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仙子冰火心
- 遺孤屠龍傳
- 漫步闌珊
- 13158字
- 2023-02-09 17:17:14
天下風云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及人生一場醉。
仗劍紅塵揮血雨,白骨如山鳥驚飛。塵事如潮人如水,只嘆江湖幾人回。
縱觀古今,多少江湖豪客闖蕩江湖一生,或孤單只影浪跡天涯,或攜眷雙雙歸隱。塵世變幻,這首《江湖行》如今還有誰人在唱?又有何人愿聽?
有,有一個人正在唱,而且正在唱給自己聽……
深邃幽靜的閑卿谷,神秘的石屋前,祈少君吟唱著這首江湖行,一邊在收拾著石門前的空盤子,還在盤算著還需要些什么生活上的用具。
他來到這里已有些時日,石屋前的空地在他努力下成了一座小莊園,而他自這日起,每晚除了給石門內之人送食物之外,也漸漸開始把一些生活上的用品放在了石屋門前,好就好在,石屋內的人一律照單全收。
石屋正對面最遠處有一處小瀑布,祈少君每天都會去瀑布下打坐練功,若非要照顧石門內的神秘人,他曾糾結把茅屋蓋在瀑布旁,以求追憶歸處的歲月,但最終還是作罷,他每日在這瀑布下蹲坐練氣,不但內功與日俱增,練功時的心境也漸漸由瀑布的澎湃、轉為溪流的潺潺、再成為湖泊的漣漪,最后變為止水般平靜,這種上善若水的上道修習,對于一個漂泊于塵世,又身負血海深仇的弱冠少年而言,這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可他做到了!
他感悟到血海深仇固然不可不思還報,但更重要的是自己要活得開心;
他感悟到“止戈為武”的哲理,武功練好了是為了保護身邊重要的人,并非一心要讓他人用血來償還自己的債!
所以,除了勤練武功之外,他腦中所想的也就一件事照顧好、保護好石屋內的那位從未見過面的女子,司徒曼玲能尋到此處,在他看來就是一個警示!
日子一天天過去,這石屋內的人始終未出現在他眼前,于是他閑暇時總是在幻想著里面住的到底是何方神圣、長什么樣……
直到有一天深夜里……
正子時,他正斜躺在秋千上仰望著朗月繁星,吹著久未奏起的玉笛。
午夜的閑卿谷,清風徐徐、蟲聲唧唧,再配以這清亮悠遠的笛聲,不絕于縷地飄散與山水月色間,本應該是最具情調的美景,但卻不知道為什么,今晚的這笛聲傳播在深黑的樹林里,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惆悵情感。
凝立在闌珊燈火下的祈少君,吹奏著小惜傳授他的《幽蘭調》曲子,心中念及幽蘭生于空谷、無人問津的孤寂落寞,吹曲憶景、觸景傷情,不覺又想起了故去的親人們……
正當一曲吹至高潮、心中千回百折之際,突聞一旁的石門機括一動!
他笛聲隨之一頓,思親之情也頓時被沖散,聞聲回眸……以他今時的武功底子,只要這石門里面的機括稍稍一動,他就會立時警覺,所以這段日子里,石屋內的人每晚上打開石門出來取吃食和用品的時候,祈少君沒有一次是不立時醒覺的,只是他覺得對方既然避而不見,自己也不便造次,是以每次都只作不聞,只待石門關閉之聲響起,便放下警惕繼續入睡……
而今晚,也虧得祈少君又念起親人、未按時入睡,加之笛聲瀟瀟而起,這石門內之人或許是聞聲有感,因此今晚的石門提前開啟……若非如此,他也不知道還要過多久才能見到這石屋中的人,甚至……是否會終此一生都見不到?
石門緩緩地打開了,他第一次親眼看著這扇門打開……
借著夜色,黑燈瞎火的門洞里隱現出一個纖弱而動人的女子輪廓,從暗中盈盈走出……祈少君先是看到一張蒼白的面容、緊接著是一縷如云的披肩秀發,再是一雙纖纖玉手,最后是整個柔橈輕曼的身軀……
月光下,祈少君終于看清楚了,是一位全身白衣的絕色麗人!
他一時怔住了,呆立著驚付道:“這……這難道就是那晚上要殺我的那個黑影??不~~會~~吧~~!”
這白衣麗人冰肌瑩徹、皓如凝脂的面容宛似天仙,皓齒星眸、如煙柳眉這等秀麗絕倫五官,瓜子輪廓和蝤蠐般的玉頸,似乎每一樣都是多一絲嫌多、少一毫則嫌少,只是在月光的照映下,顯得有些蒼白,尤其是那一雙明凈清澈、如湖水般湛藍的美麗眼眸,鑲嵌在這蒼白的面容上,顯得寒冷又深邃。
晚風襲來,未梳髻而直達腰際的黑亮的秀發、伴隨著她的白袍隨風而動,印出了里面包裹著的柳腰纖纖的曼妙身材,溫婉而動人……
那白衣麗人蓮足輕步、拂柳若風地走向秋千、走向祈少君,與垂手握著玉笛的祈少君四目交替,默然對視了良久……
祈少君也不禁看得有些沉醉,雙腳不聽使喚地后撤兩步為其讓道……
美!尤其那雙美得令人難以置信的深邃瞳孔,和這雙眼波比起來,任何少女的眼波都變得不值一顧,重要的是這眼波不僅是無可比擬的美,似乎還潛藏著無可比擬的智慧,也似乎深藏著不為人知的過往,更似乎已經洞悉了人世間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塵世間的五彩繽紛在這雙眸子中看來,都變得不值一提,她的世界就宛如身上這一襲白衣一樣,蒼白而孤獨……
白衣麗人和祈少君四目對望著,她那眼波似乎也可以透進祈少君的眼眶,直直地瞧透對方的內心深處……
“白璧無瑕,超塵脫俗……這不是凡間的女子,這是畫中的仙女!”
這是此刻看得神醉的祈少君的想法……可他頗擅丹青的他理應知曉,畫像中的仙女再美,也終究帶著匠氣,哪及得上這混自天成的美麗?
這段日子里,他無數次想象里面的人是什么樣子,據之前的了解,他曾猜到過里面住的沒準是一位絕世美人,但如論如何猜測,又怎比得上此刻親眼看到的驚艷,司徒曼玲絕對是世間絕色,但在這位女子的面前,她就是個天真爛漫的青澀少女,斷不會有這等絕世風儀!
可是要說她是仙女吧,從那伸手不見五指的石屋內走出來,面無血色、連那一點朱櫻都未見幾分色澤,而且那深邃的雙瞳里又微微地透著寒意,最重要的是那面無表情的神態,更似帶著一種懾人的魔力……可要說她是來自幽冥,祈少君也絕不相信世上有這么風姿絕世的女鬼!
思緒了半晌,祈少君帶著點少年人的羞澀,問道:
“這位姐姐,你……”他傻站在燈籠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白衣麗人開了口,幽幽地道:“你叫我姐姐?”
祈少君初見年輕女子,他通常不以姑娘相稱,而習慣以姐姐相稱,哪怕是比他年幼的,遠的不說,從若心水瑤姐妹,到司徒曼玲再到小惜,無一例外,這與生俱來的親和力,感染了他周圍很多人和事,盡管他自己還不清楚。
白衣麗人又曼聲道:“好美的笛聲啊。”她語聲輕柔、宛似柳絮,令祈少君如沐春風一般,他還記得茜茜生前那清脆如鶯的聲音,可是與這位絕色女子比起來實不可同論,她的聲音真的能令自己的靈魂也掀起漣漪、回味不絕……
“今晚你怎么沒有睡?”白衣麗人柔聲道。
祈少君早已回復心神,輕嘆道:“思念故去親人,睡不著而已……”隨即又問道:“姐姐一直都住在這石屋里?”
白衣麗人春蔥輕抬、輕撫了一下云鬢,將眼波緩緩移到遠處,問道:“這些日子,給我送吃喝、生活用具的就是你?”
見她默認,祈少君額首表示:“是的。”
白衣麗人朝著他輕輕一笑,柔聲道:“謝謝。”
祈少君驚付:“他笑了……!好……好美……!”
這一笑令祈少君又不禁癡了,這溫柔的微笑是那般得令人心搖神馳,這并不是百花綻放如驕陽一般的笑,也不僅僅是她絕美面容上的笑,但卻是一種全身都在笑的笑,或者說是帶著肢體語言的笑,這一笑也讓她眼眸中微帶的幾縷寒意,剎那之間便從她這溫柔的笑語中消散了。
祈少君雖然因此而陶醉了半晌,但轉眼間他便恢復理智思索,他似乎有點明白了之前那幾個江湖客說的胡話:
“難怪,這樣的笑的確擁有著顛倒眾生的魅力,也許正是這樣的笑,曾給她帶來了無盡的痛苦和不幸……”
其實他一個少年人,還不是很清楚這方面的情感,但他卻有著一種睿智,這種睿智來源于他二叔曾講述的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褒姒那亡國的一笑!
后來屢經風霜,他發覺自己猜得一點兒也沒錯!
然而這是后話,再回到此刻……
白衣麗人盈盈走進涼亭、緩緩坐下,手托香腮凝視著眼前的油燈……
祈少君站在秋千旁凝目望去,這白衣麗人真如守候在闌珊燈火旁的伊人。這簡潔而清爽的涼亭、閑卿谷寧靜的夜色,襯托在她的周圍,總之這絕對是一副無法言喻的詩畫般的意境!
祈少君自負冷靜沉穩,然此刻他的心頭也不禁為之怦然,他的心房在微微顫動,而他神秘的內心世界,水波般的漣漪也在不斷地掀起……
所以待他回過神時,他已經收起玉笛、走到了涼亭邊……
白衣麗人環目四顧,問道:“這些都是你搭建的?”
祈少君額首:“嗯,本來沒想過弄那么多的,不過這里風景真的挺好,一心想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
白衣麗人道:“風景好?這里風景真的很好么?”
祈少君微鄂道:“你覺得不好?”
白衣麗人幽幽道:“也許因為我每次看到的都是沉寂的黑夜、凄涼的晚風,只有今晚才算感到有一點光明和暖意……”她神情微帶幽怨地凝視著燭光,輕顰垂首、將美麗的眼眸埋在了長長的睫毛下……
祈少君回想她剛才看著燈光時那沉醉的模樣,不禁思付:“難道她都是夜間才走出這屋外?白天只能呆在那暗無天日的石屋里?那豈不是肯可憐。”
他心中惻然,因為長期獨處黑暗的孤寂,若非親自感受,誰也無法體會,但卻可以肯定一點這根本就是痛苦和折磨,何況還是一個女子!
白衣麗人見他神情惻然,溫言道:“你怎么了?”
祈少君一鄂道:“哦,沒……沒什么?”
白衣麗人嫣然一笑:“你在想我一定過得很辛苦,對么?”
茶喝到一半的祈少君陡然一怔,想不到對方一下猜中了他的心思,其實有什么奇怪的?如此神秘的奇女子、如此能夠洞悉世間的眼波,又哪會看不出他是個心地仁善之人,所以祈少君也坦率的額首承認。
白衣麗人道:“你不必為我難過……我闖蕩江湖十多年,見多了世間人心險惡,比起外面的世界,這里雖然寂寞,但總算能夠求一份心安。如果你也闖蕩過江湖,相信你也會有這種體會。”
祈少君也承認,因為他這方面的體會,已經比很多江湖前輩都多。
白衣麗人道:“對了,你那天在屋外自報姓名……你叫祈少君?”
祈少君額首道:“小可正是祈少君,祈禱的祈、少年的少、君子的君。”他過去自報姓名,還從來沒有這么細加說明的,這次卻又是為何。
而白衣麗人也念叨著:“祈少君……祈少君……”
祈少君給他斟了一杯茶,道:“還沒問姐姐貴姓芳名呢。”
白衣麗人緩緩走回涼亭,道:“我?……你要是不問,我自己都快忘了我的名字了,哦……對了,我叫……慕冰。”
祈少君付道:“慕冰,果然冰清如雪,圣潔無暇。”口中笑道:“慕冰?這名字很好聽,怎么會忘呢?”
慕冰嫣然道:“是么?從來沒有人說好聽……當然,好像也沒幾人知道我的名字,在世人眼里,恐怕只知道我是……”說到這里,她不禁再次低眉垂首,似有極大的心事想吐露,但見她嬌軀一陣微顫后,又歸于平靜,她接著緩緩直起身軀,沿著涼亭里走了走、又看了看四周的那些布置,柔聲道:“你把這里布置的真不錯……那天你在屋外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一路找到這里很辛苦吧?”
祈少君微笑道:“還好,何況這是家師臨終前的托付,自當遵從。”
慕冰凝視著他,道:“嗯……你看著我時的眼神,果然和世間的男子大不相同,純真無邪……而且光看你把這里布置得如此井井有條,就知道你一定是個細心又體貼的人……玄一道長慧眼,這才放心將我交托予你。”
祈少君不禁干笑,這白衣麗人顯然是在褒獎他人品與眾不同,可卻有點不太明白,干笑道:“姐姐過獎了,小可如何敢當?倒是姐姐今后若有什么需要,盡管向我提出,我就住在這茅屋里,隨叫隨至。”
說到這里,對方垂下自己長長的睫毛、輕輕地搖了搖頭,幽幽道:“你能遵從師父遺命、不遠千里來此深山尋我,已是上天眷顧了……我在這石屋內一待就是八年多,難以知曉外界時光流逝、時事變遷,甚至連自己是死了還是活著都快分不清了,我還有什么資格去要求什么呢……”
見她幽婉凄楚的神態,祈少君暗付道:“這位慕姐姐怎得如此自艾自怨,說出來的話就像是閱便人生、行將就木的婆婆,哪里像她的外表一般?”于是正色道:“姑娘這話在下可不敢茍同了,看你正值青春年少,至多比在下略大個三四歲,正處人生最美好的時光,怎得如此消沉?”
慕冰眼波一亮,微鄂道:“什么?!你說……你說……?”
她聞聽此言,似乎渾身都感到一怔,而祈少君也還沒說完,就突然感到眼前倏地一下,一個白色身影疾掠而出、眼前也突然一暗!
原來,是慕冰抓起了涼亭里的油燈、一掠飛到了前面的湖邊……
適才那一瞬間,只見她衣袂和鳳鬟隨風而飄動的倩影,真如九天仙子,祈少君不禁驚嘆其輕功絕世,但他還沒來得及多驚嘆一會兒,只見慕冰又已飛回了涼亭里、舉起已經被風吹滅的油燈,嬌嗔道:“哎!燈滅了,快幫我點上!”
看著她突然變得天真爛漫、我見猶憐,還有些迫不及待的模樣,祈少君不禁暗嘆:“原來她也是個嬌俏可人的女孩子!”
油燈又點上了……這次她不再飛掠了,而是小心翼翼地護著油燈,蓮足躡步地緩緩走向湖邊……
祈少君又喝了口茶,可剛喝到一半……
“呀!!”只聽耳旁傳來一陣女子的驚叫聲!
“噗!!”祈少君驚詫不及,口中之茶井噴而出!
剛轉過身來,只見一個美麗嬌羞的身軀已然撲到自己身前,他本能下伸出雙臂輕輕扶住對方,只感到柔軟的嬌軀滿是顫抖、手中的油燈早已不見……
“怎……怎么啦?!”他連忙關切道
“蛇……蛇……有蛇……!”對方顫聲道
慕冰原本輕綿嬌柔的聲音,此刻因為驚懼而更變得動人魂魄,聽了之后感覺骨頭都要酥掉;而絕美的臉上原本就很蒼白,此刻看起來青一陣白一陣,至于那副楚楚可憐的神情……最好別看!否則……
所以祈少君只看了一眼,就趕緊收攝心神,朝油燈掉落的地方緩緩走去,而慕冰原本抱著涼亭的柱子不敢向前,但還是忍不住拽著他的胳膊、抖抖瑟瑟地跟在他的身后……走近一看,果然有一條赤鏈蛇!
祈少君笑道:“別怕,只是一條尋常的赤鏈蛇,沒毒的。”
慕冰嬌顫道:“不管有毒沒毒,你趕緊宰了它!我最怕蛇和老鼠了!”
祈少君心中不停地暗笑,身側這位女子真是說不出的有趣,時而如同冰山美人般令人遙望而不可及,時而宛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時而又如幽怨人生苦短的婦人,此刻又成了嬌俏可人的女孩子……女孩子……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祈少君是不會無端殺生的,他到灶臺那邊拿了一個竹簍子,放到赤鏈蛇附近一側,再走到赤鏈蛇對面一側,隔空彈指一擊!就將赤鏈蛇一擊彈進了竹簍子里,然后一蓋!
“哼哼,天氣漸寒……明天正好吃蛇羹補補!”他提著竹簍子笑道
再轉頭一看,只見慕冰一只玉手輕撫著起伏的胸口……
祈少君道:“沒事了,幫我把油燈拿回來,好么?”
慕冰噘著嘴道:“我……我不去那里!”
也難怪,當一個人在某個地方受到驚嚇之后,再過去的話難免心有余悸,這種畏懼心也會持續一段時間,所以祈少君苦笑無奈,只好自己去拾。
“我說,你剛才到底要干嘛?”他再次點上了油燈
慕冰羞澀道:“我……我想照照鏡子……”
這下祈少君總能明白了,原來她提著油燈是想到湖邊看自己的倒影,于是曬笑道:“你早說不就是了,今天我剛去集市買了鏡子……”說著走向茅屋去取。
鏡子取來了,涼亭里的白衣麗人早已有些等不及的樣子。
“天哪,這不在夢境吧!是的,這絕不是鏡中花、水中月!咯咯!”
“咯咯……咯咯咯…………!!!”
涼亭里,一陣陣咯咯地嬌笑連續不斷。
這銀鈴般的嬌笑之聲,簡直如天上的精靈,一點一點地輕輕敲擊在祈少君的心房上,只見慕冰正在不斷抖動著嬌軀,唯有發自內心的喜悅才會有的神態,絕美的面容上更是滿含著喜出望外的激動和興奮……
一邊不斷輕撫著自己青春年少的面靨、一邊笑著道:
“原來玄一老道沒有騙我,八年時光總算沒有白白失去,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駐顏秘術……想不到無極門的內功真的如此神奇!哈哈……”
伴隨著無法抑制的興奮,白色的倩影如煙般一掠飛出涼亭!
“我還那么年輕啊~~~!”她仰天嬌笑,圓轉翩舞,好不欣喜。
涼亭里,祈少君靜靜地佇立著、凝視著遠處的湖邊……
遠遠望去,湖邊有一位白衣仙子手握著鏡子,伴隨著風吹水波的漣漪、在手舞足蹈,鏡子還不時地朝著自己的臉上照上一照,然后又張開玉臂旋轉著自己美麗的身軀,她重復不斷地舞動著,即便黑夜的籠罩也無法掩蓋這白衣麗人的絕世風采,就宛如一朵綻放的夜光白!
祈少君靜靜地欣賞著這賞心悅目的美景,盡管并非舞蹈,但卻是最令他神醉的翩翩之舞,連心中的煩惱與憂愁也隨之翩翩而逝。
少時后,他在涼亭邊緩緩踱著步子,凝望著湖邊的白衣仙子……
他不說話,因為他也在欣賞這白衣仙子翩翩起舞的倩影,他也不愿去打擾這朵遠離塵世的空谷幽蘭;而且慕冰不也說他是與眾不同的,他會心醉,但不會神魂出竅,所以他眼睛在欣賞,心中在思付著一些事……
“師父說過……本門乃道門至尊,潛心修習玄門內功會有駐顏之功效,只是非天資、毅力極強者不能,想不到這位姑娘竟然能夠做到……也對,剛才怎么就沒想到,這位姑娘的年歲想必不是眼前所看到的那般,她必定是因為留住了青春才高興成這樣子。”
少年人不懂女人心,要知對于女人來說,容顏往往重愈性命,當日在蘇州,司徒曼玲在客房里怒不可遏,但就因為他無心之下夸贊了一句,心頭怒火立時被澆滅一大半;而剛才,他說慕冰正值青春年少時,因為在看著夜空,沒留心慕冰面上那無法形容的驚訝。
但此時,他倚著涼亭的柱子、凝視著美人,他在微笑、發自內心的笑。
因為他會真誠地祝愿祝福別人的幸福,憐憫他人的不幸。這話似乎聽起來很簡單,可是再細細想想……我們能做得到么?沒有嫉妒心的人世上不可能有,祈少君也絕非完美無缺之人,但他確實能做到。
慕冰見他如此,嬌嗔道:“你在笑什么?”
祈少君道:“我是在笑江湖上那些無聊的的人,他們把你說的那么不堪,可照我看來……哪有這么回事?”
他說的是一句發自內心的由衷之言,可萬萬沒想到此言一出,對方輕盈漫步的身形倏然而頓!
“咯啦……!”她一雙垂著的玉手也突然緊緊一握!
祈少君微笑的面容也驟然頓斂,因為他感到了一陣冰寒當面襲來!
“姐姐……你沒事吧……?”他的語音也因為這個股冰寒而冷戰。
慕冰身形頓住的身形緩緩回過頭來……只見前一刻還溫柔的眼波突然如同霜刃般,一雙寒芒如兩把利劍般投向祈少君,同時刺進了他的精神世界里!嬌笑嫣然的面容瞬間變為了森寒如霜……不!應該說比剛才從石門出來時凌寒無數倍!而她周圍的一切,也像在她回眸的這一瞬間里突然冰封了!
祈少君機伶伶一個寒噤,感覺像從天堂般的溫泉中,突然掉進了萬劫不復的冰川世界一般……!
他一陣寒戰之后,驚付道:“她怎么了?轉眼間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只聽冷冷的聲音從那兩片櫻唇間緩緩傳出:“什么姐姐?剛才你和她折騰了半晌,挺開心的嘛……是否該消停一下了?”
祈少君驚付:“連聲音也突然變了!還是剛才那個柔情似水、嬌蠻可愛的慕冰么?!”他一向無所畏懼,可也不禁對這從所未見的驟變感到驚怖和疑惑!的確,前一刻還是溫柔可人的女孩子,可是這美好的畫面陡然間像是被冰封、隨之而碎裂,同時也冰碎了他心中的溫情和暖意。
他腳底頓生涼意,顫聲道:“你說……她?她是誰?”
對呀!她是誰?這里除了祈少君和慕冰,哪里來的第三個人?
慕冰冷森道:“她是誰輪不到你來管……小子,你挺有能耐嘛!胡亂吹幾首曲子就能讓她把我擠走,不過你剛才的話倒是恰好提醒了我。”
祈少君不禁道:“我提醒你什么了?”
慕冰冷冷道:“你不是知道我的名號么?”
祈少君渾身都一震!是的,他差一點就忘了眼前這個如冰山美人般、宛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而又如幽怨人生苦短的婦人、又會變成嬌俏可人的女孩子的人,她真正的身份是……江湖上人人聞之色變的……
“絕情仙子!!”他膛目結舌下不禁脫口而出。
慕冰厲聲道:“不錯!我就是絕情仙子!現在出現在你眼前的才是真正的絕情仙子!所以……天真的小子,你最好忘了我之前的樣子!”
盡管懾于對方的驟變而一時不知所措,但祈少君豈是等閑,忙以極快的速度收懾起心神,道:“這個……恐怕恕難從命,要記住一些人和事或許不難,但是要忘記一些人和事,尤其是難忘的事,豈非強人所難?”
適才之事豈止是難忘,簡直是刻骨銘心的劇變經歷。
“如果你忘不掉,那我只有殺了你!”話音未落,只見白色的身影已經欺到祈少君身前,祈少君未加留心下陡然一驚,但已不及防范。
沉寂,沉悶的死寂繼續著……
兩人四目相對、相距極近,祈少君感到對方吐氣如蘭,但那雙柔美深邃的眼波卻已被冷切決絕的寒芒所取代……實在難以相信一個人頃刻之間會發生如此的劇變!慕冰手掌搭在了他的胸前,這一雙欺霜賽雪的玉臂和春蔥,看上去如此柔嫩細致,此刻卻是只需內力一吐、就可以取他性命的魔掌!
只聽慕冰冷削道:“怕死么?”
祈少君道:“不怕。”
慕冰眼波一怒,厲聲道:“想死么?”
祈少君大聲道:“不想!一點兒也不想!盡管我經歷過生不如死的痛苦,但我也不會想去死!因為我還知道要留著這條命,做我必須去做的事!我要做的事情還很多,縱然要死,我也不想就這么死!”
慕冰微怔了半晌,冷然道:“好……如果你還想留著性命做想做的事,那就立刻離開閑卿谷,永遠別再回來……明日辰時,倘若我看到你還在這里,那你就只剩下一件事可做去閻王那里報到!”
可惜的是,慕冰根本不了解祈少君的性子,對他越疾言厲色的,他越是毫無顧忌,只聽他嘴角一咧道:“可我眼下要做的事,恰好就是這里的事;何況在這世上,能讓祈少君聽命的只有五個人,可惜這五人都已不在世上……所以,你一定不在這五人之列。”
慕冰厲聲道:“你真以為我是再跟你說笑!真以為我不敢動手?!”
祈少君輕哼道:“絕情仙子焉有不敢為之事?”
“嘻嘻~~咯咯~~哈哈~~~~!!”慕冰縱聲嘶笑,又道:“好!說得好!我有什么不敢的?石屋內一呆八年,終日郁郁寡歡、提心吊膽,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夢中總會出現哪些人可怕的侮辱、恥笑和污蔑,多少次快把我逼瘋了!人生最美好的時光就這么白白葬送,八年的青春韶華、近二十年的冤屈……我該去向誰訴?!向天?哼,何用……唯有向那些踐踏我名聲的人!我所受的冤屈、還有我逝去的青春,我定要他們加倍償還!!”
她張開雙臂仰天嘶喝,顫抖著嬌軀蹣跚撤步到涼亭外,望之幾乎失控,祈少君全看在眼內、聽在耳中,這充斥著滔天怨毒的話語,還有那恨不得撕裂蒼穹的乖戾神情,他不禁暗嘆,眼前同樣的一個人,不過一瞬間,前后竟是如此的反差,令人震驚的同時也不禁唏噓,也隱隱懷著一份同情……
他還不知道,其實這就是傳說中的雙重人格!
(醫學紀錄表明,世界上擁有雙重或多重人格的例子不勝枚舉,最多的甚至多達二十四重人格,而且每一個人格之間的精神領域幾乎都是互相隔絕,大都意識不到其他人格與自己同處于一體,而且每重人格都是完整獨立的,有自己的記憶、習性等。)
而慕冰這種雙重人格最為普遍,以她為例,另一重人格的衍生,是由于受到某種創傷性事件的刺激,身心均受到過重創,而后在面臨類似特殊事情的時刻,這重人格就會占據優勢,顯露于表面。
而祈少君此刻面對著的這兩重人格:一個叫慕冰,還有一個叫絕情仙子。
那現在顯現的這個就是
“絕情仙子……你可以殺了我,但有道是死者為大,在我死之前,你總得讓我把該說的話說清楚,該弄明白一些事情得弄明白!”祈少君不卑不亢道。
慕冰頓住身形,冷然一笑道:“想拖延我?哼,好……念在你這些時日送我吃喝的份上,依你一次!想知道些什么快點問,想說什么也快點說!”
祈少君垂目沉吟道:“師父對我恩重如山,他臨終時對我唯一的請托,就是要我尋訪這里,好好照顧困居此處的你。”
慕冰冷冷道:“少說這些我已經知道的事情!難不成你還指望讓我感謝玄一老道,再為他流幾滴眼淚?”
祈少君輕蔑一笑道:“要絕情仙子流淚?哼,我不敢奢望……”
慕冰聽了這話,憤恨怨毒的眼波之中微微有些顫動,就如同在壓制著一股快要爆發出來的怨恨……
祈少君又問道:“所以我要說,即便你要殺我,我也決不能離開,因為這是我對師父的承諾!”
慕冰冷削道:“聽你言下之意,你冒死也要留下來照顧我,似乎只是為了遵從師命,并非你的本意?”
祈少君正色道:“之前不是,但現在是了!因為看你現在這樣子,我更不能拋下你不管!”此話毫不做作,因為看到慕冰現在的模樣,若是無人看管,到了外面不知又得鬧出多少血雨腥風,這般堅決留下,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也許祈少君自己都不清楚。
但老于世故的慕冰似乎從對方的話語中感受到一絲情感……是關懷的情感嗎?也許吧……只見她乖戾的面容突然閃現一絲呆滯,雖是彈指一瞬間,但祈少君看得很清楚,這似乎正是她性情大變前的模樣,單純而深情的少女,這短短的這一瞬間,眼前這絕世美人似乎變回了前一刻的自己,但很快的……
“哼,你這小子真是傻到可愛。”絕情仙子很快占據了上風。
祈少君收攝心神,問道:“師父相信我,你卻為何不能?”
慕冰冷冷道:“因為除了我自己,我不相信世上任何人!更何況……你不要天真的以為我對玄一有多感謝,實話告訴你,我恨他入骨!我今日的種種,追本溯源就是因為這個道貌岸然之輩!”
聽她惡言辱及先師,祈少君不禁大怒道:“住口!我雖然不知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師父他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但無論生前種種,他老人家現在已然仙去,你還有什么不能釋懷的?!他臨終前提到你的時候,他的神情深愧至極,還一再叮囑我,他對你也算仁至義盡了吧!”
“咯咯!仁至義盡!呵呵哈哈哈哈哈~~~!!”她苦笑著,笑聲也由咯咯輕笑變成了仰天狂笑……記得就在前一刻,她還是一個嬌笑嫣然的絕色女子,帶著如春風般的微笑,還有那溫柔如天籟般的聲音,可是現在呢?狂笑聲之中夾帶著憤恨與怨毒也越發不可收拾。
“仁至義盡?仁至義盡?哈哈哈……!”狂笑聲中,慕冰突然上前一把揪住祈少君的手、向石屋掠去!
這一剎那令祈少君驚異無比:“這手怎么如此冰冷!”
誰想到,慕冰這么五根纖纖的春蔥,居然如鐵爪般扣緊了他,宛如毫無阻滯地把他拽向石屋,但要知祈少君的武功也非泛泛,此刻他全神戒備下,對方又豈能如此容易拉得動他?也許是他沒想過要掙脫……
而且他也不必掙脫,慕冰已經將其放開,一把將他推進了石屋內……
“你自己看看!江湖上人人都傳言,說這石屋之中藏有無數財寶和絕世武功秘籍,今天算你走運!”語中帶著極度的諷刺,而祈少君似乎覺得這漆黑的屋子里面也布滿著怨毒之氣,他從沒進過這石屋,平日里也總在想像著里面究竟是何乾坤,現在他總算看到了……
他吹起火折子一看,哪里有什么財寶秘籍?除了失望就是落寞。
只見這石門之內,不過丈許見方,里面除了一張石榻、一張石桌、幾個石凳和一盞已經干枯的油燈外,一無所有;而其它的如被褥、茶碗、火爐等東西,祈少君看得很清楚,都是他最近送來的,要說唯一能打發時間的,只有借著微弱燈光才能看到四面墻上的那些武功心法,這個祈少君倒是很快就看出來了,是他自己也研習的無極門的上乘內功心法,只是略有不同……
慕冰恨聲道:“你看到了?”
祈少君環目嘆道:“看到了……”
慕冰恨聲道:“八年!人生中黃金的八年,也可能是我一生中為數不多的日子,就這么莫名其妙地獻給了這暗無天日的寸方之地!”
寒霜般的目光轉向祈少君:“難道玄一老道沒告訴過你為什么?”
祈少君沒有回答,但他不經意的點頭已經做出了回答……
“為師一生仗劍行俠、但求問心無愧,可是臨到垂暮之年,卻犯下了一生最大之恨事!后來查明此事全屬冤枉好人……
你替為師好好照看那間石室和石室內的人,照顧并保護好她一生,彌補為師鑄下的大錯……”
憶起師父臨終之言,又看到眼前這方寸大的石屋,他心中的方寸更亂:“師父……您究竟鑄下了什么大錯?為什么臨終前都無法釋懷?”
慕冰切齒道:“哼,他自以為是在懲奸除惡,可現在他終于知道自己有多么膚淺,但一切已經于事無補了!晚了!因為他的自命清高,害得一個女孩半身不遂地躺了八年!這之中的痛苦,他人焉能體會?!”她此刻盛怒之下,一開始如春風拂柳般溫柔的聲音,此刻已徹底變成了冷削、憤怒和嘶啞,就如山洪決堤一般發泄出多年的怨恨。
祈少君剛才不自覺地點了點頭,現在又不自覺的搖了搖頭……
慕冰看到他失神落魄的樣子,心中總算稍許平息,似乎看到她這幅模樣令她偶感一絲欣慰,她冷笑一聲又恨道:“剛來到這里的那段時間,我渾身僵癱、只能像具死尸一般躺在這石榻上打坐練功,那段日子根本就是生不如死,我不止一次地都要他一掌結果了我的性命,可他偏說什么不能一錯再錯,他可知道為了成全自己的‘不一錯再錯’,我所承受的折磨么?!你們這些所謂的武林正道,除了虛偽和迂腐,還剩的什么?!”
祈少君還是沒說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似乎也覺得慕冰話雖然偏激,但正道的虛偽、江湖的險惡,他雖未見過多少卻也很明白,所以慕冰對他如此疾言厲色、甚至以死相挾,但他心中卻毫無怨怪、相反還帶著惻隱之意。
對方所說的冤屈,他以自己的聰慧和認識,似乎看出了些眉目,付道:“她必定是受了很多年的冤屈和痛苦,受盡了人間的世態炎涼,性格才會變得如此乖戾,至少她從前一定不是這樣的。”
因為他清楚地記得就在前一刻,她還是那么地溫柔。
他還思付道:“可是,夾在兩個自己之間,這豈非比別人帶給她的折磨更為痛苦?第一天晚上那個想殺我的人,應該就是此刻眼前的那一個她了,可她當時為什么沒動手?”適才慕冰這一擒拿,他已知對方的武功遠在他之上,若是那晚慕冰當真動手,任他如何頑抗,也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可他為何沒動手?這不也是痛苦么?
昏暗的石室里,晚風一吹,燈燭之火隨風閃動,把慕冰絕美的臉照得忽明忽暗,就如同他轉變極大又難以捉摸的人格……
慕冰冷冷地瞪視著他,而他思緒了一會,對慕冰躬身一揖,淡淡道:“對不起,慕……慕姑娘……小可適才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他本想叫姐姐,但此刻對于慕冰而言,再誠摯的善意也不過是偽善,徒增戾火。
慕冰一怔之下,冷笑一聲道:“不敢!十幾年的冤屈,我也從不屑去向任何人解釋!我恨的是,這一切種種,玄一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然而他可曾替我洗刷冤屈?!他多年來總是以衛道者自居,只道是把我安置于此,便是為武林做了件好事……嘖!哼哼!他不想一錯再錯,卻步步皆錯!現在他終于走了,我和他的約定也就結束了……而且我該高興,因為我的容顏絲毫未變,現在沒人會知曉我就是當年的絕情仙子!”
一言至此,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兩道寒芒又射向祈少君的眼簾,冷冷說道:
“不對!應該說除了你之外!”
祈少君見她那雙森寒如刀的目光,這次他卻不再害怕……
慕冰見他不懼,冷冷道:“怎么?還不想著逃走?”
祈少君反問道:“你又想說我傻是不是?”
慕冰厲聲道:“沒錯!我現在的功力更勝往昔,要不是看在你照顧我這些日子衣食起居的份上,你以為你此刻還有命么?”
祈少君緩緩道:“那么在我死之前,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慕冰冷哼道:“說!”
祈少君沉聲道:“我一直都奇怪,為什么我來的那天晚上,你沒有動手?”
慕冰一聽此言,冷森道:“很好~~問得真好~~!”她話音未落,隨之運力揮袖,一把將祈少君推拖至石門外掛燈籠的柱子下,自己如影一般掠到他身前,左手扼住他的脖子!
祈少君親眼看到那雙原本瑩白纖細的手臂,整個又變成了暗青色,自己的脖頸也感到了炙熱的真力、幾乎令他窒息,之前還冰冰冷冷的手掌此刻居然如此炙熱,不過比起這個,她之前與現在的人格上的極端反差才真正令人感到膽寒!
慕冰冷森道:“你真的那么想死?!”
祈少君忍著炙熱痛苦,掙扎道:“我還是那句話我并不想死!但是大丈夫立身于天地之間,就要懂得什么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我死沒什么,只求慕姑娘答應我一件事我是你今生所殺的最后一個人!”
聽到此言,慕冰森寒的眼神陡然收斂了一瞬……
祈少君被扼住喉嚨,顫聲道:“人生在世,誰沒經歷過那么點苦楚?我自問我承受過的不比你少,但在我看來,這個世間終究是美好的比丑惡多,所以請不要讓你的心,因為世間的不善而變冷變絕。”
慕冰怔住了,她的心底猛然掀起了一陣波瀾,祈少君從他美麗的瞳孔中能夠看得出,她很清楚的聽到了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他陡然發現,眼前的少年雖然神情略帶痛苦,帶一雙眼眸之中卻閃動著一種神采,一種光芒,或者說是一種可以征服一切的魄力!
只見她舉起的右掌也是青筋暴起、變成青森森的,想是上面凝聚了十二分真力,一掌打下去、祈少君若不格擋或閃避則必死無疑!可對方遲疑著,香肩不斷地起伏,呼吸也變得很急促,但這一掌就是拍下不去……
此刻離這位絕色白衣麗人是如此得近,祈少君盡管呼吸困難幾欲窒息,但還是清晰地感覺到了她身上那股沁人肺腑的香氣、還有吐氣如蘭的急促呼吸,可離她如此之近的絕世美人,卻是立刻會要他命的煞星,真是人心無常。
祈少君是否真的不畏死?竟然毫無顧忌的泰然赴死,又或者是他真的能夠洞悉人性,深知對方的煞手不會打上來?又或者是……以一個善良之人的枉死,來化解她心中多年的怨毒?應該都有一些吧……
何況既然看出這女子的武功遠勝于自己,想逃跑根本是癡心妄想,所以他索性泰然處之,只盼對方如他所想天性本善!
盞茶時間里,四周圍都是靜悄悄的……
但昏暗的燈光下,兩人四目相對,一個神情泰然、一個如火如冰,木然僵持著,宛如高手之間了數百回合、始終未分出勝負。
但如果說這是場決斗的話,那么這場決斗的最后贏家似乎是祈少君,只見慕冰急促粗重的呼吸已漸漸恢復了平緩,發青的玉手漸漸恢復了原本的瑩白,顫抖著的眼波也緩緩熄滅……
最后,她恨恨地放下了取他性命的手,再深深地緩了幾口氣,一手撐著燈柱子,似乎也是發泄了一番后,此刻已嘶聲力竭。
她自己無法相信,以自己冷酷絕情,這一掌居然怎么也擊不出去……
“咳咳咳!咳……呼!呼……!”祈少君如獲大赦,抬首只見慕冰憤然轉過嬌軀,大步走進石室“轟”地關上了門!
雖然石門每次都是以同樣的速度關起來的,但是總感覺這一次的門關地非常的決絕,似乎要將除自己以外的一切全都隔絕,但祈少君卻微微一笑,暗暗慶幸道:“祈少君,你這一把算是押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