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打開廚房里那臺銀色的海爾冰箱,一邊把牛肉拿出來解凍,一邊從口袋里掏出那部嶄新的諾基亞8250。
按下通話鍵后對面很快接起來,江晨臉上揚(yáng)起笑容。
“狗東西,找我什么事?”
電話那頭稍稍沉默隨后響起一道帶著疲憊的聲音。
“沒什么,就是想和你聊會,你要是忙就算了。”
江晨神色一動,“這兩天我住小姨家,今天中午吃辣子牛肉,肉有點(diǎn)多,我和曉曉吃不完。”
“等我。”
對面說完后掛斷電話,江晨則是嘿嘿笑了一聲。
和他打電話的人名叫付志鵬,是他一塊玩到大的死黨,恰好兩家又是樓上樓下的住著所以從小就關(guān)系很鐵。
江晨很了解付志鵬,知道他剛剛說話時的狀態(tài)不對,顯然遇到了什么事,正好叫他來這里吃頓飯看看怎么回事。
一個小時后,江晨剛把油香紅亮的辣子牛肉端上桌,外面就響起了門鈴聲。
江曉打開門看到面前的人后臉上揚(yáng)起笑容,“你鼻子真好使,我哥剛做好菜你就來了。”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小麥色皮膚、瘦小精壯的男生,手里拎著一個大大的紅色塑料袋。
“知道你喜歡吃這個所以路上買了些給你。”
男生憨厚的笑了笑把塑料袋遞給她,江曉打開一看卻見里面滿滿都是大白兔奶糖,頓時臉上掛起了薩摩耶一樣的燦爛笑容。
“還是你對我好,我哥就死活不讓我吃這些。別傻站著了,進(jìn)來吧。”
江曉話音落下后男生小心走進(jìn)屋里,看著一塵不染的地板,再看看自己腳上那雙滿是泥垢的破球鞋頓時有些窘迫。
“我,我換個鞋吧。”
“哎呀,自己家換什么鞋啊,趕緊坐下吃飯!”
江曉拉著他坐在餐桌前,剝開一顆奶糖扔進(jìn)嘴里,隨著濃郁的奶甜味綻放開來,大大的桃花眼里寫滿了幸福。
“喏,你的碗筷。”
江晨把餐具拿上桌后三個人就開始動筷子了。
江曉依舊負(fù)責(zé)悶頭干飯,大半盤牛肉很快就被消滅了,但是對面的付志鵬卻沒怎么張嘴,只是一直看著碗里的大米飯呆呆出神。
江晨見狀放下筷子似是隨意的問道:“大鵬,你高考錄取通知書領(lǐng)了沒有?”
付志鵬心不在焉的點(diǎn)點(diǎn)頭,但是很快抬起頭又?jǐn)[了擺手。
“哦,沒有沒有,我去學(xué)校問了,沒考上。”
江晨聞言眉頭一皺,上輩子付志鵬考上了一家二本大學(xué),學(xué)校就在西大斜對角,可他現(xiàn)在這是……
停頓一下后他遞給付志鵬一罐可樂,“大鵬,我們認(rèn)識多少年了?”
付志鵬還沒說話,悶頭吃飯的江曉卻搶答了。
“十七年零一個月,我昨天看你日記了。”
江晨:……
江曉擦了擦嘴打了個飽嗝,搶過江晨的可樂喝了一口后沖付志鵬眨了眨眼。
“你吧,從小就藏不住秘密,什么事都寫到臉上,不像我哥什么事都自己悶在心里,純純就是個老陰賊。”
“我們都是一塊長大的,有什么事說出來我們和你一起想辦法。”
付志鵬沉默很久之后才悶頭開口。
“我考上財(cái)大了,不過家里出了點(diǎn)事我去不了了。”
他把事情說完后,對面的兄妹倆也是微微皺眉神色有些復(fù)雜。
付志鵬的父母都是在市里火葬場工作的,從小別人就覺得他晦氣看到他就繞道走,只有江晨兄妹倆不在乎這些,所以他只有這兩個朋友。
前些年席卷全國的下崗潮波及到了他父母,夫妻倆雙雙下崗在家待業(yè)。
下崗之后他父親付建明找了個糧站扛麻袋的活,母親徐梅開了家小理發(fā)店,日子還算過得去。
不過去年他父親工作時被掉下來的麻袋砸壞了頸椎,已經(jīng)完全不能做苦力活了,家里的開支就全靠他母親得那個理發(fā)店。
但厄運(yùn)專挑苦命人,前天徐梅查出了肺部腫瘤,需要在三個月內(nèi)做手術(shù)切除,不然有很大機(jī)率會惡化成肺癌。
付建明找了醫(yī)院的關(guān)系把手術(shù)費(fèi)用降到了兩萬塊錢,可是家里求爺爺告奶奶也就拆借到了一萬,還有一半的窟窿頂不上。
眼看著母親每天坐在床上絕望落淚,看著父親坐在客廳大把大把的揪頭發(fā),付志鵬心里像針扎一樣。
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他這大學(xué)肯定是上不成了,這兩天他到處找活干,想著打工給母親賺手術(shù)費(fèi)。
但是那些工廠老板一看他這個年紀(jì),直接就把工資壓到了八百,愛干就干不干拉倒。
這兩天付志鵬碰了不少釘子,甚至還和一家廠子的老板干了一架,可是不管他怎么求,那些人咬死了就給八百,多一毛都沒有。
母親的病情一天天惡化,他這做兒子的卻連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他感覺自己每天都像被架在火上煎烤。
江曉聽完后眼眶紅紅的,轉(zhuǎn)身從房間拿出了一個藍(lán)色的小鐵盒,從里面倒出了一大堆零錢。
“這里有三百塊錢,你先拿著給徐姨買點(diǎn)止疼藥吃,剩下的錢我們再想辦法。”
付志鵬沒有拒絕,結(jié)果這厚厚一沓零票輕輕點(diǎn)頭。
“謝謝。”
江曉抿著嘴唇看向旁邊,“哥,你想想辦法啊,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徐姨就這么被拖死啊。”
江晨吐了口氣一直沒有說話,付志鵬的事不是三四百塊錢就能解決的,他需要在短時間內(nèi)湊夠這么大一筆錢那可不容易。
這個年代普通工人的工資也就一千多兩千塊,一個三口之家一年的總收入也就一萬出頭,現(xiàn)在這么短的時間想湊齊這筆錢,不是說句話這么簡單的。
“不用不用,這么大一筆錢他一個學(xué)生從哪弄啊?
我今天來就是想和你們說說話,錢的事我自己想辦法就好。”
付志鵬急忙擺擺手,不想讓江晨也陷進(jìn)這個泥潭里。
對面的江晨撇撇嘴,“扯淡,你自己能想什么辦法?去偷,去搶?還是去賣屁股?”
付志鵬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好繼續(xù)沉默,而江晨則是吐了口氣認(rèn)真問道:
“大鵬,你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