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娜順從地答應了一聲，退回到了自己的臥室里。

她的準備工作其實還差不少——只做了三人份的。

既然今晚不行動的話，淺淺的通個宵，應該能把自家這些人的配件都給備好。

其實工作量最大的主要是莎拉的箭矢——別人在身上揣幾張紙就行了，那姑娘的武器可是消耗品。

“你還在這兒干什么？”雷瑟夫看著自己的老妹，“皮甲脫了吧，明天早上再穿也來得及。”

“不是這兒事，”凱瑟琳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她招了招手，趁著雷瑟夫不明所以地走過來的時候，伸出了她的“魔爪”。

“嘿嘿嘿！干什么呢！”雷瑟夫趕緊一巴掌把凱瑟琳的手拍開，這姑娘今天晚上怎么個情況？

往常的時候沒見她這么瘋過！

不過想了想他在船上被人動刀子時，凱瑟琳的經歷……

嘖，保不齊她一直都這樣。

這都跟誰學的？

“你那個罐子呢？”凱瑟琳好奇地問，她沒回去主要就是為了這個事。

“平常都跟寶貝似的帶在身邊，今天沒帶？”

“以前那不是手頭缺家伙嘛，”雷瑟夫翻著白眼，“現在手上不缺武器了當然就用不著了。”

還以為她要找什么呢，封血罐啊！

這東西又算不上什么絕世寶物，用露蒂的話來說，就是單純的在人類世界不常見而已。

雷瑟夫自己也沒怎么藏著掖著，反倒是祭出來當暗器是常態。

真正的用途也在約里克和艾薇的家里用過一次——收了一條被剝離出來的血脈。

說起來……他好像確實有一陣子沒怎么關注過它了，連露蒂都似乎忘了這茬。

里面的那些血脈怎么樣了？

“罐子放我床頭了，你來看看吧。”

雷瑟夫帶著凱瑟琳進了自己的房間：“你要對它有興趣就你拿著，你不是會那個赫瑪什么什么……”

“赫瑪忒斯克皮——”凱瑟琳捂著額頭嘆息著。

所以她就說，露蒂也就糊弄糊弄雷瑟夫，這咒語跟血脈沒什么關系，單純就是雷瑟夫嘴笨念不出來。

她施展就從沒有失敗過。

很快的，雷瑟夫就從他的床頭柜里捧出了那只封血罐。

因為長時間沒人觸碰、又一直放在暗處的原因，罐子摸起來冰冷冷的。

“哈，讓我來康康……欸？”

凱瑟琳得到了新玩具一樣，興奮地探查著罐子內部。

然而只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就僵住了。

“怎么了？”雷瑟夫心里咯噔一下子，別是真讓露蒂不幸言中了吧，吞噬吞噬，吞到最后全都“餓死”了？

“不是我干的！”

凱瑟琳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這某種意義上算是她的口頭禪。

“什么就不是你干的，你能有這本事？！”

兄妹倆的思路完全不在一條軌道上。

“你看嘛！”

凱瑟琳那只包裹著血紅色光芒的手章伸入罐中，扯出一條在黑暗中閃爍著明亮光澤的物體展示給雷瑟夫看。

“這里面就剩十一……十二條了！這條是最粗的那個，別的肯定都被它給吞掉了！”

雷瑟夫仔細打量著這條不斷散發著藍、紫、白三色熒光的物體。

但不同于能夠施展窺血術的凱瑟琳，他沒法看的仔細，只能根據在黑暗中的其亮度和粗細來大概判斷。

“你看，這個是艾薇體內，我給分出來的那條，你對比一下？”

當凱瑟琳又從封血罐里面扯出一條橙色的血脈時，對比就再明顯不過了。

那條橙色的血脈這段日子顯然也沒少干“壞事”，較之雷瑟夫的印象中也粗壯了不少。

但相比于藍白紫三色的這條血脈來說，它可以算是孱弱多病的了。

“這條……應該能賣錢了吧？”凱瑟琳看了看雷瑟夫，單從這賣相上看，在血脈中應該算是不錯的了。

凱瑟琳自然也探查過周邊熟人的血脈，包括她自己的在內，從沒有見過長勢這么好的。

說起來……

凱瑟琳將橙色的血脈放回去，下意識地摩挲著光潔的下巴。

這條怎么看著好像有點兒眼熟似的……

但又不完全一樣，畢竟她記得的那條是以藍色為主、紫色次之、白色又次之的。

而這一條，白色和紫色則占據了更大的比重。

“明天去問問露蒂吧，”雷瑟夫最終拍板，“咱倆在這里想也想不出什么結果來。”

“你要喜歡就把封血罐放到你那邊？反正我也用不了它。”

“不要。”凱瑟琳在血脈的熒光中做了個鬼臉，“怪沉的，我可不要到哪都拿著它。”

第二天，三人起了個大早——確切地說是兩個人，因為克里斯蒂娜昨天一晚上沒睡。

“看！我終于完工了！”已經過了困勁的克里斯蒂娜瞪著兩個黑眼圈，精神十足地向雷瑟夫和凱瑟琳兄妹展示著她的成果。

幾疊被裁剪后訂成了小本子的魔法陣。

“這是……”

“戴上戴上，放哪里都行，主要是別掉了，”克里斯蒂娜發給了他們一人一本，“這上面是秩序陣營防護、中立陣營防護、混沌陣營防護和共通陣營防護各三張，神奇閃避三張，治療輕傷三張——治療輕傷記得把那頁撕下來貼在身上才生效。”

“為了方便攜帶，我縮減了魔法陣的體積，但效果也同樣減少了。每頁只能用一次，那頁紙就會變成空白——我用神器閃避測試的，其他的應該也是。”

“所以萬一那個用光了記得找我換！雖然這次我沒有做多的，但以后總之也會用得上的。”

“沒有多的？”凱瑟琳指著克里斯蒂娜手上有一本明顯比其他的厚了不少的小本子，“你空白的就先放家里唄，到那臨時畫是不是來不及。”

“這個可不是空白的！”克里斯蒂娜得意地笑了起來，“這一本后面全——都是治療輕傷！”

“我給莎拉用的，她把這個往箭上一串應該就行了。”

“昨天下午我找她試了一下，不過因為賬本的紙張太大了，所以效果不怎么好。”

好家伙！難怪克里斯蒂娜把所有的魔法陣全都畫在了這種小紙條上！

當三人趕往阿爾薩特家族的那個征召處的時候，意外的，幾乎沒什么人。

偌大的廣場上人群依然熙熙攘攘，但似乎所有人都在躲著這里走，根本沒有幾個人愿意過來。

“是你們。”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的人是杜埃·阿爾薩特，看到雷瑟夫他們，杜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訝異。

“沒人去嗎？”雷瑟夫好奇地問，他以為這種情況應該會有不少人來應征。

“想去的昨晚就動身了，跟著薩曼莎夫人的隊伍。”杜埃遞來了幾張表格，“野火角斗場的主人、幾個傭兵和傭兵團的、也就十來個人不到。”

“這點兒人手夠用？”雷瑟夫迅速地填完了三份表格——克里斯蒂娜的困勁上來了，凱瑟琳得扶著她，省得克里斯蒂娜直接躺在這廣場上睡著了。

“本來也沒指望什么，”杜埃似乎早有預料一般，“如果遇到什么突發情況還要靠領民來解決，我們這些靠他們養活的常備軍力算什么？”

“吃干飯的嗎？”

我一直以為是這樣的……

雷瑟夫這句話沒敢說出口。

“另外公爵大人已經向瑪黛拉帝國和巴蒂斯亞王國雙方求援了，順利的話幾天內情況就能得到解決。”

“現在征召人手至是為了防患于未然而已。”

“不過說起來……你身后那姑娘沒事吧？”

杜埃看著搖搖欲墜的克里斯蒂娜，困成這樣，去干嘛去啊。

“這您就甭管了——我們要怎么去？自己跑著去？”

澤爾比男爵領可不算很近——走著去要數個小時呢。

“有多的馬車，你們要是會騎馬的話也有馬匹。”杜埃叫來了一名執法隊的成員，“第三撥什么時候出發？”

“一個小時后。”手下連忙回應，“公爵大人又從自己的親衛里抽調了一百五十人，以防萬一。”

“又一百五……”杜埃喃喃，“他的親衛一共就是五百人編制，一次一百五，傾巢出動啊。”

整個臨霜公爵領的常備軍也就一千五百人，大公再調就要把進山巡邏的那五百也調回來了。

接下來呢？征召兵，一千五再翻一倍？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臨霜大公瘋了，登高一呼義旗高舉，這就要揭竿而起了。

只是對付一個死靈法師……至于么？

杜埃雖然是阿爾薩特家族的繼承人——或者說正因為他是阿爾薩特家族的繼承人，老阿爾薩特伯爵才對他隱瞞了很多事情。

知子莫若父，老阿爾薩特伯爵知道，如果這個二兒子知道了現在領地面臨怎樣的威脅，他肯定不會答應在后面守著這個征召處。

萬一他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他老子怎么辦？跟那個逆子低頭妥協？讓他回家？娶一個下賤的女傭？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那這樣，雷瑟夫，”杜埃看了看雷瑟夫身后，知道他還沒來得及帶自己的那些奴隸一起，“你先去把人手找齊，然后去城門口待命，這邊會給你安排兩架馬車，出發的時候帶上你們。”

這兩架馬車當然是一架給雷瑟夫三人，一架給那些奴隸和杜蘭的。

然后當第三撥執法隊和公爵親衛到城門的時候，就會驚訝地發現，第一架馬車里還做了個蜥蜴人！

“你不應該把我也弄過來的。”露蒂別別扭扭地坐在馬車里——臨霜城的載具當然不可能考慮蜥蜴人的感受，她和她的那條尾巴在里面左支右絀，伸展不開。

“你去那架上面還不如這個呢，”雷瑟夫瞥了一眼靠在他肩膀上，已經睡熟了的克里斯蒂娜，“杜蘭就已經相當不瘦了，再加個弗洛倫。”

“我尾巴沒地方放……”

“你放我腿上？”

“……”露蒂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雷瑟夫，但終究還是形勢所迫，將她的尾巴搭在了這家伙的腿上。

外面負責駕車的士兵傳來了一陣響亮的笑聲。

他不會再偷聽了。

“說吧，讓我上這邊來什么事？”

露蒂壓低了聲音，她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雷瑟夫八成是有什么事。

“你看看這個。”

雷瑟夫將封血罐遞給了露蒂。

“看什么……哦哦哦，”當看到里面的情形時，露蒂的眼睛亮了起來。

“你小子運氣不錯嘛，十二條。”

“不過……其實只有兩三條值錢的，但也是了不得的成就了。”

“除了那個最粗的和橙色的，還有哪個？”

“這個綠色的……算了，大白天的你看不到。”

“這東西買了要怎么用啊？”聽說這血脈確實可以拿出來賣，雷瑟夫的興趣被勾了起來。

配藥？吃掉？還是別的……

“直接按在身上就行。”露蒂比劃了一下動作，“抓起來，按在身上。”

“就沒了？”

“沒了。”

“沒有咒語？”

“沒有——要不然這東西豈不是被我們的王室給徹底壟斷了。”

從生產（剝離）、儲存（窺血術）到上門服務（安裝）一條龍，這一套流程下來蜥蜴人的王室可以賺飛了。

“不過，最后這一步雖然簡單，但反而是最容易出事故的地方，”可能是害怕雷瑟夫這個愣頭青在他自己身上做實驗，露蒂連忙警告道。

“本身原來的血脈本就駁雜，再引入一條外來的血脈，如果選的不好，就會變成之前艾薇的那個樣子——強烈的副作用幾乎就能要去你半條命。”

“所以……如果外來的那條足夠強大？”

“就可以吞并原來的血脈，盡管會很痛苦，但一般沒什么生命危險，”露蒂給予了肯定的答復，“或者也有人覺得自己的血脈足夠強大，然后不停往體內丟弱小血脈的。”

“后一種就非常危險了。”

對于這方面，露蒂沒有說得非常細致，畢竟在她看來，雷瑟夫應該也用不上這些。

拿出去倒賣掉就好了。

“嗯……我們到了？”

馬車的顛簸終于漸漸停了下來，克里斯蒂娜也悠悠醒轉。她還是有點困倦，但正常行動已經沒有問題了。

“雷瑟夫先生，請吧，”駕車的士兵掀開了簾子。

在征召處的時候，很多人都看到了杜埃·阿爾薩特對這個年輕人頗為客氣，不但能夠叫出他的名字，還去關心他身邊的女人健康情況。

那還有什么好說的，小心一點兒總沒壞處。

總不可能這個青年是杜埃長官的什么敵人吧？

那豈不是就更加要小心了——在臨霜城，有什么人總跟阿爾薩特家族對著干啊。

“嚯，稀客呀，稀客。”雷瑟夫剛一下車，一道倩影就已經迎了上來，不是薩曼莎還能是誰？

“喲，露蒂也來了。”

盡管薩曼莎女子爵表現的還算精神，但看著她那臉上厚厚的粉底，雷瑟夫猜測她昨天晚上怕不是也是一宿沒睡覺。

見過這么多回面，雷瑟夫就沒怎么看過薩曼莎畫這么濃的妝的時候。

“嘖，倒霉。”

露蒂不動聲色地退到了雷瑟夫后面。這個女人怎么在這兒？

“子爵大人，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波利怎么死的？”克里斯蒂娜匆忙問道。

巨人波利，不管怎么說吧，他跟自己父親關系還算可以，對他們也不錯，要是就這么死了，他們連個死因都不清不楚，這也太說不過去了點。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可是代替朱月角斗場的幾個人死的——雷瑟夫當初還指名要挑戰鐵荊棘角斗場呢。

“具體情況還不清楚，”薩曼莎女子爵嘆了口氣，“大公不肯和我多說什么，說是多說多錯。所以我猜測……怕不是跟半神有關系？”

雷瑟夫等人：“？？？”

別說半神，他們接觸過的明確等級最高的也就是六級的波利，他怎么還能跟半神扯上關系。

“十級之后是半神，但不是絕對的啊……”剛剛下車走來的杜蘭喃喃低語。

“是的，”薩曼莎也頭疼不已，“十級之后只是‘有成為半神的潛力’，但像一些職業學得很雜的人，他們終生都是沒有機會成為半神的，別說滿十級，滿二十級也是一樣。”

“他們只能叫做‘比較強’的凡人。”

“半神專精于某一領域，因此可以展開領域、響應召喚、投射投影、施展神力，以及有著進一步凝聚神格的可能性。”

“瑪黛拉帝國的第一代皇帝，就是一位半神——不過很可惜，最后他好像是沒能登臨神界。”

“而這次的敵人，從大公的反應上看，絕對不是‘比較強’的凡人之列。”

“大公什么反應？”杜蘭問道。他是阿爾薩特家族名至實歸的長子，這種事情他有權知曉。

“他……很慌。”薩曼莎猶豫了一下，“不能說是恐懼，他應該不覺得對方能威脅他的生命。”

“但可能會導致臨霜城遭受滅頂之災。”

“半神投影。”杜蘭和薩曼莎異口同聲地說了出來。

“XX的煉金術士沒一個好東西！”薩曼莎咬牙切齒，復述著大公昨天晚上的話。

“煉金術士？”雷瑟夫越聽越懵了。

他們來只是想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可不是為了讓自己腦子一團漿糊。

這跟煉金術士有什么關系？

“關系可大了！”薩曼莎冷哼一聲，看向雷瑟夫他們，“露蒂，你知道當初波利為什么要埋伏你們，抓你們為奴嗎？”

“雇主就是澤爾比男爵和他的煉金術士。”

露蒂點點頭，這個她知道。

“你的意思是，我的同伴們現在還在男爵領里？”

“同伴們？”薩曼莎癟了癟嘴，“你的同伴們都被當作原料，煉成魔藥啦。”

“不老藥？”克里斯蒂娜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個男爵活了這么久！”

“不老談不上，”薩曼莎對此表示不屑，“他的魔藥劣化得很快，澤爾比男爵撐不住了，所以需要點兒刺激的，蜥蜴人的效果比人類好。”

“所以他不但要你的同伴們，露蒂，他還想要你。”

“你怎么知道的這些？”凱瑟琳提出了一個問題。

“我當然知道，他來找過我，”

“不過我沒答應，所以他就安排了另一條路。”

“他跟鐵荊棘角斗場搭上了線，改造了古德凱勒和死去的拜德瑞特，就成了你們昨天看到的那個雙頭巨人。”

“所以說……波利的死，也是他搞的鬼？”

雷瑟夫眉頭緊鎖。

“肯定是他，也只可能是他。”薩曼莎回答的斬釘截鐵，“尤金和波利都沒有這個能力，而且他們都已經死了。”

“古德凱勒兄弟被縫合成了一只死靈生物，同樣沒有這個能力。”

“現在唯一讓我感到不解的，就是他一直以來都不是個如此膽大妄為的家伙……”

“是什么改變了他，讓他如此放肆，在城中召喚半神投影——他難道不知道這代價有多么昂貴嗎？”

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句話在哪里都是一樣的。

半神投個影也不容易，來回一次總得夠本。

“現在男爵領的情況怎么樣了？”雷瑟夫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現在討論這么多都沒有用，男爵領呢？

他下車的時候可是看到了，他們離那個破敗的小村子還遠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