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非在道上飛奔,心中有說不出的興奮。
這一日來,他竟然結識了兩個大人物,想來真叫人高興。胡不為是不消說了,圣手小青龍,哈,自己給他起的綽號日后在江湖上叫響,那許某人也大有面子。若是能借此良機,又攀上青龍士的交情,看江湖上哪個人再敢對他許是非橫眉冷目?
何況,現下又結識了苦榕,瞧老英雄的態度,似乎對自己也很有善意。許是非心中一喜。
“哼!付老三,你等著,到時候別到我老人家面前巴結!”他在心里冷笑道。先前豢鷹者付老三在人前給他難堪,許是非心中不痛快之極,只是他向來善于藏晦,在面子上卻還笑臉迎人。
“等我在江湖上闖出名號,這樣窩囊的日子可就一去不返了!”許是非深吸了一口氣,隱約看到了自己前途的光明。
他在江湖上游蕩,已經有二十多年,多年來武藝本事沒長進多少,但見識口才卻飛速增長。見人說逢迎之話,見鬼說贊頌之話。這是許是非的存身真訣。沒辦法,江湖上弱肉強食,若是沒有足夠能力自保,就該另想別的方法來救命。
若是一枚雞蛋老把自己當石頭,最后的命運無非是蛋黃橫流。
若是把自己當成一坨狗屎,別人睬都不睬,反而能夠活得百年長久。
許是非不是不想成為風云天下的大俠客,只是他知道自己的資質能力,還不足以支撐這般龐大的野心和夢想。數百年來,江湖從無一日太平,每天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法術刀槍之下。人就該學會變通一些,才好留住青山。然后才有柴薪好砍。
這不,從踏入江湖數十年來,身邊也不知有多少傲氣縱橫的好漢硬漢殞失性命了,可他許是非卻仍然活得好好的,這不就是最好的明證么?
許是非洋洋得意,深覺自己處世之道正確已極。一忽兒轉到胡不為和苦榕身上,又被來日風光江湖的豪情攪得心潮澎湃。
從穎昌府出來,已有四個多時辰了,客棧中的兩位大爺早該歇下了吧。許是非有些欣慰的想到。自己這般星夜奔波,來日一定會得好報。至少,在陽城的諸位好漢也該對他有好印象了。
四周都是密林,有咕咕啾啾的禽蟲叫聲不斷傳來。許是非目力很好,雖然天上的濃云遮蔽了月亮,但憑著微弱的一點反光,他也能看到道路。
快進入陽城地界了。此時劉振麾他們還沒有睡吧?一定還在等著自己手中的符紙吧?許是非驀然生出一股驕傲來。被人如此重視,還是他生平頭一次經歷,想到此刻百多名豪客正眼睜睜的等自己回去救治,許是非只感到一腔火熱。
翻過一處山岡,極遠處的天空隱隱發亮,在烏沉的夏夜中頗為醒目。那應該就是陽城了。
許是非大喜,正待躍下土坡飛奔。便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狗叫,從前路兩射的距離遙遙傳來。
過不多時,又一聲狗叫從道路左邊的密林深處傳出。似乎兩只野狗在應答。
許是非立時頓住了身形。 “是什么門派在這里集結?”他心里有些疑惑。多年的江湖經歷,早讓他分辨出了兩聲狗叫正是兩撥人對答的暗號。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哪來的狗子?更巧的是,居然同時冒出兩只來,嘿嘿,這樣蹩腳的伎倆是瞞不住許老爺子的。
許是非想了想,此刻群豪正在陽城養傷,這些人該不是為此而來吧?若是正派人物,何須夤夜匿跡,在這樣荒涼的地方見面?許是非越想越不得心安,當下屏息斂氣,輕輕縮到一株樹木后面不敢做聲。
果然,過不了片刻, ‘嗒嗒’兩聲輕響傳來。那是有人縱躍落地的聲響,雖然極微,但在靜夜之中卻清晰異常。
“可得聽聽他們有什么陰謀詭計。”許是非想到, “或許得到有用的訊息,劉振麾大俠和江湖朋友會對我刮目相看。”他對自己的謹慎和隱跡身法還是有信心的。只要離得遠一些,就沒有危險了。
當下拿定主意,悄沒聲息施了個三成功力的疾捷術。輕輕踩著落葉向狗叫傳來的方向潛去。
行不多時,許是非便聽到了有人重重哼了一聲,似乎極為不悅,那人道:“……你們答應我再也不提這事,怎么現在又來翻舊帳?你以為這般脅迫我,就能讓我乖乖聽命么?”
許是非一怔,這聲音好熟悉。
那人的話音才落,一人輕笑兩聲,道:“哪里哪里,我們并沒有脅迫你的意思,現下左右都沒有外人,咱們說說卻又何妨?劉門主,咱們助你登上了大位,你也該享受到門主的樂趣了。但咱們教主的大計卻毫無進展,這兩個月來,你辦的事實在很不令人滿意呀。”
許是非吃了一驚,這是羅門教木壇主的聲音!不妙!老家伙厲害得很,可別被他發現,那可糟了。許是非心中打鼓,正待逃離,但那被稱作劉門主的一句話卻讓他停住了腳步。
“哪有那么快的,我師傅剛剛被殺,門主的位子卻不一定落在我手上,我還有兩個師兄呢,他們一定不會讓我輕易當上門主。至于貴教主的大計,我也在努力行事,但各門各派都很有警覺,實在不容易下手啊。”
劉振麾!
許是非聽出來了。只覺得腦袋 ‘嗡’的一聲響。想不到平日道貌岸然的中原大俠劉振麾竟然和邪魔外道勾結!卻不知他們有什么陰險圖謀?!
木壇主壓低聲音,哈哈一笑,道:“那還不好辦?咱們一不做而不休,把你的兩個師兄也一齊殺掉好了,你當上門主就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誰也不能說什么。不過你要記住,是誰幫你掃清障礙的,日后當了門主,可別忘了報恩。”
聽劉振麾道:“那就太好了。如果貴教能幫我當上門主,劉某人自然盡力辦事。”
木壇主道:“那就最好了。”沉吟了片刻,道:“青云觀的一塵老雜毛讓我們殺了,爭奪觀主的人選少了一個,明日下午,我們就去殺了青華老道,你隨后過去,觀察看看哪一個比較聽話,咱們扶他當觀主。”
許是非聽得心驚。他們竟要殺掉青云觀現在的觀主青華道長,另立新人!
聽劉振麾應了一聲,木壇主又道:“靈霄派呢?你還沒看好誰肯聽話么?須得抓緊些時間,咱們下月還要處理天南派、青鸞派等近十個門派呢,手太慢了,只怕到時忙不過來。”
劉振麾喏喏應答。那木壇主吩咐完畢,放緩了語氣,道:“劉大俠,剛才傳的話,都是我們教主的意思。教主他老人家對你期望殷切,所以要求也高,你可不要對他心懷怨恨啊。其實這兩個月,你立的功勞比教中許多老人都要大,咱們都看在眼里的。”
“這次你報的訊就非常好,教主非常滿意。若能借得角蟒精的助力,對教主的大計可是很有幫助的。而且,你聚來那么多人,也難為你了,只恨苦榕這老東西,攪壞了我的計謀,要不然,再殺得四十個人,我的靈隱飛翅就該有小成了。”
劉振麾低聲答了一句什么話。許是非卻沒聽清楚。他此刻心中紛亂如麻。現下答案是很明朗了,劉振麾勾結羅門教,準備逐個攻殺江湖門派的首領,另立新人。他們是想干什么?
不行!須得盡快把情報傳遞出去,要不,天下就將有一場巨大的紛亂了。許是非再也不想聽他們說話,掉頭向外就走。哪知驚慌之下,腳步踏重了一些, ‘嚓!’的一聲,踩斷了一小根枯枝。
林中的布置登時被驚動了。
趴在各處樹梢的樹蛙同時感受到了地面傳來的異常聲響,一齊鼓息鳴叫。林子中的羅門教眾人登時色變, “有人偷聽!快!把他抓來!”許是非大驚,哪還顧及其他, ‘刷’的一下,腳下白光驟亮,疾捷術瞬息加身,飛快縱越而起,抓住頂上三丈的一根樹枝,象只猴子一樣迅疾向外蕩去。
然而一張蛛網行動比他還快。便在許是非脫離樹枝飛向地面的當口,一道透明大網從身后包抄,從頂上罩下,一下子拉進了林中。便如一只無形的巨手將許是非當空捏住拉回。許是非哇哇大叫,被網成一個粽子,手足動彈不得。百忙間張口咬住衣領,咬出一枚鋒利的小鐵片,腦袋一甩之下,便在面前斜劃出一道豁口,身子滾落下來。
許是非深知此是險地,腳一落地,骨碌碌前翻逃開追擊,雙足使力,又沖天而起。林中眾人都料不到他居然還能脫網逃生,都 ‘咦’了一聲。那善控蜘蛛的教眾見機也快,見許是非向空逃脫,雙手連揮,登時在上面封上無數蛛網,把許是非的退路都堵死了。
許是非久歷江湖,反應敏捷之極,眼見前路被封,右手一伸,從袖底伸出一條黑帶來,極快的纏住不遠處的樹干,借力一拉,生生橫向逃開,躲過了自投羅網之厄。
‘蓬!’的一聲響,一團火光在樹梢上燃了起來,火光中一只色彩斑斕的巨大蜘蛛展動長足,一下削掉了許是非的布帶。許是非暗叫糟糕,然而此時身在半空無處借力,哪有什么計策?危急中身子一沉,向下直墜,他想蹬足樹干從他路逃開。
然而蜘蛛的行動敏捷之極,一見他的身子轉向, ‘嘩!’的一聲,從口中噴出一團電花,向許是非當面襲擊。
這下子,許是非再也無處躲閃,讓那團青藍的電光結結實實劈中顏面。電流穿過全身,手足身軀瞬間麻痹,象只中箭的大雁般掉落下來。讓那黑袍客輕易網了過去。
“許是非?!”劉振麾驚道, “你怎么跟蹤到這里了?”
“啊!劉大俠你在這!”許是非是個老狐貍,詐騙的功夫不比胡不為差多少。眼見無法逃出生天,只好裝作剛剛發現劉振麾在場。只要這些人不知道自己發覺了他們的秘密,說不定便能放過他。
“你一個人追蹤羅門……羅門教到這里的么?咱們的人馬呢?”
劉振麾看了一眼木壇主,遲疑道:“我……是……是啊,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許是非苦著臉,道:“我去穎昌府拿符咒,到這里的時候尿急,剛進來撒尿,誰知道就被網進來了,唉,劉大俠,這下可糟了,就咱們兩個人,怎么是他們的對手?……啊不不不,各位羅門神教的大爺,咱們也不是敵人,小老兒從來也沒冒犯過你們,你們武功高強,是真正的好漢子,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我許某人一向最是敬佩了。”
見許是非滿臉巴結之色,又開始大送高帽,那木壇主滿臉狐疑之色。冷冷哼了一聲:“你膽子不小啊,看到我們在這里還敢過來。”許是非心中 ‘突!’的一跳,趕緊強笑道:“天啊,我要知道是眾位神教英雄在這里聚會……就是殺了我的頭我也不來的。”他看向劉振麾:“劉大俠可不要怪我,我說的是實話,小老兒法力低微,就算知道你老人家被他們困在這里,我也不敢來救你的,你可不要怪我沒義氣。”
他知道,只要自己表現出不知劉振麾與他們是一丘之貉,便可大大洗脫偷聽機密的嫌疑。
木壇主陰惻惻一笑,道:“你聽到了什么,為什么要跑,嘿,你逃跑的招數可不少啊。”
許是非 ‘撲通!’一聲跪倒,跟著笑道:“我不知道是各位英雄要小老兒過來,否則都不用你們動手,小老兒就自己滾過來了。”見木壇主仍冷冷看向自己,忙道:“我正在尿尿,誰知道突然有東西把我抓住了,唉,說實話,小老兒年輕時做過一些荒唐事,把別人的老婆給睡了……我只擔心是他找來報仇……你們也知道,戴綠帽子的人有多兇,小老兒著急逃命,眾位好漢可不要怪我。”
這叫避重就輕,聲東擊西之法,胡不為若在此時聽到,必然會把許是非引為知己。
木壇主重重哼了一聲,不再說話。老頭兒的一番表演逼真之極,他也無法確定許是非是不是真的聽到了他和劉振麾的對答。正盤算間,聽到那老兒仍在絮絮叨叨悔過:“小老兒也知道這事很難為情,但是當時年輕氣盛,血氣方剛,見那個女人長的漂亮……唉,就犯下了錯誤。要知道這事會在今天惹得眾位英雄生氣,小老兒當年就算把是非根給切了,也不敢動那個女人一個指頭。”
“他是什么來歷?這老頭子可機靈得很啊。”他轉向劉振麾問道,故意冷冷說話。
劉振麾如何不解,也哼了一聲,答:“許是非是我中原正派中少有的消息靈通之人,朋友遍布天下,來頭可不小的。”
兩人便在這一問一答之間,把許是非的來歷都交代清楚了。木壇主想問的是 “:許是非有沒有利用價值?”劉振麾答:“這老頭子交游極廣,說不定日后有用。”
許是非假作不知,忙道:“是啊是啊,老頭子認識的人多得很,只要眾位英雄放過小老兒,日后我一定到江湖傳揚眾位的大恩大德,讓所有的朋友都歸順羅門神教……劉大俠,你可不要怪我。老頭子還有個八十歲的老娘等著照顧,不象你老人家這樣大仁大義。”
木壇主 ‘嗤’的冷笑一下,道:“讓所有朋友都歸順我教?你辦得到么?你怎知我們就一定會收你們這些廢物?”心中兀自權衡:“到底放不放過他?”
想了一陣,終于還是覺得教主的大計為重,萬一這老兒當真聽到了與劉振麾的對答,那可不妙。轉向許是非冷冷說道:“老頭子,我有心要放過你。可是,千不該萬不該,你闖進了這里,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許是非心一沉。
“不管你是不是聽到了我們說話,今天我也只能殺了你。”說著,向身邊的教眾示意。一名黑袍教眾領命,從腰間取了刀子,來拿許是非。
許是非大急,眼見那黑袍漢子手中拿著亮晃晃的白刃,正要過來割自己脖子,豈有不恐怖之理?求生之念盛起,再不敢藏私,口一張,猛的噴出一顆烏釘,向那漢子面門襲去。雙腿用勁一蹬向左滾開,待得滾到第三圈,已咬出藏在右邊衣領的鐵片,劃破蛛網躍將起來。
“五行隱跡,木遁!”許是非從袍下催出毒霧,遮住身形,猛的后滾翻撲到一株大樹上。
待得羅門教眾人驅開煙霧,樹上哪還有許是非的影子?
“他跑了?!”劉振麾驚道。
“他用的是聲東擊西之法,用的是土遁。”木壇主冷冷說道, “齊兄弟,你用神物下地找找他。”控蜘蛛者聽了,默念召動咒,片刻后眾人腳下的泥地登時震動起來。三頭蜘蛛拱破土層出來,又一頭扎入泥中。
許是非果然在地下。
他故意說 “木遁!”便是想引開羅門教眾人的注意力,讓他們在樹木上尋找自己。借著煙霧隱身,一個后滾翻過后,極快轉到樹木背面,垂直扎入地面向外逃去。土遁之法也算一門高深的五行法術,許是非攻擊法術不行,但卻頗有脫身之道,要不然,他也不能活得如此長久。
“好險!”許是非心中暗罵,若不是自己還藏著一些救命的小東西,現下說不定已經命喪黃泉了。心中把木壇主的爹媽罵了個遍,手上不停,連連揮動向前游去。土遁之法便是將身體擬成土性,融入土地之中,人在其中便如魚在水中,活動如意。
地下樹根極多,行動很不方便。不得已,許是非只得又下沉了八九尺,這里土壤冰冷而堅硬,許是非無法睜眼觀察,只憑著土壤的流動來辨別巖石障礙之物。
正游走之間,驀感正前方泥層中有奇怪的漾動,似乎有物正在快速向自己逼來。許是非吃了一驚,這些波動劇烈,來者定然是形體不小。正驚慌之際,又感到了兩股同樣的波動從左右前方快速沖擊過來。
是蜘蛛!他立時便推斷出來了。
他猜得沒錯。羅門教教徒指揮三頭大蜘蛛,分三個方向向許是非迫近。蜘蛛身上負有雷火土三重屬性,正是克制土遁的良好幫手。許是非哪能想到,自己這樣萬無一失的逃命之法竟然被人察覺?一顆心仿佛跌進了深層冰洞,眼見著三頭蜘蛛快速劃動逼近,形勢危殆,再顧不上其他,后仰翻身,向后面逃去。
蜘蛛在土中的活動比許是非靈活多了,只不多時,便從后路包抄住了許是非。許是非暗暗叫苦,感覺到一陣劇烈的沖擊,似乎一只蜘蛛正揮足向自己削來。無可奈何之下,垂直拔起,向地面沖了上來。
待得睜眼看清面前的景色,許是非才真正絕望了。
跑了半天,卻又被逼回了原地。
木壇主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劉振麾面目陰沉,也不發一言。
許是非咬咬牙,今日之局,不拼命是不行了,這些人是斷不會放自己走開的。九死中求一生,不管結果如何,總不能束手待斃。轉念間,提聚靈氣到胸口,準備應戰。
木壇主冷冷笑道:“你還想跟我們硬抗么?我……”
便在這時,一陣鼓噪的蛙鳴從正南方向傳來,打斷了他的話,布在大路前方的樹蛙同時發出警訊。羅門教教眾聞聲而動,驚道:“又有人闖進來了?”
“是誰?!”一個教徒喝道。
林中只傳來草蟲之聲,沒有人回答。
木壇主向那控蜘蛛者示意,本來包圍住許是非的三頭蜘蛛登時又潛入地下,悄沒聲息的向傳警方向游去。
林中蟋蟀聲嘶力竭的叫嚷,仿佛察覺到了危機。許是非一顆心 ‘撲撲’劇跳,只想:“究竟是誰來了?苦榕么?還是什么高人?”
“嚓嚓!”片刻后,蜘蛛發現敵蹤,開始發動攻擊。那林中之人發出低沉的怒喝,顯然吃了虧。許是非和羅門教眾都看不見戰況,聽得圈外風聲猛烈,似乎搏斗正酣。地面上震動之聲不絕傳來,那人似乎使用了土地法術,可惜蜘蛛天生不懼土術,全沒受到傷害。
“破!”這一聲響過后,南方大亮了一下,青色的光芒逼人眼目,聲息隨后停止。也不知是蜘蛛死了,還是那人死了。捱了片刻,那控蜘蛛的教徒面色灰敗,向木壇主道:“壇主,八足神物都……都……死了!”
木壇主聳然動容。三只雷火蜘蛛,足可以抗衡一位煉術十年的江湖高手,誰知片刻間竟然被來人所殺,由此看來,這人可不簡單。
“尊駕既然來了,為什么不出來見面?難道只會做縮頭烏龜么?”
林中安靜之極。
木壇主繼續激道:“你若是害怕,就趕緊滾得遠遠的,別來打擾我們的好事。”
‘咯!’樹枝踏斷的聲音。那人向前走了一步。許是非滿手心都是汗珠,再看看身邊的羅門教徒,人人面色緊張,顯然都知道來者不是易與之輩。
‘踏!’ ‘踏!’那人一步一步慢慢逼近,那輕輕的落足之聲在靜夜里仿佛奪命的鼓點。許是非心中又是希冀又是害怕。便在眾人凝神靜待的當口, ‘豁!’的一聲清鳴,青光昭昭,南面方向突然間便似亮起了百盞明燈。
一條粗如兒臂的青龍從枝葉間飛射而至,鱗甲宛然,須發拂拂,覆在一層明亮的青光之下,奪人神魄!
許是非失聲叫道:“胡大俠!你怎么來了?!”劉振麾也是心中一涼,他認得胡不為的青龍,若是這事被胡不為和青龍士知道,那他日后將無法在江湖上立足了。
木壇主破口大罵,眼見著青龍在空中慢旋一圈,趕緊后撤一步,快速展開黑白雙翅。在一品香居飯莊和青龍交過手,他深知這只靈物的威力,若不打疊精神,只怕今夜里就是自己的葬身忌辰了。
‘咻!’毫無預兆的,青龍一射而至,瞬息已到眼前,木壇主心中的驚駭當真是無以復加,為什么才隔了一個下午,青龍的速度卻比先前快了好多?難道早晨的時候胡不為沒有發揮出所有實力么?來不及細思,雙翅疊交護住正面,硬抗了這一擊。
火星炸開的光芒照亮了樹林。每一個羅門教徒面上的驚駭之色都拓在了許是非眼中。 “胡大俠!好樣的!快殺了這些妖邪,救我出去!”老頭兒歡喜欲死,有胡大俠在此,大局已定。
木壇主被一擊之力打得連翻四個筋斗都收不住步,整個身體都麻了。 “姓胡的!你真卑鄙,竟然偷襲!”木壇主又驚又怒,破口罵道。然而林中的胡不為并不答話,青龍一繞過后,又一次沖擊而來。
好快的速度!木壇主只感到眼前一花,明亮的光線立時又占據滿了整個瞳仁。下意識的護起雙翼,這沖擊之勁更是巨大,木壇主全身如中雷殛,被轟得撞上身后的一株大木,嘔出一口血來。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讓這個瘦弱的漢子半日之間竟得如此恐怖的功力?木壇主不知道,也很不甘心,他凝聚起功力,要全力與青龍碰撞拼斗。然而青龍的第三次沖擊徹底瓦解了他的斗志。
那條奪命之龍如飛練般,飛上半空,猛的一頭向驚駭欲絕的羅門教眾擊殺過去,這穿擊速度,豈是 ‘電光火石’就能形容?三名教徒來不及驚駭,便被青龍一線穿過,余勢不盡,又將尸體帶出了十余丈外!
許是非被血腥的氣味嚇住了話頭。青龍殺死羅門教徒時,標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面目衣衫。他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了恐懼。現在的胡不為,與其說是救星,還不如說是殺星來得正確。
眼見著空中的青龍又一個大彎,把龍頭對準了這邊,老頭兒兩腿戰栗,同一條青龍,為什么,現在看起來如此可怖?
“姓胡的,你給我記住!我不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木壇主的聲音從數十丈外遙遙傳來,話中充滿了恨意。他竟然逃了。許是非全沒有被救的欣喜,驚恐的看著空中那只細長的靈物。
青光一閃!許是非大叫一聲,一瞬間身體向左側閃避。青龍帶著一個羅門教徒的尸體從他身邊穿過去了,濺出的鮮血灑在他的面上,竟如石子擊中一般劇痛。呼嘯的聲響直如林濤怒吼,將他的耳朵震得震鳴不已。
許是非當面被風聲帶到,如同狠狠的一記悶錘敲在了胸口。 “好……厲害……的青龍。”他的視線開始模糊了。身體一歪,向旁邊倒去。腦中如驚濤駭浪一般,似乎有萬千兵眾正在拼命廝殺,許是非聽不到其他的聲響。
也不知過了多久。
一雙鞋出現在他眼前,許是非再沒有抬起頭的能力。他的眼前,甚至連那雙鞋的顏色樣式也在漸漸模糊,漸漸淡去。
那是一雙破舊的,皂色的低跟快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