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舉的這番話，說到了薛明的心坎里。

這位老爹果然有一代雄主的心思和氣魄。

“爹，青狼羌那邊，我訂了三百副霜影玄甲，一個月后交貨。”薛明說道。

“好，你讓阿越轉交的霜影玄甲我試過了，品質上乘，這幫羌人的手藝還真是精妙。對了，三百副甲，他們開了什么價？”

“六百匹駿馬。”

“以馬換甲？呵，鐘利俗倒也聰明，世道每況愈下，天災時有發生，要錢不如要馬。”

“爹，在羌寨里，我遇到了史萬寶。”

“史萬寶？史萬歲的弟弟？”

“沒錯，他在幫李神通做事。”

薛舉一抬手，阻止了薛明繼續說下去。

“走，爹帶你去看看，白玉坊新布設的富貴廂房。”

薛舉站起身，吩咐春風閣里的那些侍女，好好照顧醉倒的褚家父子和薛仁越，待他們酒醒便送去廂房歇息。

薛舉安排妥當后，便帶著薛明穿廊過亭，進了一棟與周圍建筑不相鄰的屋子。

房內陳設十分奢華，錦屏秀榻，暖籠香衾，靠窗處竟是一個青石鋪就的溫泉池，正冒著熱騰騰的氤氳白氣。

“阿果，方才人多耳雜，不便多說，此處僻靜，可以詳談。那個史萬寶，到底在這一帶做什么？”

“聽說在搜集寶物，招攬人才，他也看中了霜影玄甲，想讓那些羌人替他們造甲，被我從中破壞了。”

“史家自從史萬歲被先帝暴殺于朝堂后，一蹶不振。史萬寶混跡于長安市井，自號京師大俠，實則已淪為邊緣人。你說他攀上了李神通？”

“是。”

“李神通年輕時也是個游俠兒，這兩人倒的確氣味相投。我看這李家，近來風頭漸盛，不可小覷。去年陛下被突厥圍于雁門，李淵之子李世民，為大將軍云定興獻疑兵之計，嚇退了突厥。年末，李淵代民部尚書樊子蓋平賊，以寬代苛，招降了數萬人。”

薛明點頭：既有頭腦，又有手段，這就是李家厲害的地方。

“爹，李家的胳膊都伸到河西一帶了，咱們是不是也該有點動作？”

薛舉沉聲道：

“李家胳膊雖長，但眼睛盯著的，必是京師長安。我們也一樣，雖身在金城，也要放眼長安。”

“爹，聽你這么一說，似乎早有籌劃？”

“從金城到京師長安，路途一千三百余里，無論是消息傳遞，還是兵馬調度，都鞭長莫及。為父早就打算，在將來東進的路線上，先鑿下一個據點來。”

“你說的是哪個地方？”

“天水郡。”

薛舉捋了捋胡須：

“為父選擇天水郡，有兩個理由。其一，從天水郡到長安和金城的距離相當，差不多都是六七百里，居中位置，便于兩相調度。其二，該郡土地肥沃，水草豐茂，算得上物阜民豐，作為基業很有保障。”

“嗯，那接下來，爹打算怎么做？”

“阿果，有件事，現在可以告訴你了。這白玉坊……其實一直聽命于我。”

“誒？難道我們家暗地里是開……”

“那倒不是，爹沒有投過一分錢，也不從這里拿錢。白雅給我提供消息，替我辦事，我保證白玉坊里外的安全。眼下，白玉坊在天水郡的分號已經開張，但那里不是我們的地盤，遇到了不少麻煩，消息傳遞也頗受影響。今天一早，白雅已經動身前往天水郡救急，爹希望你也去一趟。”

薛明點頭，他心中明白，薛舉讓自己去天水郡，絕不僅僅是為了穩住白玉坊的局面，而是要扎下根基，為將來的東進做準備。

“沒問題，那什么時候動身？”

“越快越好。”

“行，那我明日便出發。”

“好，明日辰時你回府里一趟，我會讓下人備好應用之物，今晚你就在此歇息吧。對了，這個溫泉池很不錯，泡一泡解乏助眠，需人服侍的話，自己去挑便好。”

薛明呵呵一笑：“老爹，一晚上喝酒作詩，比騎馬射箭可累多了，算啦，我還是一個人泡一會吧。”

“行，那你歇息吧。”

薛舉拍了拍他的肩膀，便離開了屋子。

白氣氤氳，薛明整個人泡在溫泉里，被暖暖的水流包圍，感到異常的放松愜意。

不知不覺間，困意上涌，眼皮就開始打架。

“主公，窗外有人。”

腦海里響起徐渭的聲音。

薛明瞬間驚覺，這才想起現在仍是徐渭的輔佐期。

真沒想到，請軍師的額外好處，竟是多了一個無比敏銳的守衛，隨時提醒你周圍的異常情況。

之前在筵席之上，薛明用徐渭的三首詩鎮住了褚家父子，此后忙于喝酒交談，甚至都來不及向徐渭道謝。

“有勞軍師了。”

腦海里，薛明對那個倜儻瀟灑的白凈青年深深地鞠了一躬。

徐渭灑然一笑，轉過頭，繼續看著那棵永遠也看不厭的青藤。

溫泉池內，薛明瞇起眼睛，透過升騰的白氣，盯著窗外。

他的身體卻依舊極度放松，仿佛仍在睡夢里。

一個黑衣人穿窗而入，落地時悄然無聲，隨即一個滑步就來到薛明近旁，立掌如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登徒子，竟在這種地方快活，我斬了你的狗頭！”

薛明連眼睛都不睜，伸手將那人一拽，就直接拽進了溫泉里。

水浪濺起，那人竟然像游魚般從薛明的手臂里滑脫出去，退到了對面的池壁，探出頭來。

“呵，我就知道是你。”

薛明喜滋滋地說道。

“哼，你為何來這種地方？”

樊隱蕓連發梢都滴著水，溫泉的熱氣蒸得她白皙的俏臉微微泛紅，真有出水芙蓉之態。

“來喝酒吹牛，還有，洗干凈了等你。”

“淺薄！你怎么知道我會來？”

“不知道，我只管洗干凈了就是。來不來，在你。”

“登徒子，我才不想來呢。要不是師父催我回山催得急，誰大半夜地從校尉府一路找到白玉坊……”

“怎么？你要離開這兒了？”

“嗯，雖然史家的十殺之諾還沒完成，但師命難違……”

“幾時才能回來？”

“不知道，或許幾個月，或許幾年。”

“嘩啦……”

薛明一蹬池壁，滑到了樊隱蕓身邊。

“你……你過來干什么？”

“都要分別了，就不能親近些么？”

“可……可你這個樣子……”

不等樊隱蕓說完，薛明從水下伸臂，攬住了她的細腰，將她整個兒摟了過來。

“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