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緊皺眉,嗔道:“有話便說,何須那時這時的。”
徐張二人對望,卻不愿在對方面前同蘭兒說,只得沉默不語。
蘭兒憤然轉身,頭也不回離開了。
這雙奎又相望一眼,卻與對方無話可說。
張二爺率先離開,卻拋下一句話:“沒想到,你還去學了洋人的玩意兒。”
這句話是諷刺還是嫉妒,于承藝分辨不出來。
總之,徐寶成勤練了半個月司馬懿,期間無事。
于承藝也跳到記憶中出戲的那一天。
望著銅鏡前略顯隨意的花臉,卻有種獨特的藝術風格。
不禁感嘆,徐寶成不愧為一代名凈。
因為蘭兒的事,他和張二爺面和心不和,不過,無論臺上臺下,兩人都沒有因此陰人。
徐寶成和張奎官都是德高望重的藝術家,自然不屑于這種勾當,于承藝同樣也不想壞了徐大師的節操。
這出《空城計》的首演,雖然還存在許多需要完善改進的問題,但票友的反響還是不錯。
角好戲好,自然叫好叫座。
戲班子賺了錢賺了名聲,不過,徐張二人,此時卻心念其他的事情。
來到候場室,將其他人請了出去,只留下徐寶成、張奎官和蘭兒三人。
其實徐張都希望對方也能離開,二爺的想法不知道,于承藝肯定打死不走的。
記憶中,徐寶成正是懷了這份退讓犧牲,這才落成遺憾。
于承藝覺得,感情要的是奉獻,卻不是犧牲,要勇敢面對,而不是退讓逃避。
所以,他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蘭兒感受到了尷尬的氣氛,僵硬地說:“今天的戲真是好,連我們都喜歡得不得了,漫說那些票友了。”
然而,面前兩人都沒有接這個話題。
張奎官顧不得徐寶成在場,直說:“蘭兒,愿意與我攜手后生嗎。”
沒等蘭兒反應過來,卻聽到:“你能保證絕不放棄她,放棄家庭嗎?”
這句話不是于承藝所說的,而是徐寶成的強烈執念代言。
他見過蘭兒的悲慘結局,直到臨死,都想替蘭兒質問張奎官。
于承藝對這樣的發言不滿意,因為只消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張奎官就可化解。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張奎官卻未答一言。
屋內半晌寂靜后,張奎官推門而出。
臨走前,瞧了瞧蘭兒,又瞧了瞧徐寶成。
于承藝反應過來,馬上奪回身體的主動權,對蘭兒說:“張二爺會的我都會,卻有一樣我不會。”
蘭兒早就蒙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未曾預料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樣。
只能下意識的問出:“你什么不會?”
“那就是,不會離開你。”
別的不會,短視屏刷多了,土味情話學得不少。
還別說,興許這個時代的女人,真吃只一套呢。
蘭兒聽到這話,立即明白徐寶成在說什么。
她不知該拒絕好,還是該答應,只能羞得,把頭埋進自己的胸口。
于承藝看到這一幕,便知自己的目標達成了。
將蘭兒送回房,于承藝打算脫離記憶,返回自己的世界。
這時,卻聽到:“咱們聊聊吧。”
轉過頭,說話的是張二爺。
進入張二爺的房間,于承藝以為對方是來打架的,忙道:“君子動口不動手。”
“可我是戲子,不是君子。”
于承藝啞然。
“放心,我只是來交代幾句而已,”張二爺真誠地望著,這位與自己齊名的老友以及對手,“切莫負了蘭兒。”
于承藝這才明白,原來張奎官對蘭兒的感情也是真的,可是,他又為什么會最終選擇拋下蘭兒呢?
同樣,這也是徐寶成的疑惑。
“你為什么覺得自己會拋下蘭兒。”
張二爺咬牙起身:“要是可以,我希望守在她身邊的是我,但是,我只會連累他。”
于承藝笑了:“你我戲子,弦起入英賢,曲落道油鹽,又會得罪誰呢?”
“就如你那日唱的洋人的戲,他們的文化同大炮一起打到了這里來了。我聽你唱了,與咱們的京戲韻味不同,卻不失為好戲,我怕有一天,票友不再買票,卻聽起西洋音律去了。”
“那又如何,你只是一個戲子。”
“是啊,我只是一個戲子,但至少在我的地盤上,我不想輸給洋人。”
“所以你想干什么?”
“我要改良京劇,讓其響徹中原大地,抵抗洋人的文化入侵。”
于承藝明白,懷著這樣的心態,得罪權貴、洋人是必然的。
于承藝笑了,笑好個傻二爺。
徐寶成也笑了,笑終于釋然。
兩個靈魂合歸一體,發出了最后的質問:
“你負了蘭兒。”
“可我沒負戲。”
一轉眼,于承藝已經坐回了化妝間。
不知何時,臉上的花臉已成,正是徐寶成所畫的樣式。
一看手機,現實時間只過去了一分鐘。
想起張二爺這個戲癡,卻在徐先生的記憶中,未看到他的結局。
于是在手機上輸入“張二奎”三個字。
得到結果:
京劇三鼎甲之一,嗜戲如命,可惜天妒英才。
忽然,化妝間的門被推開,隨后就聽到了場務尖細的聲音。
“麻利點,趕緊上場了,馬老板馬后可不容易。”
于承藝起身,準備跟隨場務去候場室。
場務一見于承藝的彩妝,驚訝道:“你這扮相,頗具徐風啊。”
于承藝一怔:“徐風?”
“你難道不知道嗎,蔣老祖師就是那位名凈徐寶成,就是這塊地,也是從他那里一代代繼承的。”
于承藝恍然大悟,難怪自己能進入徐寶成的記憶。
不禁對場務刮目相看:“你不是說自己是個斗兒嗎,卻連畫臉的手法都能分出派別來,說明還有些道行嘛。”
“嗐,蔣老可很自豪自己是名角的傳人,如今年紀上來了,就愛掛在嘴邊,我自然知道。我這種小文員,不像你們會唱戲,場務的活街上隨便抓個人就能干,要想保住工作,討老板開心最重要,所以也做了點功課。這話我就跟你說過,你可別在后臺亂傳,讓蔣老聽到了。”
談話間到了候場室,龍套和其他角色早就等候著。
后臺示意樂手,武場便如小雨急驟,鋪墊角色登臺。
四龍套在前,于承藝扮演的司馬懿,引領司馬師、司馬昭齊上。
只見他,
白臉白髯白蟒袍,頭戴九絨銀扎鐙,紅牦玉杖節三軍,要擒空城諸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