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一雙雙逼近的血紅眼睛，息墨拿了獵刀護在身前，一步步后退著，握刀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長時間處于黑暗，他的眼睛慢慢地適應，此刻已經可以看清楚周圍的情形，但是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什么都看不到，或者可以說，他多么希望，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靠在一棵筆直的冷杉下，放眼望去，十幾頭灰白色的狼正朝著他緩緩靠近，它們漸漸拉開彼此的距離，形成一個弧形，將息墨圍在了中間。

這些不是一般的狼，而是草原上最兇猛的狼種，它們通常生活在鐵線河以北的雷火原上，因為通體灰白，被稱作雪狼。此刻，它們綠色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一齊閃爍，瑩然得令人脊骨發麻。

息墨將獵刀橫到胸前，這是他想到的唯一的防御姿勢，但是他自己也知道，即便是他有十把刀，一百把刀，此刻都無法讓面前的十幾頭狼退卻。

出來之前，教他騎馬的將軍曾經告訴過他，在這個草原上，最可怕的動物就是狼群。不是指一只或者兩只狼，單獨的狼并不可怕，可怕是的是一群狼。小的狼群里一般都是數十只，大的狼群里甚至可以有幾百甚至上前只狼。它們一起行動，組織力十分強，頃刻之間，就能將一個小隊的將士們撕成粉碎。而每一個出來獵狼當做彩禮的少年蠻族之所以選擇風棲林，就是因為這里的狼多半是孤狼，他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遇到狼群，還是罕見的雪狼。

此刻，狼群將息墨緊緊圍住，它們在息墨十步開外的地方停住，俯下身子，做出一副攻擊的姿勢，卻沒有一只上前。

息墨覺得有些奇怪，對于這群狼來說，此刻的自己就如同案板上的肉，比一頭黃羊還要弱，如果這群狼是出來覓食的，那么不是早該撲上來將他撕碎了嗎？可是，它們只是停在那里，一雙綠瑩瑩的眼睛狠狠地盯著他，嘴里發出“嗚嗚”的威脅聲，卻沒有一個上前的。

難道是因為懼怕自己手里的獵刀？息墨這般想著，將手里的刀往前伸了伸，便見了離他最近的一頭狼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兩步，齜牙咧嘴，仿佛自己面對著一個巨大的威脅。

雙方僵持了多久，息墨不知道，他只覺得，每一分鐘，都如同一個世紀那么漫長，舉刀的手已經從酸麻變成毫無知覺，他也絲毫都不在意，只是同樣惡狠狠地盯著面前的雪狼，生怕自己的陣勢以弱，他們就會發起攻擊。此刻，唯有等待奇跡了，他在心里這樣告訴自己。

似乎是真的有些不耐煩了，為首的那頭狼開始躁動起來，它用一只前爪刨著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音，它突然后腿猛地一蹬，整個身子向上一縱，朝著息墨撲了過來。

下意識地舉刀，在看到雪狼朝他撲過來的那一剎那，息墨的腦海里閃過無數片段，最后卻只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只有身子還下意識地將手中的刀揚起，去擋那頭撲過來的狼。

“嗤拉——”利器劃過血肉的聲音，息墨看到，自己手中的獵刀，自上而下狠狠劃過雪狼的身體，在他的胸口劃出一道很大的口子，猩紅的血潑灑出來，撒了他一身。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來的力氣，竟然能完成那樣重重的一劃，他只是覺得全身的血像是煮沸了一般，就要沖破他的血管，從他的皮膚中沖出來。

一聲悶響，雪狼摔落到了地上，它蹬了蹬自己的后腿，最后便再也沒有了動作，只留下一雙幽綠的眼睛，還在直直地盯著息墨，充滿了怨毒。

息墨雙手握著獵刀，弓著身子，看著眼前的一切，那一刻，像是有個什么機器，將他體內的恐懼全部抽走，他的身上全是血，眼前也只剩下一片血紅。模糊中，他緊緊盯著剩下的雪狼，將獵刀在身前劃出一道道弧度，嘶啞著喊：“來啊，有種你們都來啊，來一個我殺一個！”

顯然是被之前的景象嚇到了，就這么看著自己的同伴被殺死在眼前，所有的狼先是一愣，它們緊緊盯著息墨，似乎是在判斷眼前的這個獵物到底有多強大。然而，也只是幾秒的遲疑，或許是因為斷定了息墨一個人無法對付它們一群狼，又或者是被這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所刺激。圍在前面的狼突然都一個縱身，朝著息墨凌空撲了過來。

即便是身體本能地舉起了獵刀，朝著迎面而來的狼狠狠劈過去，然而理智告訴息墨，這一次，他一定是必死無疑了，看著撲面而來的利爪和血盆大口，息墨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他突然聽到了身后的樹林里，響起一聲呼嘯，只覺得身后有勁風吹過，一股強大的力道伴著腥燥的氣息瞬間將他包圍。

下一刻，迎接他的不是死亡，而是有什么重重摔落在地上的聲音。當他睜開眼時，被看到眼前的一切，卻是驚呆了。

那些原本朝他撲過來的雪狼，此刻被幾只黑狼按倒在地，那些黑狼的個頭比雪狼還大出許多，它們將雪狼撲倒之后，便毫不遲疑地一口咬在了雪狼的頸間。一時間，息墨只覺得自己耳邊完全充斥著雪狼哀嚎以及黑狼撕扯的聲音。

那些黑狼將雪狼咬死之后，并沒有立刻去分食，而是退了回來，圍在了息墨的身邊，然而，與之前的雪狼不同的是，這一次，黑狼們將頭朝向了那些樹林中的雪狼，將息墨保護了起來。

顯然這樣的突襲，讓雪狼們始料未及，看到自己的獵物被搶，剩下的雪狼們都一臉兇狠，壓低了身子，做出了攻擊的姿勢，然而，彼時息墨身后的樹林里，突然響起了一聲狼嚎。悠長的嚎叫聲結束之后，一聲接著一聲，狼嚎聲覆蓋了息墨身后的整片樹林，讓人毛骨悚然。

雪狼們感受到了那片林子里的巨大威脅，雖然有些不甘心，小小的騷動之后，卻也還是轉身離去，畢竟，雙方懸殊太大，它們不可能從這么大一群黑狼口中奪回自己的獵物。

看著雪狼們頃刻間便消失在了樹林里，息墨懸著的心卻沒有放下，他看著眼前的黑狼，這些純黑色的狼個頭比剛剛那些雪狼的個頭還大，而且從剛剛的狼嚎聲里，他可以感受到，身后的狼群要比那群雪狼多得多。他不明白為何這群黑狼會突然跳出來，不過，若是它們也將自己當做獵物的話，那么他今晚必定死得很慘。

然而，那些黑狼卻什么都沒有做，逼走那群雪狼之后，看都不看息墨，都一轉身，又跑進了息墨身后的樹林里。這樣的場景讓息墨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過，今晚他已經遇到了太多的不可思議，此刻他的心里只有逃跑兩個字。

等到最后一頭黑狼消失在眼前，息墨提著獵刀，拔腿就朝著林子外跑去，那一刻，他甚至有些驚嘆自己的雙腿竟然還邁得開。

然而，沒跑幾步，卻聽得身后林子里一聲狼嘯，下一刻，便見了一頭黑狼又竄了出來，它幾步跑到了息墨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還不能走，朝槿要見你。”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聽得息墨頭皮發麻，那樣的聲音，雖然說的是人語，卻是含糊不清，仿佛初學，息墨緩緩地轉過身去，便見了一頭個頭比他還高的黑狼之上，坐著一個人，此刻他正抬手指著自己，“跟我回去。”