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大殿內(nèi)，燈火通明。

如今已是四月底五月初，天氣早已回暖，就算是呆在大殿內(nèi)，也不會覺得寒冷。

可是此刻孫為跪在大殿中央，頭上承受著皇帝的凝視，確實覺得自己好像跪在寒冬臘月的雪地之中一樣，寒冷刺骨，冷汗不斷地從額頭冒出，后背更是濕了一大片。

漢盛帝又忍不住，拳頭放到了嘴邊，咳了兩聲，一旁的薛文正要上去給漢盛帝順氣，卻是被漢盛帝一個手勢給停住了。

漢盛帝停住咳嗽之后，依然冷冷的注視著底下跪著的孫為，隨即眼睛一瞇，虛弱卻不失威嚴(yán)的聲音在大殿內(nèi)響起：

“孫為，文父剛才所說，你可承認(rèn)？”

孫為聽了此話，禁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雖說他也知道漢盛帝身子虛弱，可能活不了多長時間了，可是皇帝就是皇帝，那股子威嚴(yán)可是渾然天成的，無關(guān)乎身體健康與否，只要是那人一開口，就能讓你發(fā)自內(nèi)心的恐懼和敬畏。

孫為本來就心虛，被漢盛帝這么一問，那根本就不敢抬頭，他低垂著頭，口中喃喃道：

“不是... ...不是他說的那樣的... ...”

“大點聲！”

漢盛帝聽不清孫為蚊子般的囁嚅聲，又大聲呵斥了一遍。

孫為被這一呵斥，又嚇得不輕，他把頭低的更低了，但還是連忙大聲說道：

“回陛下，不是他說的那樣的！”

話音落下，大殿內(nèi)一片寂靜無聲，孫為咬著牙，顫抖著跪在那里，他知道，自己必須硬撐下去，哪怕那個薛文更得皇帝寵信，他說的話更得皇帝信任，他也必須咬牙堅持下去。

要知道，若是自己真的承認(rèn)了自己剛剛說的事情都不屬實的話，那可不單單是誣陷當(dāng)朝官員的罪名，更是欺君罔上的欺君之罪啊！

要是真的被判為欺君之罪，恐怕孫為今日就真的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就算那嶺州孫家再有威望，若是觸了皇帝的逆鱗，那也得死！

這么想著，孫為心下暗暗罵那太監(jiān)薛文，想著自己平素也沒怎么的罪過他啊，怎的這時候這么拆他的臺！

可是孫為此時卻是忘了，他們嶺州孫家百年來尊享百年世家的威望帶來的好處，時間久了，竟還真的把自己都當(dāng)成能和皇家貴戚相提并論的程度了，對于薛文、肖東這類太監(jiān)，居然有了瞧不起的心思，可是他們沒有想到，如今宦官風(fēng)頭正盛，而漢盛帝又如此信任這二人，所以只要這二人隨便在皇帝跟前兒吹個什么風(fēng)，她們孫家就會遭到大禍。

薛文、肖東這些做太監(jiān)的，其實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被人瞧不起他們是“閹人”，從前他們沒權(quán)沒勢的時候，只能任人嘲笑，可如今他們可是漢盛帝跟前兒的紅人，自是不能忍受這種冒犯，所以今日薛文也算是逮著了機會，可不是一定要好好給這個嶺州孫家一個教訓(xùn)嗎！

更何況，孫為更不知道的是，漢盛帝看似因為身體的緣故不太關(guān)心朝政，可暗地里，漢盛帝才是最在乎當(dāng)朝局勢的人，如今世家大族一個個都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而原本就“屹立不倒”的幾個世家更是風(fēng)頭無兩，地位都快趕上皇家了，尤其是嶺州孫家，更是其中最扎眼的一個大家族，這對于哪個皇帝恐怕都是不能忍受的，更何況漢盛帝還是個看似冷漠，實則很想搞出一番事業(yè)的皇帝了，所以漢盛帝此次抓住孫為的這個把柄，也是想好好整治一下，也給天下人看看，更是給那些世家大族看看，我漢盛帝讓你們興盛，不是因為我怕你們，而是我的仁慈，可如果你們蹬鼻子上臉，我也是不會心慈手軟的！

而薛文侍奉了漢盛帝這么久，也真可謂是漢盛帝肚子里的蛔蟲了。

剛剛薛文的一番話，也正好對了漢盛帝的胃口，讓漢盛帝有個發(fā)泄口，可以完成此事。

于是，可憐的孫為就恰好成了漢盛帝殺雞儆猴的那只雞。

其實漢盛帝也知道，如今這個局面，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見了，臣子們在他面前的勾心斗角，他起初還真的以為是他們在互相監(jiān)督，為了國體思量，可是看得多了，漢盛帝也由一個皇帝初學(xué)者變成了一塊老油條，這些“直言進(jìn)諫”，只不過是大臣們?yōu)榱俗陨淼陌l(fā)展的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罷了。

長久的沉默中，終究還是孫為先敗下陣來，這種高壓的狀態(tài)，他是真的壓力很大！

孫為顫抖的說道：

“陛下，就算是嶺州孫家有意接替并州太守一職，那也是為了并州百姓著想啊！”

“哦？”漢盛帝挑起眉毛，“怎么，偌大一個并州，竟然還找不出一個有用之才，需要你們嶺州出手了？”

孫為頭上的汗珠已經(jīng)凝成小水流，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他說道：

“啟稟陛下，雖說嗎喬武武力高強，但是他有一半胡人的血統(tǒng)，您也知道，那胡人生性殘暴，酷愛燒殺搶掠，天性里就充滿了血性，那喬武必定也繼承了這種天性，若是讓這種人掌管并州，于天下，于百姓，可都不是一件好事啊！”

漢盛帝原本沒指望孫為能說出什么驚天動地的理由來，可此話一出，雖然不是驚天動地的言論，卻也是讓漢盛帝的神色嚴(yán)峻起來。

這個朝代，威脅漢朝安危的，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胡人入侵，所以漢盛帝對胡人，可沒什么好印象。

因此漢盛帝覺得孫為剛剛所言雖然有些夸大，但也不無道理。

喬武如果真的有胡人血統(tǒng)，況且并州還就恰好地處邊境，與胡人的地盤相接，那么如此看來，雖然漢盛帝沒有親眼見過喬武，那喬武也確實是不適合接替并州太守一職，此事可并非小事，確實需要謹(jǐn)慎對待！

漢盛帝神色陰翳，聲音低沉的問道：

“你所言，可是真的？”

孫為一看漢盛帝顯然將自己的話聽進(jìn)去了，連忙點頭道：

“微臣不敢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