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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碧桃崖猿猴中幻術

猿猴精太平氏招搖曦澤依舊是從噩夢中驚醒的,看見柔弱斑駁的日光透過洞頂斜鋪在對面石壁的上,就知道時候不早了,他坐起身來,瞇著眼睛望著桌子腿出神兒,大概坐了得有溫熱一壺水的功夫,才眨巴眨巴眼睛,長長舒了口氣,趿著鞋下床來,提起桌上的水壺,咕咚咕咚的一頓喝涼水。

灶房里剩下不多的一些蘋果和梨子多少都生了爛斑,太平氏撿出兩個好些的走到洞外,在圣泉溪的溪水里洗了洗,咬下爛斑吐掉,剩下好的幾口吃下肚子,又就近薅了幾根祝余草在溪水里洗,他盯著流動的溪水,想起母親做的祝余草湯來——挑揀鮮嫩的葉子,洗凈后放進石臼里用石杵搗碎,沖入溫泉水,調些蜂蜜,最后加上干果碎,松子核桃杏仁什么都好,青草的腥甜混著干果碎嚼在嘴里的香,吃上一口,就會覺得溫暖舒服全身都有力量。——“如果不是自己,一家人或許還是團圓的吧!”太平氏如此的想法自責著,把祝余草嚼在嘴里,就著溪水喝下去,又隨便洗了兩把臉,抬頭望著桃花峰上流蕩的云海發了一會兒呆,原本回山洞去拿水壺灌水的,卻看見水壺旁邊裝紅葉的錦盒,錦盒正中一條寬約寸許水印著桂陽氏族徽的封條上,最右邊略大的六個字是“恭奉太平氏”,往左靠下些的是紅色小篆體的“萬千紅楓”,最左下方兩行小字寫著“哲惠一百二十一年臘月初十桂陽氏族制蔡辛檢封”,太平氏喜愛這極工整漂亮字,拿起錦盒,小心地在空白處將封條扯斷,打開錦盒的蓋子,剛把里面的木板拿出來,錦盒便騰起一股煙消失不見了。木板四方很扁平的形狀,太平氏扣在手掌中稍用力一旋,聽見核桃裂開一樣的聲音,一道紅光從手指縫里透出來,分開手,木板分成左右掌上的兩片,紫紅色的斷截面上有著山水般天然的木紋,迎著光看還有星星的金點,右手的木板上平展著一片紅楓葉,如血似火般鮮艷熱烈。

太平氏坐下來,把木板并排放在桌上,左手拇指指甲抵著中指指尖懸在硯臺上,咬緊牙,眉頭微微一皺,指甲刺進肉中,只一劃,殷紅的鮮血大顆大顆滾下來滴到硯臺紅色一邊的墨池中,雖然使勁擠著,血滴仍舊小下去,劃開的皮肉須臾間愈合如初了。硯臺旁邊一方圓柱形的墨錠,墨體上原本陰刻填了金的“凝翡“兩個字,“翡”字已經磨下去一半了,太平氏拿起來就著血滴攪磨幾下,看著好了,取下筆架上的鼠須小楷,在筆洗里潤開,筆鋒蘸掭了血墨,捏著葉柄從木板上將紅楓葉拿出來,極恭敬細致地寫下“道德經”三個字,葉子的顏色更加鮮艷熱烈。木板上的紅葉拿走一片,底下又有一片,再拿起來,下面還有,寫好的葉子依舊疊放在另一塊木板上,如此靜心抄起了《道德經》來。

午時將過,遠遠一只水青蛾朝圣泉峰飛來,一只棲在黃山木蘭樹上凍縮著身子的大黑喜鵲看見了,拍動翅膀迎上去張著嘴巴去啄,卻見青光一閃,水青蛾化身成眉目秀雅的青衣女子,是西陵榷織臺的方雷青云,身后背著一口長方的木箱子,嚇得那喜鵲嘎嘎叫了兩聲,尾巴一轉,瘋了似得向下栽去了。圣泉溪里涓流的溫泉水升騰出茫茫霧氣,方雷青云衣袂飄飄,逆著水流在霧氣上向前飛去。

溪岸一邊長著很多茶樹,茶樹盡頭有幾棵寥落著紅黃葉子的白樺,白樺再后面是一塊巨石。

方雷青云繞過影壁一般的巨石,在一株挺大松樹的邊上落下來,她用袖子拭了拭臉上的汗珠,才走到石壁下,對著東側石壁下掩在構樹后面的山洞細聲喚道:“太平大人在家嗎?”等了一小會兒,見沒有回應,聲音略微大些又喚了一遍,依然沒有動靜,正準備數十個數兒還是沒動靜就要去門口拍門環的時候,看見太平氏出來了。

太平氏的大腿坐的麻了,針扎一樣的不自在。

“還以為您不在家呢?”方雷青云欣喜地說著話,解下背著的核桃木箱子。

太平氏跺了兩跺腳以緩解腿麻,很熟的語氣問道:“青丫頭?你來干嘛了?”

“香溪大人讓我給您送衣服來了!”方雷青云雙手捧著箱子,便于打開的呈在太平氏跟前,說道:“邊上破的那塊和脫落的犀牛毛都織補上了!”

“趕上哪天,我從西陵峽路過,順手就拿了,干嗎要專程送一趟呢,我又不心急穿!”太平氏雖這樣說,卻整個箱子的接了過去。

“是香溪大人昨天晚上做了個夢,又想起來今天正月十五,您可能會去瀾滄江參加半夜里祝壽的歌會,很可能會順道拿衣服,怕是又趕上月食的時候,跟上回一樣,被擋在我們西陵峽結界的外頭,就不好弄了!”方雷青云解釋著。

“今天有月食嗎?”太平氏問著話接過箱子去。

“就知道您沒得著信兒,司天監龜蓍臺的紅花文書都發好幾天了,今天傍晚前后會有全食發生!”方雷青云帶著些許玩笑的意味,又說:“不過您這級別的,就算看著也不往心里去的當回事兒!”

太平氏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打開箱子,提出了衣服,說:“就算沒這外衣,我穿素衣一樣的!”

“那怎么行,您好歹也是匿界封了號的大人,總得要點排場!”方雷青云就手接回箱子,把帶子理順。

“這些面子上的東西,沒什么用!”太平氏雖如此說,卻依舊把衣服穿在身上,畢竟方雷青云大老遠送來了。

“行了,衣服送到了,我回去了!”方雷青云說著話行禮。

“你等我會兒!我跟你一塊走!”太平氏招呼著,轉身回山洞,將裝楓葉的兩塊木片合扣起來,四下踅摸一眼,尋思裝兩竹筒茶葉給方雷青云帶去,這才看見桌角上的《神農外經》,想起了墨羽婆婆年前又來托付了一遍的事,思忖著將書揣進懷中,又覺得那茶葉裝不裝的沒意思,正猶疑間,看見了茶葉缸邊上的兩個麻繩捆扎的白紙包,想起來是年前清涼峰的一戶病患所酬謝的黃山白菊,順手拿上,匆匆出了洞來。

大黃山松樹粗壯的側枝上托覆著厚厚一層雪,樹下脫落的松針厚厚一層鋪滿地面,旁邊有一塊低矮的大青石,石頭表面平整光滑,擺著一黑一白的兩顆棋子。有風吹過來,吹拂著圣泉溪里升騰起來的霧氣四下搖擺浮蕩,瞬間凝結成細微的冰晶并山石松枝上的白雪混同一起彌散開,反射著太陽的金光,如煙塵一般霎時將山洞周圍全籠住,方雷青云背好箱子,看著石頭棋盤出神,突然就覺得脖子一涼,抬頭再看,雪塵飄旋著朝峰頂飛揚而去了。

“你要不送這衣服來,我今兒都不打算出門兒了!”太平氏對方雷青云說著話,用法術封閉了洞門。

“那您就別出來了,我自己也能回去的!”方雷青云只是實話實說,聽起來賭氣的話,卻實在是沒有一絲賭氣的本意。

“貌似龜蓍臺借鑒了人類的方法,所以算別的不行,算日月食倒是日子錯不了,時辰可就沒大準兒了,還是我送你回西陵峽去,早了晚了的,也安全些!”太平氏將黃山白菊的紙包遞給方雷青云,說道:“把這兩包白菊帶上!”

“您這是干嘛?”方雷青云擺手推辭。

“這個品質不錯,只是我不愛喝這類東西,正好你們也嘗嘗,就當喝著玩吧,好喝就喝,要覺得不好就替我扔了吧!”太平氏塞到方雷青云手里。

“鼓鼓囊囊的,放哪兒啊?”方雷青云仍舊在推辭。

“你就裝箱子里頭!”太平氏拿回紙包,等著她把箱子解下來。

方雷青云只得解下箱子,接過太平氏的紙包,斜著卡在箱子一頭放進去,重又背到身上。

“你現出真身來伏在我的肩上!”太平氏吩咐著。

方雷青云想要說什么,卻不知道說什么好,青光閃過,變回水青蛾,翩翩飛到太平氏的右肩上停住。

“走了啊!”太平氏側過頭輕聲說完,手中掐訣念咒“丈縮為寸”,然后就像往常走路一樣邁開腳步,虛影一晃消失了蹤影,順著前進的方向,出現在了十幾丈以外的地方,又一邁腳步,虛影一晃又在更十幾丈遠的地方了。

太平氏想著先把方雷青云送回西陵峽,然后再決定去不去瀾滄江,歷來也都習慣了先從九華山芙蓉峰下的溪流入長江再借水遁逆流而上的水路,去西陵峽也很順,所以太平氏離了黃山,向西北方走,片刻功夫就到了太平湖,平靜的湖面因為陰郁的天氣蒸騰繚繞著輕薄的霧氣,而湖對岸的陵陽山上,厚重的白雪掩映著蒼茫的樹木巖石,顯得孤冷而寂寞,原本太平氏腦子里還時不時的跳出晨間噩夢中的亂糟事來攪亂心神,這樣的風景,讓他瞬時寧靜了下來,他放慢腳步,緩緩的走在湖面上。

又過了陵陽山,是九華山下很大的一片樹林子,天空中開始飄起了細碎的雪,林子里很安靜,太平氏繞過一根香果樹苗,突然聽見尖銳的鳴叫聲,前方樹叢里七八只白頸雉雞撲愣著翅膀倉惶地飛起來,兩只拖著長長的紅灰相間的尾羽,消失在高壯蔥郁的黑殼楠樹后面。太平氏走過樹叢的時候停住了腳步,凋敝的山梅花叢下一片凌亂的雞爪印,細的幾條猬實干枝上還掛著紅白的雞毛。一只頭頂胎毛還未退盡的小云豹,從旁邊的毛紅椿樹上搖著粗壯的尾巴躥跳下來,摔翻在雪地上,露出了胸前那片雪白的皮毛,他只略微緩了一緩神,身體就勢在雪地上一滾,將身體翻回來,四只寬大的爪子向下用力一蹬,站起身子,卻不想沒能控制好平衡,后腿一歪,差點又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尾巴搖搖地晃了兩下才終于站平穩,睜著兩只好奇又恐懼的眼睛直直的盯著太平氏,頭使勁往前伸著,不停地用鼻子仔細嗅著空氣里的味道。

太平氏看見這個滿身云朵的小家伙眼中突然閃過一道藍色的光,似是一團燃著的藍色火焰,再細看時,卻仍是一雙明亮的眼眸透著好奇又驚恐的眼神,太平氏環顧四周,蒼樹白雪,又并不是反光,可自己明明看到了,便感到十分的奇怪。

小云豹試探著將爪子向前探了探,小心翼翼的踩下去,微微向前移動了一點,鼻子使勁朝著雞毛的所在,兀自嗅著味道。

太平氏將身子低下去,做出招呼他過來的手勢,問道:“你迷路了嗎?過來,我送你回家去!”

小云豹警覺起來,頭縮回去,身子往下沉了沉,皺著眉耷著眼,瞪乎瞪乎的盯著太平氏,一副戒備卻又似乎是很可憐無辜的樣子。

太平氏伸著手招呼他過來,身子也往前湊了湊,正踩在雪下一截斷枝斷的那一頭上,另一頭猛地翹起來。

小云豹嚇得趕緊一扭身子,后腿用力一蹬,躥到一叢矮小的三尖杉樹后面。

太平氏站穩了身體,快追幾步趕過去,不見小云豹,連腳印也沒留下,心里莫名地有些沮喪,又有些懊惱,深深吸了一大口氣,冰涼潮濕的空氣穿過喉嚨,掐訣念咒繼續前行。

然而太平氏的思緒混亂一團,腦子里不斷重復著小云豹的一舉一動,后悔自己剛才沒用貓語,想著自己對小云豹說的那幾句話翻譯成貓語的發音,嘴里發出“喵喵”的聲音來,幻想著小云豹跑過來蹭自己的小腿,自己將小云豹抱起來撫摸著頭頂胎毛的情景,卻又記不起來貓語中“迷路”這個詞的發音了,努力了半天也想不起來,換了好幾個詞又沒有更恰當的代替,過一會兒又認為自己說話的順序和用詞都不恰當,應該先問是不是迷路了后問父親母親在哪里,又或者就不應該問父母,應該說些家常,直至后來連小云豹也忘記了,甚至連自己要去哪里,要干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這是到哪里了?”太平氏自語著,舉目四望是一處山坳,林杪巖地上也沒有雪,山石間苔蘚和雜草,同天空一樣昏黃的顏色,溫潤的空氣,雪花不能落地便已融化,如毛毛的細雨落下來,太平氏正奇怪,聽見有呻吟聲,循著聲音繞過一大片零星開著淡粉色花朵的秋牡丹,看見對面的大檫樹底下,側伏著一個男子,肩膀倚靠著樹身子,四五個餓鬼圍在男子腦袋四周,爭搶著似乎是從口鼻與頭頂頂門之處吸食所謂的元氣,那幾個餓鬼一個個挺著肥碩的肚子,脖頸四肢卻纖瘦如柴,喉嚨里閃出火光,伴隨著火炙皮肉的“刺啦”聲以及痛苦的哀嚎和表情,卻仍貪婪的互相擠搶著。

“走開!”太平氏不由得大喝一聲,他從未見過如此景象,只是想起來曾經很胖的消渴癥患者因病瘦下來卻仍舊不忌口的吃也是大概的樣子。

眾餓鬼聞聲,抬頭看去,一個素凈的男子穿著厚細苧麻布的灰白色長衣,領口和袖口貼繡著淡米黃色浮雕式的纏枝花紋,腳上穿著素麻布鞋,高翹上翻的鞋頭上絨繡著靈芝云紋,唯獨白色絨毛的尖耳朵能看出來是個動物變化的精靈,他的左眼閉著,眼皮上下一道羽毛細長形狀的黑斑,右眼圓睜著,正憤怒地盯著他們,走過來。

眾惡鬼繼續低頭吸食所謂的元氣。

太平氏見眾餓鬼毫無畏懼,伸手摘下一朵秋牡丹花攥在手里,吹口氣,念著:“火神,離火飛散!”扔出手去。

秋牡丹花燃起熊熊火焰,迸裂出無數個小火團,朝著惡鬼飛射過去。

眾餓鬼察覺到火球,紛紛躲閃,只是肚子太大,腿跟玉米桿一樣細弱無力,踉蹌趔趄,連跌了四五個跟斗才飛起來,發瘋一樣奔逃四散開了!

太平氏走到男子跟前,見是個人類的乞丐,蓬頭垢面,鶉衣跣足,全身沒有一點兒干凈,發著腥臊惡臭的氣味,褲子只剩下左邊褲腳破爛地挽著,右邊褲腳邊緣拖拖落落已沒有了,露出黑紫腫脹的小腿及血泥穢濘的腳,米黃色厚長的腳趾甲下塞了很多黑泥,赤黑的污血從腳上淌下來滴在石頭間的紅檫樹葉上。太平氏只得忍著臭氣俯下身去,伸手探了脈,浮大散亂,細細查看才找到腳面上兩處圓細且微小的傷口,看意思是被毒蛇咬了,拉過胳膊將他身體放平,四顧張望,看見不遠處一塊巨石上攀附生長了一藤金銀花,深綠冷黯的顏色,頂部幾顆凋敗干萎的花,太平氏跑過去掐下一截回來插進土里,念道:“抽枝!”

金銀花枝的葉腋里就有嫩芽萌發出來,三四根枝條迅速糾纏在一起,太平氏用手指引著頂芽生長的方向,枝藤圍著乞丐的大腿緊緊繞了一圈。

“開花吧!”太平氏說著,枝條頂端停止生長,分生出很多條新的短枝,枝頭開出米白色細長的花,轉瞬間變成金黃色,花蕊伸出來,彌漫在空氣中清淡悠長的香。

太平氏撿著米白色的花摘下來,放進自己嘴里,嚼碎了吐出來塞進乞丐口舌頭下面,又將拇指指甲嵌進蛇牙傷口處,橫豎劃出個十字,只有很小的一股黑血涌出來,太平氏又擠了擠傷口,見流出的黑血并不太多,遲疑片刻,臉湊近污穢的腳面打算用嘴吸毒血,正好一口氣聞見一股子濃烈的腥臭味兒,熏得太平氏干嘔了兩口,太平氏別過臉,緩上一緩,終于下定決心一樣的長吸了一口氣,猛轉回頭低下去用嘴巴吸出毒血來,他吸一口吐掉一口,大概四五回的時候,忽然覺得手腕子一蟄,這才發現乞丐左褲腿里鉆出頭來的五步白花蛇,有拇指粗細,弓著脖子時而微顫一下,嘴里吐著黑紅色的長信子,發出嘶嘶的聲音,太平氏只覺得手腳無力,身子一斜,栽倒在地,眼前跟著忽地一黑,什么都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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