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女神的教堂在摩恩城西區(qū)，由于相對更靠近碼頭和工廠，這里居住了摩恩城最多的人口。

人口多了，信徒數(shù)量也就節(jié)節(jié)攀升。

黑夜教堂的在裝飾美觀方面確實比不上有錢的公正教會，但身為五大正神教會的莊重感還是不缺的。

這是個整體以黑色調(diào)為主的三塔式教堂，三座石塔一主二副互相連接，中間是日常所用的禱告廳，兩側(cè)則是教堂神職人員日常工作和住宿的地方。

作為黑夜信徒每月一次的禱告日，主禱告廳里當(dāng)然容納不下先后到來的所有信徒，所以這次禱告的場地實際上在教堂后面的空地上。

那里也是教堂的產(chǎn)業(yè)，平時并不對外開放。

話說能在城里占據(jù)一片能輕松容納兩三千人的空地，哪怕是在作為下城區(qū)的西城，也是很不容小覷的實力。

沃納在教堂前門沒有找到菲娜和他父親，只能無奈被人流簇?fù)碇┻^教堂來到后面空地，他這時也看到了朝自己揮手的菲娜，她正和一個身材十分高大粗壯的男人站在后門旁邊，后者表情看起來很臭。

沃納穿過人群走到兩人面前，先是跟菲娜的父親打了聲招呼。

“米根大叔，晚上好。”

男人冷哼一聲作為回應(yīng)，隨后扭頭不理他。

這位脾氣不太好的碼頭搬運工，總覺得沃納這個臭小子想要騙自己寶貝女兒的純潔身體。

沃納對此也不在意，看向了他身旁的菲娜。

少女今天沒有穿她最喜歡的那條印著淡花的白色短袖長裙，而是一件略顯破舊的深色長袖連衣裙。

黑夜教會雖然沒有明文規(guī)定，但基本都崇尚女神所代表的黑夜，所以不僅整個教會的重要儀式都在夜晚舉行，同時在這種大型場合下信徒們都會盡量穿黑色衣物。

菲娜沒有完全遵守黑色打扮，只是因為她沒有這樣一條裙子。

沃納看著幾天沒見的少女，發(fā)現(xiàn)對方的臉色似乎并不是太好，不僅沒了往日見到自己的微笑，而且眼部還有不太明顯的紅腫和黑眼圈。

“菲娜，是遇到什么麻煩了嗎？”他關(guān)心問道。

這位下城區(qū)的少女，可以說是沃納來到異界后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真心朋友。

菲娜聞言，勉強笑了笑，眼中似乎又有淚水滾動。

“我媽媽的病情又加重了，索森神父說她的病很難治愈，只能通過一些帝國那邊新發(fā)明出來的一種藥片來勉強維持。”

“是需要錢嗎？”沃納立馬問道：“給我點時間，應(yīng)該可以湊到三五十金磅。”

之前警局因為沃納提供了關(guān)鍵信息，也為了不讓他在報紙上胡亂報道自己被誤抓的事情，給了五個金磅的獎勵加封口費。

這筆錢加上他最近的文章稿費，都被用來買懷表和如今衣兜的防身手槍了，現(xiàn)在手上只有兩個多金磅。

不過特普先生說擊殺嗜血徒的事情會有一筆獎金，雖然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到賬，但他可以先管卡特或者特普先生借錢。

菲娜感受到沃納的關(guān)心，心情好了一些，但還是搖了搖頭。

“錢還不是最重要的，問題是現(xiàn)在摩恩城醫(yī)院并沒有這種藥，它只在帝國一部分城市出售，索森神父也是打聽了好久才知道有這種藥的。”

少女的語氣有些絕望，她不知道該怎么救自己的母親。

而她的父親米根，此時卻并沒有太多悲傷的樣子，眼神中透露著麻木。

菲娜母親十幾年來身體一直不好，米根在碼頭搬貨掙到的錢全部搭了進(jìn)去，也僅僅能勉強維持妻子不死。

現(xiàn)在菲娜母親的病情惡化，米根也不是徹底沒有辦法搞到這種藥，他認(rèn)識不少跑帝國航線的貨船水手和管事，但想要讓他們代購這種本就昂貴的藥，他們家根本承擔(dān)不起。

米根很愛自己的妻子，但他更愛自己的女兒。

他和妻子已經(jīng)背著女兒做出決定，家里的錢以后都不再買任何的藥，只留給菲娜。

沃納聽到菲娜家里目前的難題后，也沒什么好辦法。

但他很快想起了一個人，艾德蒙醫(yī)生！

這件事或許他能有辦法。

沃納趕緊對少女說道：“菲娜，我在做采訪的時候認(rèn)識了瑪麗醫(yī)院的一個醫(yī)生，他或許能幫上忙，至少我可以讓他看看你母親的病。”

瑪麗醫(yī)院是帝國當(dāng)年對摩恩城基礎(chǔ)福利投資之一，也是摩恩城中最好的醫(yī)院，里面的醫(yī)生都去過帝國醫(yī)科大學(xué)進(jìn)修，專業(yè)能力頗高。

這讓菲娜終于感到了希望，她緊緊抓著沃納的手臂問道：“真的嗎沃納？是真的嗎？”

沃納昨晚剛剛受傷的右臂被她扯的很疼，但他臉上只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當(dāng)然是真的，明天下午吧，我?guī)愫兔芬倘メt(yī)院找他。”

“嗯，我在家里等你。”

這時，空地邊緣的鐘聲響起，這是集體禱告要開始的信號。

菲娜和她父親這次過來本就是為了給梅姨的病情祈禱，兩人匆匆去了前方排隊。

而沃納則想先找索森神父表示下感謝，就沒跟他們一起。

可直到第三聲鐘響，沃納也沒找到索森神父。

他估計對方應(yīng)該正在忙著信徒祈禱的事情不在外面，只能下次再說了。

將近夜晚八點，信徒們已經(jīng)來的差不多了，教堂后面的空地上站了三千人左右，幾乎就是一個挨著一個，但又因為有教堂的人在指揮，一切顯得井然有序，橫豎成列。

沃納在后排找了個空位，靜靜等待禱告的開始。

八點整的時候，空地周圍的火把和鯨油燈紛紛熄滅，黑暗籠罩了整片空地。

可信徒們并沒有任何不安或驚慌，依舊垂首站在原地。

這時，空地中央的幕布被教堂的神職人員拉開，露出了里面的雕像。

那是黑夜女神的神像，整體呈玉石般的乳白色，雙手交叉捧在胸前，臉上帶著一層雕刻而成的薄紗。

在夜空中圓月的照耀下，神像似乎也跟著泛起了光芒，讓人心中感到寧靜。

隨著一位老年神父在神像下宣講片刻，信徒們虔誠的跪下祈禱，口中呢喃著自己對神的敬仰與期盼。

沃納學(xué)著周圍的人同樣跪在地上，雙手緊握放在胸前，低頭禱告。

但實際上，他卻在好奇的觀察那座神像。

公正教會里沒有神像，而是供奉著一個黃金天平，那是公正之神的化身與象征物。

當(dāng)時沃納就發(fā)現(xiàn)，那個黃金天平上散發(fā)著濃厚的靈性光輝。

現(xiàn)在他有些好奇，這尊黑夜女神的神像又是怎樣的表現(xiàn)。

由于不需要祈禱，沃納的注意力便放在了神像下宣講的神父身上。

由于距離太遠(yuǎn)，沃納感應(yīng)不到他身上有沒有靈能反應(yīng)，但對方的話語倒是聽得清楚。

神父講的是教義，大概意思是這世界終將陷入永恒的黑暗，而黑夜女神會庇護(hù)祂的信徒，在永遠(yuǎn)的黑夜中繼續(xù)生存繁衍。

這其中還提到了如今正懸掛在夜空中的月亮，黑夜教會將其視為女神的化身，象征著黑夜里唯一的救贖之光，每個被月光照耀到的信徒都會受到庇佑。

庇佑不庇佑的先不談，沃納就覺得對黑夜教會的這個教義，同為五大正神教會的光明烈陽教會絕對有話要說。

你黑夜女神教會說世界終將陷入永暗，那讓信仰光明、將太陽視為神之化身的光明烈陽教會怎么看？

人家教會還說光明永恒，終將徹底驅(qū)散黑暗呢……

這倆個教義完全相反的宗教組織能從很多年之前一直共存到現(xiàn)在，就讓沃納感到很奇怪。

或許摩恩島上沒有光明烈陽教會的教堂，就能說明雙方可能還存在某些默契。

過了一會兒，神父宣講結(jié)束了，偌大的空地上只剩下信徒們虔誠的禱告聲。

而沃納這時也有了意外發(fā)現(xiàn)。

他感應(yīng)到一絲絲靈性從前方那位信徒身上升起，緩緩飛向了空地中央的女神雕像中。

緊接著，有同樣變化的信徒多了起來，數(shù)量從最開始的十幾個，慢慢增長到了幾十個、幾百個。

最后沃納估算了一下，場中這三千人里，大概得有兩千多人都貢獻(xiàn)了自己的一絲靈性。

‘這是怎么回事？’沃納心中突然感到有點驚悚。

黑夜教會在暗中掠奪信徒的靈性？

這倒不是很可能，畢竟沃納看出特普先生和卡特他們對待教會的態(tài)度并不算厭惡。

再觀察了下那些飛出的靈性，沃納恍然發(fā)現(xiàn)它們的量其實并不算大，屬于生物靈性每天波動損失的范圍之內(nèi)。

這應(yīng)該就是正神教會的傳統(tǒng)經(jīng)營模式，將信徒身上本就會逸散的微弱靈性借由信仰的方式收集起來，倒也沒什么問題。

沃納感覺自己大致明白了教會的基本運行方式，也怪不得公正教會的那個天枰上也有大量靈性反應(yīng)。

當(dāng)不再有靈性從信徒身上飛出后，禱告也就進(jìn)入了尾聲階段。

大家重新站起身來，拍打著腿上的灰塵，周圍的燈光也都重新亮起。

但沃納發(fā)現(xiàn)沒人離開，而且大家都掏出了自己的錢包或者零錢。

這讓他明白，是到了募捐環(huán)節(jié)。

一個個教堂神職人員從角落走出，兩人一組，前面的人拿著金屬杯子，里面裝著好像清水，后面的人捧著募捐箱，按照劃分好的區(qū)域各自負(fù)責(zé)一片。

拿杯子的人來到信徒面前后，會用手沾點杯子里的水灑在對方身上，然后信徒會把手里準(zhǔn)備好的錢放入募捐箱，然后雙方互相行禮后，信徒才會離開。

捐款的數(shù)額因人而異，大多數(shù)是銅板，少數(shù)會給銀幣，而有的人如果實在囊中羞澀，教堂的人也不會有什么表情變化，依舊是撒水、互相見禮、信徒轉(zhuǎn)身離開。

沃納見狀從錢包里掏出了幾枚十面額的銅板，這是大多信徒的捐款數(shù)額。

但看到負(fù)責(zé)自己這片信徒的教堂人員后，沃納將銅板放回了兜里，轉(zhuǎn)而掏出了五個銀幣。

很快，教會兩人走到自己面前。

“索森神父，晚上好。”沃納微笑問候道。

來人正是之前給他包扎過額頭傷口的老神父，此時對方仍是當(dāng)初那副和善慈祥的樣子。

索森神父一邊將代表女神眷顧的圣水灑在沃納身上，一邊說道：“小沃納，剛才聽菲娜說你還清了欠債，還應(yīng)聘上了帝國時報的記者？”

“是的，索森神父，這還要多虧您當(dāng)初幫我治傷，否則還說不定今天是什么樣，真的十分感謝您的幫助。”

沃納這是真話，別看對方只是幫自己清洗了傷口并裹上一些草藥，但在這種醫(yī)療水平低下的世界里，一次感染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所以沃納從不吝嗇自己對神父的感激。

索森神父卻并不在意，他虔誠說道：“這都是女神對你的幫助。”

“是的，索森神父。”

沃納抬起拿著五枚銀幣的右手，神父身后的修女也適時抱著捐款箱上前一步。

沃納有些好奇的掃了這位面容十分姣好的年輕修女一眼，禮貌朝她笑了笑。

對方淡淡點頭表示回應(yīng)。

索森神父看到沃納手里數(shù)枚銀幣滾落箱中，表情有些意外。

他看著沃納勸誡道：“你的生活才剛剛好起來，女神也并不因信徒是否捐贈豐厚而對你更加青睞，一切都要以生活為優(yōu)先。”

“我明白的神父，但我已經(jīng)是報社的正式記者了，這些捐贈我想我可以承受。”

接著，沃納又提出邀請，希望能在禱告會徹底結(jié)束后，請索森神父吃一頓飯。

但對方婉拒了沃納的好意，并解釋今晚所收集的捐款，都必須在全體神職人員的見證下開箱清點，實在沒有時間。

沃納見此也不好再耽誤時間，雙方互相行禮之后，神父便去了下一位信徒身邊。

不過在臨走之前，索森神父說沃納如果真想對自己表示感謝的話，不如在空閑時候來教會做做義工。

沃納爽快點頭答應(yīng)。

凌晨，每月一次的集中禱告在捐款財物全部輕點完畢后，終于算是完全結(jié)束。

勞累了一天的索森神父，在那位年輕銀發(fā)修女的攙扶下，緩慢走向自己的房間。

“祖父，您的年紀(jì)已經(jīng)很大了，不應(yīng)該再參與這些繁雜的教會活動。”修女有些擔(dān)心道。

而這位少女，也正是之前用黑夜神術(shù)檢查過嗜血徒無頭尸體的那位莉迪亞修女。

只不過她現(xiàn)在的嗓音沒有那時清冷，反而有些悅耳清脆，表情也沒那么冷漠。

索森神父聽到孫女的關(guān)心，卻沒有聽進(jìn)去。

他這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黑夜教堂中度過，早已習(xí)慣了現(xiàn)在這種生活。

他反而朝少女問道：“莉迪亞，今天我?guī)銋⒓蛹w禱告，你有什么感想？”

年輕修女想了想，道：“女神的信徒都很虔誠，超過三分之二的人都析出的信仰之靈，剩下的人中也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因為疾病和精神狀態(tài)不佳，才達(dá)不到析出條件的。

還有就是，我看很多人都會主動跟您聊天，而這些人基本上都受過您的幫助，他們很尊敬您。”

索森神父沒有因此而得意，他微笑道：“我只是代替女神傳播祂的光輝，這些人真正應(yīng)該感謝和尊敬的是女神。”

少女低著頭沒有回話。

在她眼中，女神當(dāng)然是最值得敬仰的，但這不代表自己祖父就不值得尊敬，畢竟教堂里不是每個神父都能做到像自己祖父這樣受到那么多信徒們愛戴。

索森神父似乎知道少女的想法，叮囑道：“莉迪亞你要記住，我們遵循女神的諭令幫助世人，并不是為了獲得別人的感激和尊敬，也不是為了和其他人比什么，而是只因我們在執(zhí)行女神的意志、在拯救那些陷入困苦的生靈。”

少女聽完沉思片刻，認(rèn)真對索森神父點了下頭。

索森神父欣慰的笑著，他知道孫女是真的聽進(jìn)去了。

相比于自己這個終生踱步在教徒等級的底層神官，他相信被區(qū)域主教選為永夜修女的莉迪亞，會為教會做出更大的貢獻(xiàn)。

“對了祖父。”莉迪亞扶著索森神父回到房間，臨走前問道：“那個叫沃納的少年，您曾經(jīng)幫他治過傷？”

“是的。”神父點點頭，又嘆了口氣：“他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一年多以前父母死于工廠事故，卻沒有得到一分錢賠償，這孩子為了埋葬父母的骨灰，借了一筆高利貸，之后一年里就一直在街上賣報紙，過得很是艱難。”

“但他現(xiàn)在看起來過得不錯。”少女好奇道。

沃納身上的衣服，可不是底層人能用來日常穿著的。

“聽他的好朋友菲娜說，沃納憑借自己善于抓住新聞賣點的天賦，被報社編輯看中，成了報社記者。”

“帝國時報？”

“沒錯。”索森神父打了個哈欠，目光不解的看向?qū)O女。

“莉迪亞，你平時并不喜歡打聽這些的。”

他懷疑自己的孫女是不是到年齡了。

少女微微搖頭：“只是隨便問問。”

但在心里，她卻有些疑惑。

這個名叫沃納的少年自己從沒見過，為什么會有種似有似無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