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建國輕快離去的背影，幾人愜意地癱在食堂冰冷的座椅上，享受著這難得的片刻安寧。露露早已在晚飯后沉入夢鄉，依偎在林薇懷里，小臉恬靜。

幾分鐘后，老董打破寧靜，開口問道：“如今物資彈藥都不再是問題，難道接下來這幾年一直躲在這里面？”

沉默片刻，我開口說道：“不，一直躲在這里面，物資早晚會有用完的一天，而且這么大的營區光靠我們幾個是守不住的。”

“那你的意思是？”張猛追問。

“既然上面聯系不上，我們就摒棄掉軍用頻道，調至公用、民用頻段接收外界一切能接收的消息，用明語，循環廣播，H市市郊，原 W警營區，臨時安全點，接收幸存者。提供基礎庇護、食物。”

老董一怔，旋即明悟，憂色浮現：“林凡，你想過沒有…廣播一響…H市所有幸存的人員都會往這里聚集，…到時候就不知是福是禍了…”

我靠在冰冷的座椅上，身體的疲憊與肩頭沉甸甸的責任感交織纏繞。“是福是禍，都得接著。”我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只有聚集更多的幸存者，才有足夠的力量沖出去，弄清楚這一切的根源。這壁壘再堅固，也僅僅是個起點。”

“更何況…”我抬手，指尖撫過胸前那枚依舊閃亮的軍徽和臂章，繼續道，“在秩序崩塌的H市廢墟里，軍隊的存在本身，就是散落在各個角落的幸存者心中最后的燈塔。哪怕只剩我們幾個，只要廣播信號放出去，他們就知道，希望還在！這種時候，有希望，比食物和武器更能讓人活下去！”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思索的張猛開口了，他的問題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準地切入了計劃的要害：“林凡，你的想法我贊同。但這里有一個最現實的問題。”

他直視著我，“就算他們聽到了信號，知道了這里有安全點，有食物…他們怎么過來？H市現在就是一片活尸的汪洋大海。我們華國不比國外，大部分普通老百姓家里，可沒有槍！難道我們開著車，沖進市區，像電影里演的那樣，去‘救’他們？”

老董搖了搖頭，語氣沉重而現實：“救？怎么救？我們這點人手，這點裝備，沖進去給尸潮加餐還差不多。別忘了JW團和三支隊…加起來接近兩千號人，重裝備齊全，結果呢？差點全軍覆沒！我們幾個人，又能做什么？”他的眼神里沒有退縮，只有對殘酷現實的清醒認知。

“JW團和三支隊的悲劇…”我的聲音帶著一種壓抑的沉痛，也帶著一種復盤后的冷峻，“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病毒的爆發和事件的極端突發性。它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案，打碎了固有的秩序和反應鏈條。很多戰友…是倒在混亂和措手不及中，還沒來得及組織起有效的抵抗就被淹沒了。”

我抬起頭，目光掃過他們：“但你們要明白，那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卷入了一場完全陌生的、顛覆認知的戰爭。就像新兵第一次上戰場，面對從未見過的武器，傷亡慘重是必然的。”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可現在不同了。我們經歷了什么？我們知道了敵人是什么！我們知道它們怕什么！弱點在哪里！我們知道了它們的行動模式！”

我的語氣漸漸變得強硬，帶著一種經歷過地獄淬煉后的決斷：“我敢說，如果再來一次，同樣的兵力，提前有所準備，有所預警，有所計劃…絕不會是那樣的結局！絕不會！”我的目光看向張猛和老董，“活尸可怕，但更可怕的是未知和混亂。現在我們知道了，我們就有辦法！”

“那…你的辦法是？”張猛追問，眼神銳利依舊，但其中多了一絲探究。

“發布消息的同時將如何躲避尸群的方法也告知出去，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利用現有的裝備觀察清楚周圍的一切，一旦發現有幸存者靠近，就馬上接應。”

“那準備什么時候開始？”老董追問道。

“越快越好，免得夜長夢多，拖得時間越長，外面的人可能就少一分力氣抓住這跟繩子，所以明天就要開始！”

“好，那我明天檢查槍械和車輛確保關鍵時刻不掉鏈子。”張猛干脆回道。

隨后我又看向林薇：“林助理，你有手機嗎？”

林薇先是一愣，嘴上說了一句，你們沒有嗎？隨即明白，從兜里掏了一陣后，解開了鎖，遞給我后說道，別抱太大希望。

我開始還沒明白她的意思，直到我看到手機右上角上面一個醒目的紅色叉號，就明白了。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病毒爆發后的第二天，就沒有信號了，現在的手機除了看看時間，沒有其他用處了。”

嘴角扯起一絲近乎虛無的苦笑。世界崩壞的時候，所有精致的高科技，都得滾回最原始、最粗糲的模樣。

事情議定，夜色已濃得化不開。王源、老董招呼一聲，身影沒入走廊的黑暗。張猛走到食堂門口，腳步頓了一下，沒回頭，悶聲道：“鍋爐房水還滾著，都去沖一沖。這一身味兒……”他話沒說完，搖搖頭大步走了，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

林薇沒吭聲，只是把懷里的露露抱得更緊了些，低頭快步走了出去，腳步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我也立刻跟上，沉重的軍靴踏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久違的、滾燙的熱水沖刷而下，試圖洗去附著在皮膚和骨頭縫里的疲憊、硝煙與尸骸的氣息。緊繃的肌肉在彌漫的蒸汽中艱難地松弛。躺回硬板床上，這突如其來的潔凈與短暫的安全感像一劑迷藥，意識幾乎瞬間就沉入了無夢的、深不見底的黑暗。

……

輪完最后一班崗回到食堂，只有林薇和露露還在等我，桌上留著一份已經涼透的早餐。露露盤腿坐在椅子上，小手里攥著一本不知從哪個角落翻出來的、卷了邊的漫畫書，攤在腿上。小手指專注地點著彩頁上肌肉賁張的人物，小嘴無聲地開合著，圓溜溜的眼睛里映著圖畫，仿佛在編織一個只有她自己能懂的、英勇無敵的故事。

林薇已換下了昨日的便裝。一身略顯寬大的W警作訓服套在身上，袖口被利落地挽了幾道，褲腿塞進結實的靴筒，一頭長發也簡單地束在腦后，露出光潔的脖頸。那身深色制服和腰間的武裝帶，勒出幾分平日里少見的、帶著硝煙氣質的利落。我的視線在她腰間的皮質武裝帶上短暫地停頓了一秒：“衣服…”

“昨晚洗了還沒干，”她立刻接道，語氣自然，目光卻下意識地避開了我的注視，“在宿舍柜子里翻到這套，湊合穿。”

匆匆扒拉完涼掉的早飯，簡單交換了幾句對崗樓外尸群動態的觀察，我便拎起靠在墻邊的步槍，重返那懸在高處、俯瞰地獄的崗樓。

樓外，昨日被動靜引開的灰敗身影，又如同退潮后滯留的污穢，重新在營區外圍的道路上游蕩起來。偶爾，一只野貓或瘦骨嶙峋的野狗驚恐地竄過空曠的馬路，立刻引發一陣遲鈍卻無比執拗的、拖沓的追逐浪潮。

一個星期后…

“你說，我們電臺發的消息到底發出去沒有？快一個星期了，除了附近多晃悠的活尸，一個活人影子都沒見著，老董是不是發錯對象了，發給這些活祖宗了？”建國透過88狙的瞄準鏡看著外面，半開玩笑地說。

我輕笑了一下：“老董他們呢？”

“董班長還在搗鼓他帶回來的收音機，喇叭好像有問題，這幾天一直跟那玩意兒較勁呢。張猛、王源在維護裝備。”建國頭也不抬地回道。

三天前營區就停水停電了，好在有備用的發電機和水塔撐著。電臺的消息循環播放了一個星期，偏偏老董帶回來的收音機出了故障，這讓我們失去了唯一能接收外界信息的工具——畢竟電臺不是人人都有，收音機卻是。

就在我準備下樓時，建國突然發出一聲低呼：“等等，凡哥！那邊！有輛車！正往我們這兒沖！”

我一怔，立刻舉起望遠鏡。果然！一輛面包車正不顧一切地朝著營區方向沖來！但看那架勢，四周被驚動的尸群正從各個巷口涌出，如同渾濁的潮水，眼看就要將它合圍！

建國立刻用對講機通知了其他人。不一會兒，張猛他們全副武裝沖上了崗樓。

“這樣下去不行！馬上就會被包餃子！”老董憂慮地看著那險象環生的面包車。

“張猛，92步兵車能用嗎？”

張猛點頭：“能用！我今天剛檢查過，武器系統和動力都沒問題，彈藥也補充足了，隨時能開出去！”

“好！”我看向老董，語速飛快：“老董，你和張猛配合，用92步的主炮開路！撕開一條口子！目標是把面包車從尸潮里拖出來或者讓他們跟緊你們！我和王源在門口接應你們返程！”目光隨即釘在王源臉上，“你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