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兼一戰術性的喝了口水，趁這不到半秒的空閑思索該如何應對。

從模擬推演來看，直接向前田專務表露自己將要赴任朝日食品絕非良策。

雖然只要他不間接暗示對方自己臥底身份，而是以“流放職員”偽裝，前田專務估計也看不出什么破綻。

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前田專務有背叛的可能，他當然不能冒哪怕一絲一毫的風險。

“您好，前田先生。”

放下筷子，林兼一做了決定。

“我早就從會計部的同事們那聽過你的名字了。”

在被外放到朝日食品前，前田專務是隸屬財務本部會計部的次長。

并非徽章組出身的他，熬了整整三十多年才勉強在退休前爬上如此位置。

按照部門慣例，無法升上部長級職務主管在屆臨退休前有兩條路。

第一條是直接申請提前退休，以跟職場斷絕聯系為代價獲得一筆非常豐厚的補償款，最高可能是正常退休金的兩倍以上。

第二條是“自請外調”，派任到集團子公司或關系企業擔任役員以上的高級職務。好處是不但名義上職位升了好幾級，而且還能留在職場發光發熱。

至于壞處？

嘛，還是那句話，在經濟不景氣的年代，能穩定年薪上億円的工作真的不多。

拿高島大介舉例，這位常務取締役根據公開財報，本薪加獎金去年足足領了三億円——這還不包括他兼任人事本部長六千萬円的薪資。

財團高管，金領階級的名號可不是蓋的。

與之相對的，擁有數百位雇員的中堅企業朝日食品，根據林兼一搜集到的公開信息，他們薪酬最高的雇員是管理專利部門的副社長。

這位一手研發冷凍技術，可以說一手把朝日食品推向全國的幕后功臣年薪是多少呢？

三千萬円。

甚至比不過林兼一的直屬上司。

領導霓虹經濟命脈，構成財團核心的大手會社，就是這么可怕。

靠著極其高昂的薪資，源源不絕的平民子弟愿意投身效力。

古代天朝那句“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放在霓虹當代那就是“貨與財團家”。

雖然名校出身不能代表業務能力肯定最好，但就平均而言，個別特例并不影響整體大局。

如此看來，即便有模擬器，想擊敗藤井商至少目前還是遙不可及的妄想。

也難怪在模擬推演中，這位前田專務會不顧情義的背叛他了。

想到這，林兼一總算能平靜的和前田專務對視，而不把恨得牙癢癢表情展露出來。

他當然不是“原諒”了對方的背叛。

雖然在模擬推演中的背叛不能等于真正的背叛，但在他心里，只要有風險，那就得完全排除。

可至少，林兼一知道自己距離對抗藤井商社還任重而道遠。

光憑他一個人當然不可能挑戰藤井商社成功，甚至連讓黑田義雄付出相應代價都很困難。

可如何挑選能真正信任的盟友與部下？

這的確是個問題。

“喔？真沒想到，我都已經來到朝日食品好幾年了，會計部的同事們居然還記得我？”

前田專務臉色一喜，顯然對林兼一道出他藤井商社出身而沾沾自喜。

這也是霓虹社會的一大特色。

決定個人社會地位的，不僅是個人職務薪酬，還有隸屬的“會社”。

得益于泡沫化時代的“一億總中流(中產)”，除了極少數精英，絕大部分霓虹人彼此間都共享著“一般會社員”的身份。

可即便同屬會社員...更準確說，社畜，替哪家會社工作也影響著一個人在社會上的信譽。

在某某某領域號稱“御三家”的大手會社自然地位最高，接下來依序是上市企業、中堅企業、中小企業、小微企業。

哪怕是同家會社，仍然能以正社員、約聘雇員、派遣人員，分個高低上下。

聯想到這些，前田專務這番喜形于色的表現也就不足為奇了。

“那是當然的。”

林兼一騙人不眨眼的吹捧道：“您在藤井商社會計部如此兢兢業業的服務多年，時至今日我在經過貴部門時，都常常聽前輩們提起您的事跡呢。”

“嘿嘿嘿，也還好啦。”

前田專務摸了摸后腦勺，帶著些許得意的說道：“我也只是定下幾個核算支出的原則，一點小事罷了，沒想到現在你們還在用呀！”

那怎么可能？

林兼一在心里冷笑。

昨天在帝國飯店時，他恰好聽到某個在會計部的同期抱怨，會計部最近才推出全新的預算核可原則，目的就是為了消除前田專務留下的個人痕跡。

“不過...”

就在林兼一滿腦子想著該如何利用眼前這家伙，在不引起他警覺同時為自己將來于朝日食品打開局面時，前田專務卻忽然插嘴。

“既然林系長你是藤井商社本部成員...”前田專務狡黠一笑，“您這次抽中免費無限次序抽獎活動，應該不是巧合吧？”

“...”

不愧是前藤井商社員工，三兩下就抓住重點，并立即以此牟利？

“嘿嘿，您別誤會。”

前田專務似笑非笑的摸了摸下巴稀疏的胡須，“林系長，我也只是隨口一說罷了。”

隨口一說？

呵呵，要不是之前模擬，我還真就相信了！

盡管模擬器推演只是寥寥數語，可也完全足夠林兼一從中對這位跟自己同樣出身專務的性格了。

簡言之，他是個典型的利己主義者...但不怎么精致。

嘛，算是藤井商社內部最常見的那類性格了。

在藤井商社內部養蠱式培養下，絕大多數商社員工都培育出以自己利益優先，不計一切手段盡可能往上爬的傾向。

唯一能讓他們稍稍顧忌的，恐怕也只有不得危害商社利益吧？

就連這層顧忌也并非出于對商社忠誠，單純只是精明的計算權衡利弊后做出理性選擇。

從這來看，前身對商社一心一意，甚至可以連自己都不顧的“忠誠”，也是不可多得的品質了。

只可惜人事二課不能慧眼識英雄，若非人事本部長高島大介出手，否則林兼一縱使有這般“品德”，難逃流放沖繩營業所的命運。

可惜呀，高島常務。

很遺憾，我能回報您信任的只有背叛。

畢竟嘛，這可是私人恩怨。

我跟黑田義雄的，跟用牢牢繩索捆綁猶如牲畜對待我藤井商社的。

“好吧，前田專務。”

在思緒周轉數次后，林兼一心生一計。

“我這次中獎的確事出有因。”他淡然說道：“比如...”

“比如在不被引起警戒的情況下，私底下與您接觸？”

林兼一再賭。

賭前田專務此時還沒得到丸菱商社的“保證”，以自己命運為籌碼，賭前田專務心底對大手會社的迷戀。

“啊？您這是什么...”

“您希望回歸藤井商社嗎，前田專務，以取締役的身份？”林兼一半真半假的說道：“我能替您指出一條明路。”

“呵呵呵，林系長，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這是南云社長的電話號碼，如果您不信大可自己去問問。”

看著前田專務眼睛發亮，林兼一內心不無得意。

能被利益收買的人，自然也能被其他人以利益收買？

我這也算現學現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