

“也是，”曲恬不再說什么了。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才知道，下場演出時，倒要看看他是什么水平。

很快，就到了第三場戲的時間。

照周蒙山的安排，這場還是《法門寺》。

臺后，周蒙山找到曲恬。

“小曲，那個叫何進先的場務，是你新招的？”

“嗯，他怎么了嗎？”曲恬有點擔憂地問。

“沒怎么，就是問問，這個新場務，比之前那個可是強太多了?！?

“何以見得？”

“前兩次演出，臺前臺后一片混亂，什么事情都顯得倉促，上次李金元的事件，和場務的失職脫不了關系，可是，自打這個何進先以來，一切都變得規范秩序，而且這小子嘴甜，才幾天的時間，就和所有的演員打好了關系，他們也愿意聽他的安排，嘿，后臺的氛圍，一下子宛如蛻變了一般?！?

曲恬聞言，這才松了口氣：“好是好，可是貴啊，一萬二一個月呢?！?

“不貴不貴，他值這個價，這筆錢花得不虧，你這又是從哪里找到了這個人才？”

“嗨，是承藝幫我找的，似乎是從蘊豐戲園挖墻腳挖來的?！?

“又是這個小于，這小子真是太有意思了，”周蒙山頓了頓，“不瞞你說，我也好奇，小于這么個曠世奇才究竟是怎么憑空出現的，于是私自打探了他一番。”

“哦？”曲恬也頗為好奇。

“小于的并不是戲曲世家，父母都是普通人，只不過，從小就放到了蘊豐戲園學戲。蘊豐雖然不是個大園子，但蔣太云的手藝，再怎么也是從名凈徐寶成手里，一代代傳下來的，而他本人在圈子里也有點名氣，能教出個得意門生，不足為奇，就比如那個馬裕前，就是個青年將才?？墒?，這于承藝的水平，卻高得有些離譜了?！?

曲恬思索了一陣，覺得周蒙山的話有理，便問：“周叔，你對此有什么頭緒嗎？”

周蒙山無奈地擺擺手：“小于說自己斷戲八年去攻取文憑，在我們這行看來，別說八年，就是五年，那這個人的戲曲生涯基本就廢了。可是，從我看他的這三場演出來看，卻是身具多位大師的風格，我便猜測他在這八年中，其實是拜了其他的名角為師，可我托人打聽，卻沒有發現半點關于這方面影子，那他是如何琢磨出這么多樣的風格的呢，哎，想不通?！?

“說不定，是無師自通呢？”

“也只能這么解釋了，你看他那次演趙廉，一開始真的是毫無亮點，可停一場回來，立馬就變了個人似的，只能說，他突然參悟訣竅了吧。我曾經也是個登臺的戲子，對于承藝我難免不嫉妒，更可怕的是，他似乎仍然深不見底呢。這場他演的是劉瑾，你知道嗎？”

雖然舞臺上的統籌安排歸周蒙山管，但于承藝做事前，都會先向曲恬請示，這也是曲恬滿意的地方。

所以，她是知道于承藝今天要演劉瑾的，于是朝周蒙山點點頭。

《法門寺》的劉瑾，是個花臉應工，又是一個曲恬沒見于承藝演過的新行當，這么一說，于承藝的確算得上深不可測了。

“小于演花臉，咱之前可沒瞧過，可是，這幾天的打聽，倒是聽說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于承藝本來并不是打算來咱們這個小園子的，而是因為得罪了馬裕前，進不去蘊豐，這才來此的。聽說，那天蘊豐排的是失空斬，中途花臉司馬懿有人替了，而且水平驚艷，好像是徐寶成的風格，甚至有人說勉強達到了徐寶成的高度。而那救場的司馬懿，似乎就是咱們的小于啊?！?

曲恬想起田小一好像對此事提過一嘴，但當時自己沒當真，沒想到那并不是田小一吹噓。

此刻，她更覺得于承藝神秘。

馬上搖搖頭，神秘不神秘的，管他呢。

對她而言，于承藝無非是吸引她的男性，以及自己的得力員工，這兩點而已。

這些事情無非證明，接下來他將飾演的凈角劉瑾，無需她瞎擔心了吧。

于是對周蒙山說：“周叔，我明白了，我一定不會讓他從我的身邊溜走的?！?

周蒙山點點頭，表示聽懂了。但他并沒有懂，這其實是句雙關語。

夜幕降臨，伶樂戲園的第三場《法門寺》，終于開戲了。

這次，于承藝飾演的是花臉劉瑾。

所借用的本領，是同樣與張二爺和稱過雙奎的名凈，劉萬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