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老拳)五行奇術騰自在
- 亂世銅爐
- 又是十三
- 11737字
- 2004-08-11 13:38:00
這時錢副都統已經心驚膽戰,兼又十分相信胡不為,怎敢再說個‘不’字?當下幾人商量明日開壇之事。雞鴨米面,香燭紙錢,錢副都統自安排了幾個小兵去集市購買。
胡不為道:“大人,開壇過后,你便把我放了吧,我又不是強盜。”此時趁熱打鐵,也該把后路給打點好了。料想這幾名兵差有求于己,不敢不答應。
錢副都統大感尷尬,這話可不好回答。他只是奉了留守大人的命令去抓捕嫌犯,多抓一個少抓一個由他做主,但卻沒有職權去釋放犯人,正是管殺不管埋的差事,哪能輕易應承胡不為?只是眼下有求于他,又不能推辭。皺眉盤算片刻,道:“這個么,法師不必擔心,只要能把妖怪除去,留守大人一高興,自然會放了你。”不欲再與他糾纏,喚過兩名小兵,道:“你們兩個把法師帶回牢里去吧。”轉頭對胡不為道:“法師先在牢中委屈兩天,等我奏明大人,便將法師釋放。”一擺手,兩個兵士領著胡不為向牢中去了。
胡不為心中暗喜,想不到在這里遇見幾個笨瓜。胡老仙師小試牛刀之下,便將他們騙得深信不疑,當真令人心懷大暢。想起明日就要有幾錠金元寶進入囊中,不由得滿心熾熱,精神振奮之下,倒忘了肚中饑餓。反正明天還有肥雞美酒孝敬,再餓一會倒也無妨。
行到半路,忽然想起靈龍鎮煞釘來,‘阿唷’一聲,直拍腦袋。剛才被金錢沖昏了腦袋,竟然把靈龍鎮煞釘給忘掉了。眼下再想取來,卻已遲了。
胡不為懊悔了一陣,計上心來,對兩名小兵說道:“請跟副都統大人說一聲,明日開壇,請把我的法器都給我帶來,要不然冤鬼送不走,可怪不得我,切記切記。”兩個小兵應了。帶他到牢門交接。
回到牢房中,見自己囚籠里囚犯只剩下七個人,胡不為不由得一怔。這些人都不是昨夜里那撥,兩個衣衫破舊的算卦先生,一個粗黑壯大的漢子,一個精瘦干癟的中年人,一對著緊身短打的賣藝父女,還有一個渾身衣裳都打滿補丁的少年,年紀不過十六七,正抱著胡炭逗他說話。除了那少年,人人面上都有郁憤之色,料來也是被冤枉抓進牢里的。
胡不為從少年懷中抱過胡炭,向他道了謝。那少年笑道:“他是你兒子么?小家伙真招人喜歡。”展眉揚目,仍向胡炭做鬼臉,把小娃娃樂得格格直笑。胡不為點頭笑答,低頭看兒子,見他含著一只拇指咧嘴而笑,露出兩只剛長出的小小白白的ru牙,涎水淌得滿脖子都是。
當下找了一處干凈角落坐下來,自和兒子玩耍。他此刻心情振奮,滿面歡容,與同牢眾人灰心憤怒之態殊然相異。
“炭兒乖乖,等爹有錢了,爹給你買新衣裳,給你買好吃東西,你說好不好?”胡不為對兒子笑道,似乎這幾個月大的嬰兒當真懂得自己的話一般。“你想穿紅衣裳,還是想穿黃衣裳?對了,爹給你打一個長命鎖,炭兒以后戴著它,一輩子好好的,沒有壞人敢欺負你。”‘嘖’的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胡炭把整只拳頭都填在嘴里去了,睜著兩只黑溜溜的眼睛看著他爹,應答似的,發出‘哦哦’之聲。
胡不為道:“炭兒說,爹好不好?爹對炭兒好不好?”
胡炭‘嗯哦’叫了一聲,蹬了一下腿,忽然咧嘴笑起來,小小的臉龐如春花開放般舒暢燦爛。一絲透亮的涎水從他嘴邊纏mian直下。胡不為大樂,把腦袋頂到兒子額頭上和他對視,道:“小炭兒乖,叫爹爹,來,叫爹—爹—”
這邊父子兩自得其樂,笑聲大了些,登時惹惱了那粗黑的漢子。聽他重重哼了一聲,怒道:“笑笑笑笑!笑個屁!有什么好笑的?被抓進牢里還這么高興,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他么的,沒見過你這樣的賤骨頭,被打進監牢里還笑得出來!”
胡不為心中惱怒,但看到那漢子兩只鐵打也似的臂膀,料知回嘴斷無好處,只得強壓了不快閉上嘴。胡法師向來以口服人,這拳腳功夫么,要想拿來說理卻須慎重萬千。
哪知他不敢頂嘴,卻自有看不過眼的人。先前抱過胡炭的少年聽說,笑道:“人家父子高興,礙著你什么了?為什么進了監牢就不能高興?”那粗黑漢子勃然大怒,厲聲喝道:“小狗賊活得不耐煩了么?敢來惹閑事!老子現在生氣得很,你再敢多嘴一句,我叫你滿地找牙!”說著,一拳擊在牢柱上,‘砰’的一聲,地皮都震了一下,頂上有細灰簌簌落下。
那少年卻不畏懼,哈哈大笑,正要說話,聽得牢門外‘鏜鏜’幾聲撞擊聲響,獄卒提醒道:“又到酉時了,大家自己小心。”
到酉時了?胡不為心頭一震,趕緊把兒子放在腿上,伸手入懷找尋護身符,一摸之下,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懷中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護身符!
驚慌之下,又細細搜檢一番,仍是尋找不著,定然是剛才遺失在密室里了。胡不為心中驚駭,將兒子平放在草堆上,一躍而起,奔到牢柱前大喊:“大人!大人!大人留步!我的護身符掉了!我想要護身符!”驚怕之聲穿過甬道傳將出去,卻只換來一陣鐵門緊閉和‘嗆啷’的鎖響。酉時將至,鬼怪奪命,幾個獄卒避之惟恐不及,哪肯為了一個犯人而身犯險地?
胡不為慌得快要哭出聲來,沒了護身符咒,今晚上豈不是死定了?掙那么些金錢財寶有什么用?要是連性命都丟了,誰來享受這些黃白之物!驚恐之下,又想起昨夜里的經歷,那老鬼怨毒的目光似乎就要現在眼前,忍不住猛打個冷戰。急跳起來,滿牢游走,借著火把光明尋找地面。他只盼老天保佑,護身符并沒有帶出門去,而是掉落在牢里了。
地面上散著許多稻桿,雜亂之極,在這樣的地方找尋小小一張黃符,何等艱難。胡不為找了片刻,一無所獲,正在絕望之際,目光一瞥,看到牢門口不遠一角黃符混在一小塊濕泥里,不由的心中狂喜。飛撲上前去,一把撿了過來。這張符咒能救他胡家父子的性命,現下可比千兩萬兩黃金珍貴多了。
顫著手把黃符展開一看,胸口如中巨椎,直欲昏倒過去。這哪是什么護身符,是他胡老仙師照著《大元煉真經》習畫的刃符!剛才在密室里使用沉土咒,把地底的濕泥都翻出來了,這張符,便是粘在他鞋底下帶回來的。胡不為慘叫一聲,一屁股坐倒在地,霎時萬念俱灰。心中只道:“完了完了,要死了!”
聽墻上火把油花噼剝作響,一聲緊似一聲,便似催命的鼓點一般。
“誰有多余的護身符!”胡不為抬高了聲音叫到,話中已帶嗚咽:“能不能先借給我一張?我胡不為來世做牛做馬報答他!”胡不為跪倒下來磕了一個頭,哽著聲音說道:“哪位大哥大嫂發發善心,我只想……救救我的孩兒。”
循著牢柱的隙縫看去,十幾個監牢里的囚犯人人面色冷漠,有人目中帶著同情,有人偏頭不顧,卻是誰也沒有搭腔。這數日來牢中頻出變故,一干囚犯自然知道護身符的功效,而幾名獄卒又不限制發放,有求就給。因此向獄卒多要幾張符紙藏著的定是大有人在。
然而,此際面對胡不為的哭求,卻是人人都選擇了明哲保身,漠然以對,全不肯將對自己無用之物拿出來救人一命,當真冷血無情之極。昨夜胡不為力抗鬼怪之時,人人都盼望他不吝余力,使盡所能來維護大家周全,但當法師面臨危難了,需要援助時,卻又人人龜縮不出,置若罔聞。
只求別人付出,自己卻吝惜回報。天下人又何嘗不是如此?世風退化之時,人間一日不如一日。魅魎橫行,敢彰惡跡于化日,餒眾氣短,吝施援手于沉溺,人情淡薄如此,復有何言。
胡不為啞著嗓子又哭求了兩遍,一干囚犯連正眼看他的都沒了,人人鉆擠到角落里,惟恐占不了好位置而被鬼怪傷害。至于旁人的死活,誰都沒工夫去理會。
正滿心悲涼之際,聽牢外風聲猛惡,陰氣激卷,火光被吹得跳蕩起來。
群囚駭然而呼,一時牢中嘩然。
胡不為收了淚,趕緊回到兒子身邊抱起他,心中默念:“兒子,爹盡全力保護你,若是老天爺真瞎了眼,不肯放我們生路,咱爺兒倆就一起下去找你娘吧……”憶及胡家連月來的乖舛多難,腹中酸楚難以遏抑,忍不住又哽咽了一聲。
‘嗡’的一聲悶響,刑房中一股急風沖擊過來,撞到粗大的木柱上,直若實物。大片的稻草雜物紛紛卷揚而起,拍在人的手足和面上,甚覺疼痛。
胡不為將胡炭藏在懷里,默念火咒。只待火把燈光一熄就燃動火球。他已經兩日沒有吃飯了,兼又幾番大驚大嚇,身心交疲之下,此刻但覺手足酸軟,呼吸短促,直想躺倒下來,再不愿動彈一個手指頭。然而,鬼怪頃刻就要來到,為了自己和幼子的性命,他哪能放松心神?兩眼不霎的看著牢外,一掌橫托在胸前,靜待時機。
風聲一陣猛似一陣,在偌大的牢室里來回沖擊掃蕩,吹動地面的灰土稻草雜物,劈頭蓋臉向眾人拋去。更有惡濁腐臭的氣息雜在冷風里,令人不堪喘息。與胡不為同牢的幾人何曾見過這樣詭異的狀況?驚得面色慘白,縮在角落里跟著眾人張皇大叫。那粗黑漢子早沒了先前的忿怒氣概,中氣十足,叫得既高且長,十幾個人的聲響合起來都沒他一個人鬧的大。相較下來,滿牢一百余人里,反倒是沒有護身符的胡不為父子最為鎮定。
又一陣怒風激蕩,從刑房拐了一個弧度,撞到甬道左側的石墻上,四散的烈風翻涌開來,登時將墻上的火把吹得幾欲熄滅。胡不為見眼前一暗,大驚失色,手掌一抖,靈氣從心區絳宮涌了出來。三朵巨大的火花從他掌中跳躍,升到頭頂悠悠盤旋,一時明光大放。
“咦?你是法師?!”同牢抱過胡炭的少年驚詫問道。見胡不為點頭,驚喜交集,跳了起來:“哈哈,太巧了,我是豢養師,我養的小玄快要合靈了。”
“你是豢養師?小玄?”胡不為怔了一下,心中暗思這是什么東西。那少年見胡不為猶豫,頗感難為情,撓了撓頭,補充道:“哦……我現下還不是,不過,我的小玄進入八蛻之期有六個月了,要等后天望日九蛻期滿,合完靈,我就能成為真正的豢養師!”話中掩不住興奮得意之情,顯然成為豢養師對他來說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胡不為滿頭霧水,哪知他說的什么八退九退的,正瞠目不知所答,忽感一股陰冷之氣撲上面來,冰凍之感,有如三九朔風。心神驚動之下,氣息頓窒,頭頂的火球劇烈晃動,直欲被那陣冷風吹去。
胡不為只覺得手掌一輕,似乎一個重物被人從掌中移走了,接著撕拽之感傳到掌心,便如有幾股無形的絲線把他的手掌和火球連接在一起了,火球被風吹動,連帶著也牽動了他的手臂。大駭之下,胡不為鼓動靈氣,死命相抗,幾團火苗驀然發出熾光,將牢室照得如同白晝。便在他奮力拽奪之際,又一陣惡風吹來,剛勁翻卷處,已將墻上的幾支火把都吹脫掉。聽得‘啪啪’幾響,幾只裹著破布浸著牛油的粗大火把飛拋下來,落到地面,在猛風的吹動下焰火熄滅,青煙未聚成形,便已散化。
滿牢中便只胡不為手上的幾團火苗照明了。胡不為守攝心神,將法力釋放出來,與陰風相抗。這陣烈風比以前所遇不知要猛烈多少倍,若不是他手上燃著的火球是法術生成,明滅全由靈氣而定,只怕早就吹熄多時。那陣陰風詭異多變,緩急交替,時而直沖,時而迂回合擊,時而上下卷涌,時而翻滾盤旋,這頃刻之間,接連變換了許多角度,只向那幾團火球攻擊,便如同幾只無形活物,千方百計要弄掉這牢里唯一的光源。
明知這幾團火球一熄,自己父子就要死于非命,胡不為哪敢大意。顧不得手足綿軟,強振起心力,將身體各處靈竅里的點點溫暖之物盡聚到心宮,不間斷的轉移到手臂上。自服了蜈蚣內丹過后,他體內的靈氣已有了巨大變化,再不似以前那樣全然無法捉摸。短短兩日之內,靈氣從無形變得有質,象千千萬萬粒溫暖的米粒一樣,散在四肢百骸,隨著心念運轉,匯合流動,無不如意。
牢中眾囚被妖風吹得心膽俱寒,爭相抱頭尖叫。看到胡法師又點起火球救命,心中都暗呼‘僥幸’。透過牢籠看去,胡不為怒突雙眼,滿臉漲紅,一只右手高高擎起,虛空托著三團明亮火球。寬大的袍袖垂落到他的肩膀上了,一條蒼白干瘦的手臂盡展露出來,皮薄肉少,肘骨突兀。但此刻在眾囚眼中看來,這條細小的手臂卻何異于精鋼鑄成!筋肉之間似乎蘊有千鈞巨力,令人看到便心感安定。
一陣怪風奈何不得胡不為的火球,紛紛撤力,在石壁上撞擊片刻后便消得干凈了,牢房一時又陷入寂靜中。胡不為剛呼出一口氣,沒來得及擦汗,聽刑房中金鐵交鳴之聲鏗然不絕,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深吸一口氣,緩緩推力,將三團火球向刑房方向推移過去。
突然,胡不為心中有什么東西被觸動了,似乎有一樣尖細柔軟的東西,突破他的胸口,刺入他的心臟中。驚懼止也止不住,如燃在紙上的火焰,越擴越大,片刻后蔓延到他全身,手臂胸腹,各處的筋肉都繃得緊緊的,間歇顫抖起來。
不獨是胡不為,全牢中的犯人似乎都感覺到了一股驚懼之意,哭喊之聲弱了下去,人人面露恐慌之色。胡不為手臂抖戰,幾欲控制不住火球,亮光只移到刑房的邊墻,便再也轉不進去了,他心中的恐慌懼怕便如一波波的浪濤,鎮也鎮不住,只在胸口翻騰。
也不知為什么,今日的驚懼之意竟然如此強烈,直讓人恨不得立即抱頭縮身,蹲在地上驚慌狂叫。胡不為不是沒見過妖怪,數度的生死經歷,早將他的心志鍛煉得比常人更要堅毅。然而,此際面對空空的一間牢室,內心的驚駭竟然無法遏抑,數度收攝心神竟都無用。
胡不為自然不知,冤魂鬼怪,正有讓人驚恐懼怕之力。此物最擅攻擊人的心志,一旦為其所惑,便離死不遠了。
死抗了約莫半刻鐘,胡不為慌得兩眼發黑,驚恐之意再不斷絕,如驚濤駭浪在他腦中翻騰。他整個人似乎都被掏空了,心胸內,頭腦中,什么都沒有了,整個人只是一具皮囊,裹著洶涌滾蕩的一腔慌亂。
“不行!”胡不為心底有個聲音叫道,“這樣下去就死定了。你死了,炭兒也活不下去。”一想到兒子,胡不為神智忽復,強頂著又一潮驚駭之意,大喝一聲,催動靈氣,將頂上的火焰猛向前推去,三團火焰脫離他的掌握,向牢房另一面飛去。胡不為向后疾退兩步,急促喘息,直如大病初愈一般,冷汗將全身的衣衫都浸得濕透了。
幾團火球去勢極快,亮光轉移,射進刑房里去了。幾支牢柱的陰影濃黑如墨,隨著火光轉動,折過墻角,從那間恐怖的小屋里晃過,又投到邊上的石墻上。‘砰砰’連響,火焰在墻上撞得紛散,明光驟亮,便在這一明之間,胡不為已看清了小小石室里的狀況,禁不住心神大震,險些便要脫口尖叫出來。邊上幾個囚犯眼尖,隨著胡不為轉移視線,早就勃然色變。
地面上漫著一層猩紅的鮮血!墻面、頂壁、地上,血水正不斷的滲透出來,匯聚成流,向著低洼處淌去,漸漸積成一汪赤潭。在胡不為火球的照耀下,刑室的四壁濕漉漉的反著光,墻根處,似乎有凝結的紫黑的血塊,雜在細小的泡沫中,一點點向刑室正中的血潭移動。
血墻之上,鐵鏈,鐵鉤,各種刑具都在搖晃,碰撞時發出‘鏘鏘’的聲音。胡不為心頭一窒,慌亂感覺弱減了一些,但震驚之意卻又沖了上來:難道這些鬼怪不怕火光了么?為什么在自己的火球之下還這么猖獗?一驚之下,重又旋出三團火球來,猛催法力,將幾團火焰燒得愈加猛烈,把這間陰暗潮濕的牢房照得如同炎夏正午一般明亮。
這時,其他牢中的囚犯也把目光投到刑房中,看到這一幕血淋淋的場面,無不駭極而呼。便在眾人尖叫聲此起彼落的當口,聽見‘咯隆’的一聲震響,刑房靠里兩個墻角的地面同時鼓突出來,長出了兩只及人膝蓋的尖角,扭曲掙扎,似乎有物被困鎖在地底了,想要掙破地面鉆將出來。
兩只土角慢慢扭動,移到血潭中間,卻漸漸平復下去了。
未已,又是一陣大震,一波土浪陡然從刑房翻騰起來,突起的波峰直有半人高,沖出刑室,向四面涌去。胡不為見面前一堵蒼黃的土墻當頭壓來,大驚失色,右手端立不變,一步側躍來到胡炭身邊,將兒子摟在懷里了,未及蹲好,便被瞬間涌至的波動拱倒下來,父子倆與眾囚一起,被掀得向后連翻幾個跟斗,撞到墻上才停了下來。虧得胡不為緊緊抱住了胡炭,沒有脫手出去。但他心神驚動之下,靈氣接連不暢,頂上的火球登時時明時滅。胡炭也被震得放聲大哭。
一干囚犯張皇大叫,這一波涌動將牢里一百多號人都掀倒了,手忙腳亂中,立時便有多人符咒脫手,叫罵哭喊響成一片。與胡不為同牢的七人都是新進,不知這牢里的詭異之事,也沒象別牢里的囚犯一樣跟獄卒多要幾張符咒備著。不及防備之下,那干癟的中年漢子和那賣藝的父親被土浪高高拋起,重重砸落下來,脊背著地,符咒卻也脫手出去了。
鬼怪何其靈敏,便在胡不為火球頓滅的剎那間,三只細長的白影從刑房中疾伸出來,直向胡不為和另兩個倒霉蛋快速掏去。聽得破風之聲峻急,胡不為大駭,見一道白光當胸刺來,急切間向左側倒下,險險避開了致命一擊,那只冰冷堅硬之物擦著他的右臂透進石墻里去了,刮走了他一大片肉皮。
另兩個漢子就沒這么幸運了,他們不象胡不為正面對著刑房,能直視攻來之物,剛被震得昏頭漲腦,忽然便覺得胸口一涼。兩只冰冷的東西透過他們的胸膛穿過去了,只來得及慘叫半聲,便已命喪黃泉。
聽兩聲慘叫嘎然而止,胡不為呼吸都要停頓了,一顆心似乎已沒了跳動,只慌亂的揮起手臂,想要格檔黑暗中莫名的恐怖之物。
‘嘶’的一聲響,一只桃子大小的火球曳著細尾從他五指間脫飛出去,疾沖上天空,撞到了頂壁上,一爆而滅,散出許多焰花。
火球術,這粗淺的攻擊法術便在無意之中,讓胡不為使了出來。靈氣一吐疾收,正是火球術的要旨。
胡不為正在驚駭欲絕的當口,也不覺得其中異常。和眾囚一起尖聲大叫,手臂揮舞間,靈氣時連時斷,手掌中便飛出許多大小不等的火球,大者如飯碗,小則如核桃,盡向四面八方紛飛去,有幾個倒霉囚犯被火球砸到,只感一點溫熱,卻不覺疼痛。
便在著星星點點的明光中,眾人都看清了襲擊胡不為三人之物。那是三只極長的骨臂,由十余只斷骨連成,關節相接,從刑室的墻面伸出來,擊殺了兩人。
那少年豢養師離胡不為最近,連中了六七個雞蛋大小的火球,驚駭之下回過神來,趕緊叫道:“法師!快起來!”見三只骨臂又分襲胡不為頭面胸膛,不及細想,一腳疾踢出去,將攻向胡不為右胸的一支給踢高數尺,擦著胡不為的肩頭穿進石墻。胡不為正縮頭向右邊避讓,擊向他腦袋的骨臂也落空了。余下一支卻無可避處,穿過胡炭的襁褓,將胡不為的一條左膀給釘到墻面上。碎肉鮮血飛濺,胡不為慘叫,胡炭大哭。
“炭兒!”胡不為大驚,顧不得手臂疼痛,伸出右手去摸兒子,見他面上并沒有傷痕,料想只是嚇著了,心下稍安。這是他的骨肉,是他的命根子,是胡不為和趙萱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怎么能夠讓他被別人傷害?自己活了近三十年,便是死了也沒什么打緊的,但是寶貝兒子卻無論如何都不能受到丁點損傷。在他心中,兒子的一根汗毛都比自己的性命重要。
‘呼’的一聲,隔壁牢里忽然亮起火光。卻是胡不為亂扔的火球點燃了稻桿。那牢里的犯人正驚慌失措,也沒人顧及,讓星星之火燃成燎原之勢,待得眾人感覺炎熱及體,卻已晚了,三四十個漢子婦人紛紛跳起,避到另一側,將燃著的柴草都踢到一邊,讓火勢越燒越旺,再片刻之后,將牢柱也給燒著了。
胡不為一條手臂被擊得骨肉斷折,疼痛鉆進心間,此刻對兒子的擔憂一過,登感難以忍受,禁不住大聲呻呼起來。伸出右手去拔那支骨臂,然而慌亂痛楚之下,手上勁力大失,連擼數次都不能拔動分毫,嘆息一聲便停手了。他平日就身體羸弱,意志不堅,此刻兼受身心兩重傷害,早就搖搖欲散,若不是還有個親生骨血的牽掛,就要兩眼一翻,生死由命去了。
隔壁的稻草越燃越烈,牢中一時大亮。熱氣傳了過來,胡不為只感到身側一片溫暖。那幾只骨臂卻似很怕熱氣,‘嚓嚓’連響,從墻中猛然抽離。擊傷胡不為的骨臂穿透了胡炭的襁褓,一帶之下,白爪掛住布片,卻把胡炭給也拉了出去,胡不為見兒子脫懷出去,大驚失色,右手一撈卻沒抓著,眼看著兒子被骨臂提出牢去,‘啪’的一聲,正掉落在牢房與刑房之間。牢房的幾根木柱相距頗寬,大人鉆不過去,胡炭身體瘦小,裹的綢布又薄,出去卻沒受阻礙,虧得骨臂離地不過一尺來高,從這樣的高度下落,倒沒什么大傷損。
聽得襁褓中傳來尖細的哭喊,胡不為目眥欲裂,渾忘了周身的許多苦楚,猛撲到牢柱邊大喊:“炭兒!炭兒!”胡炭受了震蕩,不住蹬腿哭叫,將他爹的心思都攪亂了。然而距離太遠,胡不為空自著急,卻無法將兒子勾回來。
刑房中金鐵交鳴越來越頻密,火光下看得分明,墻上掛著的十幾樣古怪的刑具在劇烈搖擺,互相交擊,發出脆響。一支鐵釬突然脫離釘子,平飛出來,化做一團烏光向胡不為當頭穿去。胡不為側身閃過了,哪知又一支鐵爪激射過來,仍抓向他的兩眼之間。胡不為大驚,腦袋向邊上的牢柱后一躲。這下讓得倉促,胡不為重心頓失,骨碌一下向后仰倒下去。
便在這時,聽得‘喀嚓’一聲,第三樣鐵器擊斷了他面前粗壯的木柱,帶一股腥臭之氣從他鼻尖上飛掠過去,又‘嗵!’的穿進石墻內。擊得火星四濺,碎石粉紛落如雨。當真是福大命大!若不是巧合之下倒了身子,這一擊便要了胡老爺子的命了!
胡不為又驚出了一身冷汗。聽見那豢師柳根大叫:“這是什么鬼牢房!?怎么這么多臟東西!”話中充滿了惶急。
‘嗆啷啷’的亂響聲中,余下的七八支‘莫求饒’‘上天入地’‘快樂神仙’一齊脫離釘子,極快的插向胡不為。這些鬼怪怨氣郁結,恨心不平,對沒有護身符的活物從不手軟,片刻之間連下殺手,定要將胡不為置于死地不可。
胡不為眼睜睜看著幾道黑氣迎面飛射,卻已來不及躲避。正瞠目待斃之際,脖子一緊,有人揪著他的衣領向后猛提,拖了六七尺,堪堪又避過一次奪命攻擊,幾樣刑具都插在他腳尖旁的泥地上,沒入不見。
是那少年柳根,他又救了胡不為一命。
胡不為還沒來得及爬起,看到柳根一臉驚疑,望向刑室中,高聲問道:“咦?那是什么?!”隨著他的目光看去,那面原本淌滿血跡的鮮紅石墻上此刻變成了紅黑兩截。上面仍是瀝血不斷,下半部分,從半人高處卻變得油黑。許多柔軟烏黑之物從墻里生長出來,垂落到地面,如黑色的水流一般,緩慢卻執拗的向前爬動。
此時隔壁牢室的稻草已快燃盡,光亮弱減之下實在看不真切。胡不為瞇著眼睛細辨,看到那些黑物上泛著油光,表面上似乎是有一絲絲的紋理。再看得片刻,胡不為才辨別出來。
那是頭發!數不清的人發從墻壁內生長出來,卻如活物一般蠕蠕爬動。發絲被血水浸染了,前端變得濕漉漉的,看來磣人已極。胡不為只覺得頭皮發炸,渾身不自在。數丈長的頭發從石頭上生長出來,居然還會向蚯蚓一樣爬動!也不知是多少個死人的毛發糾結而成!
周身酥麻未已,看到那層頭發如大片的陰影一般,已經掩過了刑室中的血潭,慢慢向胡炭鋪展過去。兒子有危險!胡不為打個機伶,登時忘了懼怕,一骨碌爬起身,又沖到牢柱邊,想從剛才被鐵釬打出的缺口沖出去抱回兒子。
哪知一條腿才邁出去,聽得‘咻!’的一聲銳響,一片灰白之物從血室中飛旋過來,又‘奪’的切進身邊的木柱上。恰在這時,隔壁牢房的稻草燃燒殆盡,幾朵殘余的焰火跳動幾下,終于熄滅。黑暗重又吞沒了一切。胡不為急切之間‘啊!’的一聲,退了回來。聽見空氣中‘咻咻’之聲倏然大作,這一息之間,竟似有萬萬千千的東西生長出來,在空中急速飛旋,四處攫人而食。
“燃!”胡不為喝道,乍開右手五指,一團靈氣噴涌出去,從指隙穿過。冰涼舒適之感,若有冰敷。三團巨大火焰應聲燃燒,在他面前三尺處停頓住了。
一柱黑煙剛卷到牢柱邊上,距離胡不為的身子不過一尺來遠。想來是趁著黑暗過來偷襲的,哪知胡不為見機得早,適時燃出了火球。看著那團聚成濃墨色的煙霧在空中扭折轉曲,如被斬斷的長蟲軀體一般翻騰。它的前端被火光照得不斷散化淡薄,終于掙扎著退下去了。‘咝咝’的聲響中,似乎還雜著不甘的喃喃低罵和惡毒詛咒。
此刻牢房中似乎成了蝴蝶的園地。紅的、藍的、灰的、白的。數不清的扁平之物在空中翩然翻飛,間或猛然飛掠,切進木柱里,或撞擊到墻壁上,慢慢飄落到地面。那少年豢蛇師柳根從腳邊撿起一片落地的白色扁物,拿到胡不為身邊就著火光驗看。那一片手掌大小的柔軟之物上,洇著一灘暗紅的血漬。
“布片!?”兩人同時色變,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駭之意。這些柔軟的布片被驅動過來,竟然硬甚堅鐵,切破木頭如穿腐土,怎不叫人驚懼?鬼怪的可怖之力,由此可見一斑。
胡不為面色蒼白,看向牢外,見萬萬千千的布片當空飛舞,五彩燦爛,有如春日群蝶翩躚。然而它們畢竟不是真的蝴蝶,終究是沒有生命的,死物類活,此刻看在眾人眼中卻只覺得詭異和驚怖。一駭未絕,余光瞥處,卻看到那片聳動的人發已經爬到胡炭身側兩尺,‘咝咝’劃過地面之聲,清晰可聞。
胡不為勃然色變。腦中哪還有其他念頭,熱血上涌,頃刻之間體內靈氣突涌,那些溫暖的米粒變得熾熱,紛紛涌到心口下三寸處。胡不為顧不得理會體內變化,叫一聲“讓開!”大步跨越到牢柱邊上,單掌急推,靈氣猛吐。亮光暴漲之際,面前三團火球陡然長出一條粗壯的尾巴,生成三支頭尾一般粗細的火柱,暴射出去,準確落在發絲之上。
然而火柱的熱力雖熾,卻燃不起被血水浸漫的發絲。只烤穿了小小一塊,搗進地面,激起一片泥點。胡不為大急,右掌急推,又‘嘭嘭嘭’打出十余個火球,盡砸在了發絲之上,烤穿十幾個洞口,卻仍無法阻攔黑發的鋪卷之勢。
看著那層黑油油的烏絲如蛇如蟲,距離嬰兒不過一尺遠,胡不為再也忍耐不住,急跳起來叫喊:“炭兒!”一手凝出火球,沖上前去,低頭穿過了牢柱的缺口,要去抱回兒子。
‘呼!’的一聲悶響,刑房中一團巨大的黑影沖將出來,帶著沉郁的風聲向他襲擊。那是巨大的鐵鉤。此時兒子命在頃刻,胡不為哪還有什么懼怕避讓之念,將火球上拋照明,靈氣不換,在胸間自自然然的繞了一小圈,隨心意流動貫入脾區。脾臟五行屬土,靈氣從此轉入,正是行控土法術的要旨。
“土柱!起!”胡不為如忿怒天神一般,瞋目大喝道。十余支粗壯的土柱在刑室前并排激躥出來,長成一人多高,剛好阻住了鐵鉤的去路。
‘轟隆隆!’泥石飛崩。鐵鉤帶著巨大沖勁,將阻道的土柱攔腰擊斷,撞擊之勢不減,仍向胡不為沖來。
“起!起!起!起!起!”胡不為沉聲大喝,威風凜凜。沉著勇毅盡現諸顏色。隨著他的呼聲,五排土柱在刑室與胡炭中間不間斷拔起,立成五面屏障,阻擋鐵鉤的攻勢。那些發絲被土柱沖擊,揚上天空,散成細密的絲線,卻離胡炭越來越遠了。
被這暴烈的震響所懾,一干囚犯都住了嘴。睜大雙目看著胡法師力斗鬼怪。胡不為片刻之間連出火球,土柱之術,明光刺目,暴響如炸雷,大地劇烈震動,威勢實在駭人之極。眾人只是平凡百姓,何曾見過這么精彩激烈的法術搏斗,看到胡不為衣衫帶血,挺直腰板立在牢前,恍若天神一般,無不心中誠服。有素來禮佛敬仙之人,此刻更是如見真神顯跡,虔誠跪倒下來,暗自禱告。
別說是他們,便是往常與胡不為熟識之人,若此刻看到他淡定自若的神色,冰冷銳利的眼神,定然都想不出來,往時懦弱怕死的胡先生居然會有如此剛烈的一面。
當身處絕境時,常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奇跡出現。胡不為關心兒子之下,將一腔膽怯怕死之心都收了起來,腦中再無他念,只想著怎樣擊退敵人,救回兒子。
‘撲!’的一聲,頭頂上的火球掉落到地面,摔成數瓣熄滅了。胡不為將靈氣在心脾兩宮間轉移,抬手又揮出三朵火焰。
‘隆隆’的一頓巨響過后,鐵鉤沖破了三層屏障,終于在第四排土柱前落了下來。那層密發被鐵鉤擊斷了許多,又一時爬不過土柱上去,緩緩回撤。胡不為不等塵埃散盡,沖上前去,撇了火球,單手撈起兒子。低頭看時,卻見胡炭吮著手指頭,睜著烏黑溜圓的眼睛安靜躺著。小娃娃定力比他爹強多了,耳邊雜響頻作,土地震動顛簸,他居然沒有被嚇倒啼哭。
便在寬慰之際。胡不為忽聽到柳根的驚慌叫喊:“法師快回來!小心!”土地震動了一下,似乎土柱后面有什么沉重之物踏步走來一般。胡不為大感驚慌,反轉身來,想往牢房中奔跑逃命,哪知卻已遲了。腳下一軟,土地塌陷出一個方圓四尺的圓坑,胡不為父子再無落腳處,驚叫著掉落下去。
胡不為張嘴叫嚷,蹬踏之際,猛然覺得足掌似乎有異,驚慌下忍住左臂疼痛,托住兒子,將右手騰出來施放火球照明,低下頭來一看,登時嚇得魂飛魄散。血水!黑紅的血水正從土地中噴涌出來,此刻已漫到了他的足踝。這片地底不知積了多少冤死囚犯的烏血,土坑四壁正‘吱吱’的噴出血漿,大量的黏稠液體旋轉涌動,散著濕腥味道。血水越涌越多,漸漸有紅白的肉塊翻騰起來了,片刻已沒到胡不為的小腿上。照著這樣下去,只不用多時,胡家父子就要變成血泡人肉了。
“救我!救救我!”胡不為嘶聲叫道,一咬牙,將火球向天空揮擊,單手提起胡炭,向坑外輕輕拋去。讓兒子脫離惡境,保住胡家唯一的血脈!這是他在生死存亡關頭唯一的想法。
“法師不用慌,我來幫你!”頭頂上傳來腳步聲,那豢養師柳根俯身下來,將一片草黃之物遞給他:“快拿這護身符!”那是他揀了干癟中年人掉落的符紙,拿來救胡不為。
胡不為依言接過,便在符咒入手的剎那,黃符轟然爆裂,碎成點點紙屑,象一個引信燃到盡頭的爆竹。炸響聲中,已經漫到膝蓋的血水突然冒出一股惡腐的白煙,眨眼之間消退得干干凈凈了。胡不為連連跳腳,將染在長褲上的液體都抖落下去。伸出右臂叫道:“小兄弟,快拉我一把,我要上去!”陷在這個血坑里,實在危險之極。胡不為只盼快回到那間小小的木籠中,好歹仍有十幾根木柱阻著,暫時能抵擋鬼怪攻擊。
聽得頭上柳根‘啊!’的一聲驚叫,那少年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怖之物,話中帶著顫抖:“這……這……這是……”胡不為抬頭上望,看見柳根一張面孔變得煞白,將手臂疾伸到他頭頂:“法師!快爬起來,快!”話中焦灼恐慌之意流露無遺。
便在這時,外面的眾囚發出震天大喊。叫嚷聲撕心裂肺,顯然是看到了極其恐怖之物。
火球掉落,牢房又籠在黑暗中。
胡不為心頭劇震,伸出手掌要握住少年的手臂。哪知黑暗聽得一聲銳響,一片碎布飛旋過來,切向兩人手腕。柳根趕緊放脫了,退后兩步,連連頓足:“唉,來不及了!沒法子,我來對付他好了!”胡不為大感緊張,忙不迭抬掌燃動火球,抬眼上望,越過土坑的邊緣,看見柳根一臉肅穆,雙手飛快糾結變幻,拇指和食指各曲成半圓,左手食指又搭在右手拇指之上,其余六指各各相接,結成一個彎彎曲曲的奇怪的手印。
“小玄!出來!快來幫我!”柳根叫道。
‘咝—’一陣悠長的鳴響。胡不為頭頂的空氣中突然蕩漾開來,一團青色的炫光由淺綠變成深碧,越來越亮,射出十余道耀眼的青光,將胡不為的須眉照得碧綠一片。須臾之間,那團光波幻化出許多灼灼閃亮的扭曲的紋路。便如一扇隱藏在空中的鏤刻著繁復花紋的銅門,接連著另一端奇異世界。
青光一閃而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