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清風徐來,佐和山城郊外土路上,靜謐異常。
長刀之上血跡斑斑,冷光閃爍,殺意騰騰。
此刀靜靜被人持于手中,握刀之人目光涼薄,只冷冷說了聲:“新八郎,主公有請!”
背著自家父親的新八郎,盯著那倒在血泊中的兩人,內心隱隱作痛,呼吸不由變得急促。
憤怒使他端正的面龐開始扭曲,整個人如惡鬼般厲聲道:“為什么要殺了她們,告訴我,壬無月斬太郎!”
這叫壬無月斬太郎的,便是那日招攬左馳之人的護衛。
卻見他只輕輕揮去刀身沾染的血跡,收刀回鞘,隨口一提:“礙眼罷了!”
“你……”
新八郎憤怒異常,卻并沒有失去理智。
他不由冷笑:“你家主公,到底是為了什么叫你這么做?”
“用你的命,釣一人?!?
新八郎初聽不明其意,可細細品來,隨即恍然。
于是嗤笑一聲:“想來你們是看上了那人的才能,不過其實不必如此大費周章,我能獲得那人幫助,只是付出了不菲的價格。”
“我們要那人所做的乃是冒天下大不韙之事,尋常手段此人未必肯做,你不懂!”
“我有什么不懂,無非是來一出兄弟相殘……”
“果然是侍奉了三代井伊家的臣子,看來你已經抿出味道,這樣更不可能放你走了!”
話畢,壬無月斬太郎,雙手輕拍啪啪作響。
未多時就見路旁林中,腳步聲響起!
一道道黑色身影,從樹上悄然躍下,這些人身穿夜行服,各個蒙面。
“忍者!”
新八郎暗道一聲,不由咬牙切齒:“你們當真是滴水不漏啊?!?
“無需多言,你身負自家父親,加之又被包圍,別做無謂反抗,還是乖乖跟我走吧?!?
此刻,新八郎心底一涼,只能無奈講到:“我本來打算救出父親后歸隱山林,或許這就是命吧,老天注定要我工藤家歷此劫難!”
新八郎清楚自己劍術平常,又背負父親,根本沒有逃生的可能。
于是放下昏迷的工藤,這會的他變得極度平靜,緩緩朝壬無月斬太郎走來。
壬無月斬太郎一動不動,直到新八郎與其錯身而過,二人卻相安無事。
再看,新八郎眼中只有倒在血泊中的兩人。
他跪地摟起酒屋掌柜的尸體,用手輕輕撫摸女子艷麗冰涼的面龐。
這會新八郎眼神柔軟,聲音低沉像聊天一樣緩緩訴說:“我說你啊你啊,叫你先離開,你非要和我一起才走。
你個傻女人,不該跟我的,要是當初我不招惹你,或許你已經有丈夫還有孩子,做一個賢妻良母。
你傻不傻,非得跟我這么一個無能之人,對不起了,我始終沒辦法給你一個家,倘若來世……就讓我為你死一回吧……阿離……”
緊接著新八郎朝壬無月斬太郎說道:“我跟你們走,想來最后恐怕也活不了,只求閣下辦一件事!”
“何事?”
“就請閣下好好為我的阿離還有小桃子,找個清靜的埋骨之地!”
“我答應你?!?
新八郎知道,壬無月斬太郎冷血無情,但卻是個信守承諾之人。
便不做反抗,任由這些人帶走他們父子二人……
半個時辰后……
佐和山城西邊,有座掩映在樹叢中的庭院。
院中茶庭內,黃金遮面之人,正興致勃勃提筆潑墨。
待到一氣呵成,看著紙上字跡,不由贊嘆:“漢字之美,果然非同尋常?!?
于是目露欣賞,低吟淺唱:“夜蕭森秋氣清,愁聽巫峽水流聲;襄王神女今安在,十二峰頭月自明。”
配合這月夜,讓人只覺情致幽淡閑放,意境空靈超逸。
隨后扭頭看向不遠處的新八郎,笑問:“新八郎,你覺得這首漢詩怎么樣?”
“井伊直夜大人,有話還是直說吧!”
新八郎此時語氣冷淡,想來已是報了必死之心。
“當真是不解風情,算了不與你計較,你們工藤家到你這一代,三代效忠于井伊家。
天亮,便是你新八郎真正效忠之時,你的父親我已經托人照顧,放心必會為其頤養天年!”
新八郎聞言,內心悲涼,自打被帶到府邸后,他就再也沒見到家父。
這會此人有意提起,顯然是想用親人的性命相威脅。
新八郎自幼母親病故,他是被父親獨自帶大。
在他小時候的印象中,父親很沉默,活得謹小慎微。
卻一直為其遮風擋雨,如今年紀大了,性情愈發難以琢磨。
可不管怎么說,新八郎都無法割舍這份沉甸甸的親情。
他不由想起兒時,每到冬天自己出去瘋玩。
回家后,家父都會親手為其做上一碗熱騰騰的烏冬面。
只要吃上這碗面,本來凍得瑟瑟發抖的新八郎,都會覺得身體一下子暖了。
但新八郎清楚,過了今夜恐怕再也沒機會嘗到父親的手藝。
因為,眼前這名叫井伊直夜的男子,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此人正是井伊直政同父異母的弟弟。
雖然平時待人隨和,可新八郎知道他一直在隱忍,只要時機一到,必定會出手解決掉井伊直政。
因為這世上,沒有比他更恨被世人稱之為赤鬼的兄長。
而這個機會就在眼前,關原之戰中,井伊直政身受重傷。
如今雖說傷愈,但戰力卻還未恢復,看來他這個當弟弟的坐不住了。
思及此處,新八郎開門見山到:“那么就請井伊直夜大人好生對待家父,不知我要怎么做你才滿意?”
“明天兄長舉行宴會,犒賞那些在這段時日內加固城池的手下們,你去領罪便好,至于后續之事自會有人打理?!?
新八郎心底嘆息,但也知道他并沒有太多選擇。
臨了,只平靜道:“讓我最后看一眼家父?!?
“去吧……”
未多時,新八郎在護衛的看押下,于一間客房內見到了昏睡的父親。
這會工藤老頭已被人洗凈身子,換上嶄新的內衣,安靜躺在榻榻米上。
身上所受的拳腳挫傷,早敷上了草藥,口鼻處發出陣陣鼾聲,看來是睡得香甜。
新八郎跪坐跟前,不由撫摸自家父親的額頭。
就像兒時他睡著后,父親也是這般寵愛于他。
“父親,孩兒不孝先走一步……日后你恐怕要孤苦伶仃的活下去……”
說到這,新八郎涕淚橫流,忍不住啜泣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